好在庄蝶那一阵正在跟陈沐阳吹树叶,之前在黄府听他吹过便很感兴趣。
她走至旁侧摘了片叶子回来,吹奏。
没多久,宴席另一侧响起了陈沐阳的合奏。他慢一些,却始终追随着他,庄蝶视线与他相对,万籁俱寂,四下好像就剩了他们,两只闲云野鹤在碧空上飞舞。
曲毕后,众人鼓掌。
因吹树叶到底还是新鲜玩儿,且庄蝶跟陈沐阳的对视确实有一种缱绻的柔情。
长公主散席,又对她说:“我邀请你来,原本是想跟说,让长乐嫁入国公府,与你都为陈沐阳的正妻。但今日看下形式,恐怕不行。你与沐阳真是情投意合,叫人不忍破坏。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如今想来,嫁给陈沐阳的那段时日,确实是她人生中很快乐的一段日子。
只不过现在不走,等她日后怀孕生子,就更走不了了。
风吹冷了,庄蝶系上黑面纱。
小乞丐摘了一束花走过来,她扭头看向庄蝶,好一阵才敢问:“姐姐,你中毒了吗?”
庄蝶摇了摇头:“没有。”反而是已经解毒了。
冬青第一次让她闻解药时,庄蝶就闻出了大半药材。冬青囚禁她的期间,她都在尝试,等到冬青让她闻第二次,她几乎彻底确认了剩余的药材是什么,经过这半月细心研究和调养,她身体恢复得差不多。
小乞丐捧了一束花,咬了一口花瓣,吃了两口便要吐出来:“呸,好苦,该不会有毒吧?”她突然好奇地问,“姐姐,世界上最毒的毒药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庄蝶回答,“不过对女子来说,也许是情爱吧。”
庄蝶起身:“明日我们一块儿进城去看看。”
在山洞中待了半月有余,总算能够出来了。
庄蝶刚进城,正前方一辆囚车过来,驱赶开两侧的百姓,以至于他们都堆在路边。
“让让!让让!”
原本刑车装的都是送去囚场的囚犯,这次囚车上却悬挂着一个人,只见她穿了身囚服,披头散发,四肢被绑住,脖子像是折断,明显地直坠下来——以活人难以达到的角度。
路边有衙役敲锣打鼓:“瞧瞧!此女子易容行刺圣上,当场刺死!死后也得入地狱,受千刀万剐之苦。”
百姓议论纷纷。
囚车轰隆隆驶过庄蝶身侧,庄蝶扭头,瞧见了悬挂在囚车上人的脸。
庄蝶没有言语,囚车在她面前拐了一圈,又开始环绕。
百姓们都指指点点,悄声议论。
一脸好奇围观中,只有一个妇人不住地抬头,又怕别人发现端倪,时不时用低头手帕拭去眼泪,再不住地抬头看囚车上的人,跟了一路。像是冬青的娘亲。
冬青的罪名是“行刺”,恐怕认识她的人都不敢上前收尸吧。
城内一片繁华,满目玲琅。
庄蝶是来买药材的。
小乞丐买药不懂,经常买错,这次庄蝶亲自出来采买。
她没去那些大药柜,如果有人想要找她,估计会从那方面入手,寻的都是街边的小商贩。
荀方就是在街边卖药。
“姑娘,买药材啊。白术,我亲手种植晒制的,好苗子,怎么样?”摊贩吆喝。
庄蝶只埋头挑选。
摊贩见她只选择根须匀称,颜色苦黄,还沾点儿防蛀丹皮的就知道对方是个行家,也就没再言语。
药材摊贩因不算受欢迎,位置在街尾,正好靠近沈澜府邸。
一个人袖着手出来跟摊贩聊天:“什么时候能见到沈将军啊?听说他大战外厥人,一个能打十个。真想见见传说中的大英雄。”
“别想了,我天天守在这都没见到,已经有四五天没出来了。连上朝都没去。他们府内也不让人进去,除了买菜也没人出来。”
“为何?”
“我哪知道……怕是有人要刺杀吧。你看现在都有刺杀圣上。”
“沈将军那么厉害,谁敢刺杀他?”
