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公,钟馗。
关公,钟馗。
关公,尉迟敬德。
关公,钟馗。
验到四五户过去,萧挽风便察觉了她的意图。
他仔细问过严陆卿,要他一字一句复述,查找导致谢明裳剧烈头痛发作的字眼。
严陆卿说起过:【新年腊月间,满大街售卖的成对门神图像,一个是关公,一个是贺帅。】
萧挽风握着小娘子纤长的手,把人领去院墙边。
“你在找贺帅的门神贴画?京城不会有。”
谢明裳诧异地抬起头,眼睛里明晃晃地闪过疑问:为什么?
萧挽风看着她的眼睛:“你没记错。贺帅后来确实被定下谋反罪名。”
通敌叛国的罪人,哪能再充作门神?
不止京城,大江南北,以贺风陵为门神的贴画,乃至于各地生祠,几乎在一夜之内被毁个干净。
谢明裳点点头,原地站了一会儿。又继续沿着小巷往前走,依旧灯笼,一家一户的探查。
萧挽风跟着她走。
走出三四十户人家的窄巷,穿过凌晨的菜市集,又继续往另一处小巷里去。
顾淮领亲兵从后追赶上来。数十亲兵簇拥左右护卫,谢明裳一口气走过七八条小巷,看过两三百幅门神贴画。不是关公,就是钟馗、尉迟敬德。
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旁人告诉她的,脑海里混乱的记忆,到底哪些真,那些假?
梆子敲响四更天。他们已经漫无目的地在京城小巷里穿行整个时辰。
现实和梦境开始错乱,谢明裳在一处小巷尽头停步,抬眼打量周围密如蛛网的小巷片刻,忽地停步,回身扯住萧挽风的手,又扯他的衣襟。
萧挽风盯着面前的小娘子。这是个索要亲吻的姿势。但他们眼下在街边。
天色虽然未亮,但早起的小贩来来往往,时不时从街边走过一两个。
谢明裳坚持扯他的衣襟,重重地往下拉,示意他低头。
萧挽风又被拉扯几下,回头盯了眼顾淮。
身后跟来的顾淮急令众亲兵散开成圆,围拢成一道人墙。人墙中央的高大郎君被小娘子扯着衣襟,面对面地低下头去。
谢明裳满意地仰头冲萧挽风微笑。她松开拉扯衣襟的手,敞开自己手臂,抱住宽厚的肩膀,感受被紧紧搂住的力道。
她要亲吻。
要激烈跳动的心跳,要把她紧拥入怀的怀抱。勒到她发疼才好。
她要来自人世间的鲜活而又热烈的亲吻。
她要许多真实确定的温暖,以战胜来自黑暗意识尽头的阴冷窥伺。它蛰伏在暗处,从未放弃撕裂她。
让它看。
第95章 说好的回来亲呢?
数十名高大护卫背身而立,组成一道人墙,围拢在街边。早起的小贩不敢接近,纳罕地看一眼,纷纷绕道远走。
良久,人墙才散开,里头的高大郎君和小娘子衣着打理得整齐,谢明裳的手被紧握着,萧挽风把她带去街边。借墙阴影遮挡,抹去她唇角晶亮水光。
谢明裳呼吸急促,脸颊红晕未退。
幕天席地亲吻,发生在京城清晨的街边,当然是极放纵的。
她却感觉说不出的痛快。
她要肆意地亲吻。唇齿交缠,鼻息扑面,有人陪伴着她,同时沉醉其中。
她感受到鲜明的“活着”的感觉,便可以从过去中抽离,鲜活地活在当下了。
天快亮了。
东方启明星闪耀。
她随意选中一条巷子,还要再往下一处走。
严陆卿从背后小巷骑马赶来,气喘吁吁下马,拦住谢明裳:“娘子,京城千百条巷子,你这般找寻,走到虚脱也找不到啊。”
谢明裳纳闷地瞅瞅衣履齐整的严长史,再抬头看浓黑夜色。
四更凌晨,你不好好睡觉,跑面前干嘛呢?
