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姜点点头:“好。”
兰香织说完,叹了口气:“本来我姐姐之前说跟我一块儿去的,她跟向小姐关系最好,只不过她也生病了去不了。我都怕向小姐不开心。”
“生病了去不了,不是正常么?”
“是正常,不过……”兰香织笑了笑说,“京中闺秀总是用生病了不去,生病听起来像是托词。更何况,我姐姐之前请道观的人做过法,现下也好了许多。”
姜姜捕捉到什么:“道观?”
“是。前几个月我姐姐不知染了什么,一直卧床不起,大夫也没办法,有婆子说是中邪了。听人说道观驱邪厉害,便请人来做法了。做法后好是好了,不过自此之后姐姐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以前她最爱热闹的,一年前就准备好衣裙,京城衣裳铺可抢手,新到款式总是立马被定,还得注意不能跟其他闺秀撞衫,尤其是王妃公主之类……可这次连早春宴都没去了。”她语气低落。
怪不得当时兰香织独自一人坐着,想来她以前都是跟她姐姐坐一块儿,姜姜放下茶杯:“是山上的青云观么?”
“是。他们做法厉害,很会驱邪,近日里皇城很流行呢。对了,黄姐姐之前好像也是在那里清修吧?”
姜姜缓缓道:“香织。”她认真看她。
黄明月叫人不是叫姐姐妹妹,而是叫名字,十分亲近,听得兰香织心头一跳,晕乎乎的。
“你能不能带我去你家看看。”
兰香织只当她是好奇自己家中,反正她也出来许久,快到午膳时间,要回去了。正好可以带黄明月回家看看。
她家没有侍郎府大,可她母亲善于打理,家中到处都井井有条,拿出来不丢人。
“你跟你姐姐住一块儿么?”姜姜进府邸后问。
“嗯。”兰香织回答,“我们就在隔壁园子。我们家人不多,只有父母亲和我们两姐妹,我爹一个妾室都没有。前几年刚刚收养了我弟弟。”
姜姜点头。
兰香织父亲官职不大,早春宴那日她却穿得跟其他闺秀差不多,姐姐也能提早一年定衣裳,跟其他贵族小姐抢时间。想来她父母对她们姐妹宠爱。父亲宁愿收养儿子也没有纳妾,足见父母亦很恩爱。
“快到我住的园子了。”兰香织说。
侍郎府不大,没什么假山遮挡视野,只是见了许多小亭子,园中有一片碧绿湖泊。湖泊边缘站着一个人。
这会儿已经起了风。
她却一个人站在湖边边缘,盯着湖水伫立不动。
这个人身型跟兰香织有五六分相似,从年龄衣着来看,应该就是兰香织的姐姐,只不过整个人苍白瘦弱,眼神发滞。
兰香织连忙跑过去,扶住她姐姐:“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祥云不在么?”
姜姜跟着过去扶了下她,手指迅速地在兰香织姐姐身上搭了下脉,很快,她望向兰香织的姐姐。
女子笑了笑:“我让她去拿东西了。”
“真是的。怎么让你一个人待在这里,万一不小心跌落湖里怎么办,你才久病初愈,衣裳也不披一件。”兰香织握她姐姐的手,“你的手真凉。”
见她姐姐扭头看姜姜,她介绍:“这是我好友黄侍郎家三小姐黄明月,想来家里看看。这是我姐姐兰香宜。”
兰香宜福身:“黄姑娘。”又说,“香织既然黄姑娘来了,你就好好招待人家。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一个人急匆匆进了园子。
兰香织:“明月,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怪吗?为什么我姐姐驱邪过后就好像完全变了一个人。以前要是有什么人来府中,她总会陪着说说话的……”
天阴欲雨,没带多久,兰香织催着姜姜回去,怕她路上赶着大雨。马车疾驰,赶在大雨倾盆前,姜姜踏进黄府。
中午她陪陈如兰用膳,照顾她午睡。
姜姜倒不怎么需要午睡,她坐在屋内见了一下午窗外的雨。
兰香宜站在湖边那个眼神,也曾出现在黄明月身上。
快入夜,雨快停了,只剩一些稀稀落落。姜姜披上斗篷,带上金桔,再次乘马车出去。
砰砰砰。
有人敲门。
黄家小厮用过晚膳,搓搓手脚,都快准备睡觉了,这个时候何人敲门?
兰府小厮前去打开门,是两个年轻姑娘,一个小姐,一个丫鬟。
马车停在门外,车夫下车站在屋檐下避雨。
那丫鬟道:“我们家小姐是黄侍郎家三小姐,今日跟二小姐到府中游玩,不慎跌落一件东西,想要来找找。”
“黄小姐,如今天色已晚,府内人都休息了,还是明日再找吧。”
金桔回头看了一眼:“实不相瞒,这物件对我们家小姐很重要。否则也不至于冒雨前来。找到便走,还请通传。”
小厮点点头:“通传二小姐?”