……
两个商贩稍微聊了两句又分开。
商贩盯着眼前挑选药材的手,挑得慢吞吞的,极为仔细。
一般来说,懂得买药的,要么是年龄大的学徒,要么是医师,年轻女子还真的少。
摊贩视线不由得从她的手,往上落到她的面容上。
她微垂头,盯着药材,是以没注意到淡黑面纱因她这个动作有轻微的滑落,可以让人从中瞧见她整张脸的大致轮廓。
摊贩只瞧了一眼,皱紧眉头。
没想到那双好看的眉眼和精致的鼻梁之下,脸颊两侧竟然有不少烂疮。
真是白瞎了这样一副身段和眼睛。摊贩兀自叹息。
怪不得这么懂药材,原来是久病成医。
“就这些了。”庄蝶挑选好,从腰带中仔细地捡出一些小碎银,还数了数,这才交给摊贩。摊贩正要接过,想起她脸上的烂疮,动作变得格外小心翼翼,用袖子隔着小心翼翼捏起银两。
庄蝶也没介意,用布包收起药材。
临走前,她又回头扫了眼沈澜的府邸。
沈澜之前围了国公府和三皇子府内的事,闹得很大,小乞丐回来告诉过庄蝶,但这之后沈澜连续四五日足不出户。
照他的性格应该不会,他若是找不到自己一定会继续行动的。
四五日都不出来?
他,是不是出事了?
第71章 你跟我来吧。
#夫人(15)
买完药材后, 庄蝶回了山洞中。
过了两日后,她再次下山。
这次是为了安葬冬青。
冬青是“行刺”,没有株连九族算是万幸, 她的亲眷也不敢认她。游街三日后便随意放在了乱葬岗里。
庄蝶让小乞丐花银子找了些其他乞丐看着, 等到无人在意时,偷偷搬走了冬青的尸身安葬。
自古讲究,入土为安。
等过一阵事情彻底被人遗忘后, 她再让人给冬青母亲报信,否则容易露馅。
处理完这些, 庄蝶刚回到山崖上, 风吹青草, 她似有所觉,转过头。
一个男子轮廓从遥远的地平线上缓缓地出现。
她弯了弯被风吹到腮边的发丝。
男子身形偏蓝, 温和,最开始她以为是陈沐阳。
之后才看清, 是徐慕白。
她从未见过徐慕白站起来走路的样子,这是第一回 。
山顶上有一处废弃的亭子, 厅内有被砍了一大半的石桌石椅,好在还可以供人使用。
唯独缺些茶水,只不过这无边无尽蓝天白云碧草比任何茶水都还要令人愉悦。
徐慕白打量这山上一览无遗的景色, 最后才落到庄蝶的脸上,凝视。
“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在朝上认出她是冬青。我想若是她巡街, 你有可能为她收尸。因, 她的死跟你有关。”
是。庄蝶垂眸, 冬青的死确实跟她有关。
她想换回自己的脸, 又担心冬青利用黄明月的脸做坏事,毕竟冬青要做什么, 她是控制不住的。而且她也不想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她换脸了。
一只手忽然拂到身前,是徐慕白的动作,他见庄蝶躲开,收回了手,他问:“为何要戴面纱?”
见他好奇,庄蝶干脆摘下面纱:“我跟冬青这次换脸,私下替换了材料。这次效果只能持续十天。这个药材我们共用,所以时间是一样的。”冬青什么时候“掉脸”,她也什么时候“掉脸”,也因一早做好这种打算,才劝冬青“迷途知返”。
当冬青离开时,她想的是,之后冬青会在哪里。
如果她执意当黄明月,那么露出真容时的地方应不会太隐蔽,代价恐怕也会更重。
没想到……她居然在圣上面前,死状凄惨。
“原来是如此。”徐慕白道,视线仍然直勾勾落在她脸上,“没有诊治的方法么?”
“没有必要诊治。”庄蝶重新系上面纱,“只要不太难看就行。”
徐慕白笑:“你好像对容貌一直不太介意。”
“无论容貌如何改变,我还是我。”
徐慕白再次端详她一阵:“好久不见了。姜姜。”
“你的腿是什么时候好的?”庄蝶问。
徐慕白唇角始终保持着微微笑意,果然,姜姜一见面关心的永远是他的腿。
“你走后,我自己练习一阵便好了。所以很可惜。没有当你的面站起来。”否则她应该会很有满足感,医者治病大概就是为了这种使人恢复如初的喜悦,不知别的大夫,反正姜姜是如此。相比于银钱和名誉,她更满足这种满足感。
“没关系。只要你能好就行。”
“你变了不少。”从见面伊始,徐慕白的目光就牢牢落在她脸上,哪怕她脸上此刻多了很多以前从未有过的疮疤,他依然认为她清丽至极,“没以前那种呆呆的感觉了。”
“我想清楚了不少事。”
“是么。”徐慕白笑起来,还是第一次听姜姜这样笃定的说话。
“你来找我是为什么?”庄蝶问。
“你认为呢?”徐慕白眉尾挑起,带着股说不出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