她这边纳闷地瞄,严陆卿那边咳了声,表情歉疚。
要不是他多嘴……
自家殿下和娘子,何至于大半夜的满京城晃悠,到处找不可能找到的贺帅门神画像?他失职啊!
严陆卿大半夜地睡不着,赶来弥补。
“娘子想寻的东西,绝不可能贴在大门上。但以贺帅当年的威名,私下里偷偷收藏的人家应该不会少。娘子先请回,臣属暗中问问,三日之内给消息。”
得他这句承诺,谢明裳点点头,转身往回走。
亲兵牵来两匹坐骑:乌钩和得意,萧挽风当先上马,谢明裳跟上。
寻找门神画像的执念破去,理智便回笼。
她跑马过半条巷子,忽地一踢马腹,从后面追上。
两骑穿过小巷时,她抬手扯住乌钩的缰绳。乌钩嘶鸣一声,慢下脚步。
严陆卿知道的事,萧挽
风会想不到?为什么他一个字不提,任她拉着走遍七八条巷子?
大半夜的,自己拉他出门,他当真什么都不问,只带数十亲兵,在黑黢黢的暗巷里穿行了整个时辰……
京城盯着河间王府的眼睛不少,这举动可不安全!
她这边扯着缰绳不动,引得马鞍上的男人勒马侧身。
萧挽风大约误会了她此刻扯住缰绳、近距离凝视的意思。对视片刻,拧了下浓黑的眉峰。
“天快亮了,路上不方便。回王府再亲。”
顾淮原本跟在身后,一个勒马急停,略紧张地打量周围地貌。
刚才敞阔街边也就罢了,亲兵人手可以把主上和娘子围拢个严实。
这处狭窄长巷,只供两匹马穿行,不好围拢护卫!
萧挽风话音才落地,顾淮脱口而出:“亲不得!”
后方的严陆卿:“……”
前头的谢明裳:“……噗。”
谢明裳忍笑松开缰绳,
亲什么亲?你家主上乱说,你们也来凑热闹。
马鞭轻轻地击打马儿后臀,得意嘶鸣一声,驮着主人轻快地往前小跑而去。
河间王府的北面角门就在前方了。
一行人依次进入王府角门。
顾沛领几名亲兵上前迎接,接过马匹缰绳,眼角还有点肿,郑重递来一封军报。
“殿下前脚刚出门,后脚便传来的前线急报。信使说:十万火急。殿下尽快拆阅。”
萧挽风边走边拆开军报,里头只有一行字:
【谢帅兵马已入虎牢关】
他的视线微微一凝,随即把军情急报收起,转头问顾沛。
“哭完了?”
顾沛蔫头耷脑,带鼻音“嗯”了声。
萧挽风:“自己捅的篓子自己补。去趟城外,寻到庐陵王妃,替我转两句话。”
顾沛精神大振:“遵令!”
“头一句话:收贵府一张床,王府宅子不要。折银二十万两,交予谢家。”
第二句话,跟谢琅有关。
庐陵王妃为了救她夫君,曾经借着吊唁名义,亲赴谢家灵堂。不止苦苦哀求谢明裳,还曾经向谢琅问计。
当时,谢琅写给她一张纸条,列出两个姓氏。
相府:林;裕国公府,蓝。
谢琅对庐陵王妃道:求情无用,不如攀咬。
“第二句话,替我原话转达:
当日谢大郎君的意思,便是我的意思。”
“喏!”顾沛飞奔而去。
萧挽风穿过马场往往前院走,边走边展开前线急报,递给严陆卿。
【谢帅兵马已入虎牢关】
虎牢关,距离京城,也就两天脚程。
严陆卿一惊:“这么快!”
萧挽风道:“提前准备起来。两刻钟后书房议事。”
严陆卿也匆匆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