“不。”姜姜摘下兜帽,“大小姐。另外跟大小姐说,我以前曾在青云观住过,跟施良道长很熟。施良道长让我有话带她。”
施良便是前几日姜姜在青云馆中遇到的人。后来姜姜打听过他的名字,听闻他在观内职位不低,是青云道长的嫡传大弟子。
不多久,一名丫鬟跟着小厮前来,她道:“黄小姐,我们小姐请您进去。”
丫鬟举伞在前面带,穿过蜿蜒花,被淋得碧绿的盆栽,前方隐约出现几盏挂着的照明灯笼。
这就是兰香宜闺房。
丫鬟收起伞,又回头注意姜姜提醒脚下雨水打滑,朝门内说:“黄小姐来了。”
姜姜道:“我有事跟兰小姐说,你们等在门外。”说完她推门进去。
房内寂静,铜炉香绕。
一到黄纱帘帐阻挡了整个床内,只能见到一个靠坐在床头的单薄轮廓。
兰香宜没有说话。
姜姜上前两步,坐在靠近纱帘的椅子处:“我给你写了两张药方,你身边若是有信得过的人,让她给你抓煎后服下。前三日每日一次,那几日你可能会痛些。后面十日是补药,能令你迅速恢复如常,小半月结束,旁人瞧不出来。如若身侧没有信任的人,你就借口到我家小住,我给你煎。”
“施良让你来的?”兰香宜终于出声,隔着厚实的纱帐传递过来。
“不是。我自己来的。我不是他们的人,只是借用了他的名号,否则你不会放我进来的。”姜姜压根没进过兰香宜房间,何来在她房间找东西?
姜姜不太介意贞洁,但是她也不会把自己的观念套用到其他人身上,更何况,闺阁小姐失贞有孕,一旦爆出来,简直必死无疑。哪怕作恶的是旁人。
“现在没人知道。你就只当没发生过。你只要不介意,就能不介意。时间久了会慢慢过去的。”
“你为何要帮我?”
姜姜没有回答。
兰香宜说:“我听香织说,你以前也在道观待过了许久。”
“是。”以前体弱多病,我娘也不太懂,以为进道观清修能好。”
两个人都静了一段时间。
姜姜道:“夜里风大,我得赶快回去了。不过我希望你告诉我一件事,这件事是如何发生的。”
第40章 棘手事。
#小姐(9)
雨停了, 月亮露出半侧的身姿,像是费力从夜空的屏障中中挤出来。
青石路面光滑积水,马蹄奔驰。
车夫也着急回去, 喊着“驾驾驾”, 回荡在空旷的街道。
姜姜跟金桔坐在封闭的马车中。
金桔有些困了,双手放在腿上,坐着打瞌睡, 姜姜这垂眸一动不动。
从黄明月病中只言片语,姜姜大概猜到她经历了什么。
她一直犹豫要不要帮忙。
不是帮忙照顾陈如兰, 这是她愿意的。姜姜无亲无故, 也希望有个人在身边。
而是帮她报仇。
对一个女子来说, 黄明月的经历过于悲惨。
若作恶的只有施良,姜姜或许还有点办法, 让一个人无声无息故去对她来说不是很难。
然而当时她就注意到,黄明月的用词是:这里……没什么好人。
她不是说施良不是好人。
而是, 没什么好人。
根据兰香宜所言,道观是几年前刚到京城, 起先只是给些富贵人家驱邪,名声渐响。
去年冬至,兰香宜突然中毒似的, 成日里昏昏沉沉,请了好几个大夫来都没用。
后来有个年长的官眷夫人向兰夫人提议说这是中邪了, 驱邪才有用, 兰夫人总想试试也无妨, 便让人找了道观的人前来。
道观的人一进来就要做法, 通天地,敬鬼神, 不许人围观。兰夫人怕女儿有需要起身服侍的地方,商量之下还是留了个侍女。
道观的人要燃香做法,没多久,连丫鬟一块儿晕了过去。
兰香宜就此受到了凌辱。
刚开始她还没发现,过几日后清醒了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道士趁做法那日,拿了她许多贴身玩意,首饰手镯肚兜,甚至在床下贴了手帕,染了她处子之血,声明她若是敢说出去,便宣扬她是与人私通,还私相授受。
兰香宜羞愤欲绝。
现在想起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是那个向兰夫人建议的夫人说是道观灵验,带兰香宜去上香,上香后不久她便奇怪病倒了,又是这个夫人建议请道士做法。
道士来后,给她喝下香符水,她又好了。
若这只是普通的下药解毒骗财也就罢了。
这道士夺了她贞操,利用她的贴身之物,以及她怕事发的心理,开始长年累月的勒索和要挟。
兰香宜至此之后,不敢出门,日日做噩梦。
那夫人本来是兰夫人闺中密友,有回见兰香宜这样,也像是愧疚似的说:“我实属对你不住,你也认命罢。”
说的是“也”。
姜姜推测,这伙道士作案肯定不止一则,他们针对的对象起先应该是城中富商之女,见无人敢报案,渐渐胆子也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