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蝉道谢,走出去数十丈后把这条蛇给放生了。
那蛇甫得了自由,立即消失在灌木丛中。
这里出现毒蛇,姜予微是说什么也不敢再继续待下去了,忙招呼两人回去。待进入角门后,她那一直提在嗓子眼里的心才算真正的落回原地。
为了以防万一,她问金蝉道:“若是不小心被方才那种五步蛇咬了,该如何是好?”
“可先将伤口化开查看里面是否有毒牙残留,若是没有便挤出毒血。然后在离伤口往上三寸的位置用白布捆绑起来,其余的就要看天意。”
金蝉想了想,又补充道:“奴婢听说在这种毒物生活的地方周围,大多会有解毒的草药。不过奴婢不懂医术,故而也不知真假。”
姜予微眉头一皱,唏嘘不已。幸好刚才命大,看来往后这种地方不能再随意靠近了。
想着,她突然有些好奇的问:“看你抓蛇的手法干脆利落,只一招就把那蛇给制住了。你、你不怕吗?”
金蝉露出一个很浅的笑容来,“夫人放心,奴婢年少时有奇遇。寻常的毒药或者迷药都对奴婢无用,哪怕是被咬了也不会伤及性命。”
姜予微目瞪口呆,顿时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陆寂让你来服侍我,还真是大材小用了!”
金蝉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爷说奴婢太笨了,不适合待在锦衣卫。”
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姜予微还是很不厚道的笑了出来。
赤子之心,不染尘埃,确实不适合待在锦衣卫那种地方。
回到禅房后不久,有小沙弥送来了斋饭。静观寺的斋饭乃是京城一绝,在来的路上南枝就嚷嚷着想要尝一尝了。
姜予微看了眼桌上的菜,有东坡豆腐、清炒枸杞芽、翡翠白玉汤,其中还有两道最为别致。
一道叫做煿金煮玉,乃是取嫩笋以料物和薄面混在一起,再用热油煎炸。其色泽如黄金,甘甜脆口。
另外一道叫做玉灌肺,乃是用真粉、油饼、芝麻、松子、胡桃、莳萝六者碾碎成粉,在入瓮蒸熟,切做肺样块,再用辣汁供。
姜予微笑道:“此处不是侯府,也没有那么多规矩,你们也坐下一起吃吧。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可吃不完。”
“多谢夫人。”两人道了谢,分别坐在姜予微的两侧。
南枝迫不及待的夹了一筷子枸杞芽吃,惊叹道:“真好吃,夫人您快尝尝这个。”
姜予微依言夹了些放在嘴里,枸杞芽特有的清香顿时在舌尖蔓延开来。
之前侯府厨房里的妈妈做过这道菜,是只取中间最新鲜的那两片幼芽,其余的都不能要。再也大火猛炒锁住香气,故而才会如此爽嫩可口。
不过静观寺的做法似有不同,吃着还有股淡淡的甜味。
南枝又给两人都盛了碗翡翠白玉汤,笑道:“夫人,您在尝尝这个。别瞧只是用豆腐、菘菜所做,但味道可不比鸡鸭鱼汤逊色。”
静观寺所用的都是再寻常不过的粗陶柴烧碗,古朴自然。灰褐色的粗陶碗中盛着奶白浓郁的汤汁,看上去很是诱人。
姜予微以宽袖遮面,浅尝了几口,道:“果然不错,难怪会被称为京城一绝。”
南枝嘿嘿一笑,见金蝉那碗还没有动,问道:“你怎的不喝?”
金蝉咽下嘴里的玉灌肺,端起碗一饮而尽。那姿势颇为豪爽,不知道还以为她是在喝酒而不是喝汤。
三人大快朵颐,饱食了一顿。等用过膳,姜予微在禅房中休息。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日影西斜后,气温逐渐凉了下来。
她早料到需要等上一段时间,所以特意带了一卷书来,坐在疏影横斜之处悠闲自在的看着。
也不知是否是逛累了的缘故,看着看着她忽然觉得眼前变得模糊不清。眼帘也越来越重,人直犯困。
这时,耳边忽然听到“砰”的一声闷响。她回头一看,只见坐在旁边杌子上陪她看书的金蝉已经倒在了地上。
姜予微还没明白到底是这么回事,自己头一歪也昏倒在了楠木方桌上。
迷迷糊糊当中,她仿佛看到有个人影朝她走了过来.......
南枝看了眼不省人事的金蝉,神情一慌。忙上前用力晃动姜予微的肩膀,语气焦急的唤道:“夫人,夫人,您快醒醒!”
连唤了几声,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南枝紧皱的眉头忽然放松下来,唇边勾起一抹冷笑,把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扶起姜予微,朝外走去。
出了房门后,南枝先是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空无一人才带着姜予微迅速离开。
绕过几间客堂,往北约摸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两人来到了另外一间禅房。
推开房门进去,南枝随意的将姜予微往床一扔。额间热汗密布,气喘吁吁的站在旁边以手做扇子,给自己扇了扇。
别看姜予微身量纤细,但拖着一个死气沉沉的人走了这么远的路差点没有把她给累死,还好没有被人发现。
休息了半晌,她看向姜予微那张脸,眸色晦暗不明,抿唇冷冷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所以你也不要怪我,谁叫你的出现挡了我的路呢?”
说罢,她估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反身关上房门,静静等那人的到来。
可是足足等了一炷香,已经超过了他们约定好的时间,禅房外还是不见有人的身影。
南枝的心情越来越急躁难安,咬牙狠狠的咒骂道:“这该死的泼才,若是误了姑奶奶的大事,我定非扒了这蠢货的皮不可!”
也不知林顺给的药到底有没有用,金蝉不会是快要醒了吧?
正想着,院中传来了窸窣的脚步声。南枝一喜,急忙打开了房门。
然而当看到来人的那一刻,她顿时愣在了原地,“你......你是何人?你为何会在这里?!”
第79章 反转
来人墨发半束,随意垂在腰间。脸部轮廓流畅分明,仿若精心雕刻而成。一双桃花眼中含着浅淡笑意,自带三分潋滟风流。
身穿大红色圆领锦袍,更衬他皮肤白皙、容颜艳丽夺目。美得雌雄莫辨,令人甚至都不敢正眼直视。
“南枝姑娘,幸会。”
南枝被他瞧着心神一荡,脸颊生出两抹红霞。羞涩垂眸,连声音都不由自主的放柔了两分,“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难道我们以前见过?”
他莞尔一笑,濯濯如春月柳,“见没见过不重要,重要的是姑娘今日要等的人来不了了。”
“你.......你说什么?”
南枝迷失在他那醉人心魂的桃花眼中,愣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脸色霎时泛起了白。
那人从袖中拿出来一封信,缓缓举到了她的面前。
南枝瞳孔骤然收紧,宛如一道惊雷正劈在头顶。因为那封信十分眼熟,是今天早上出发前她亲手交到门房小厮福来手中的!
“这可是姑娘所写?”
南枝的指尖掐入掌心,暗骂福来这个蠢货,让他去送封信居然也会出现差错。面上强作镇定的扯出来一抹笑,直直盯着他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那人眉梢一挑,似笑非笑,“信上的内容我已经看过,上面说有十万火急之事,请温公子午后务必到静观寺后院一叙。其中还特别强调要从后山的小道上来以避人耳目,否则她恐有性命之忧。至于这落款人嘛,乃是姜予微姜大姑娘......”
“既然落款人是姜大姑娘,那又怎会是我写的?!”
南枝眸色晦暗,冷声呵斥道:“此乃宣宁侯府女眷的休憩之所,我家爷乃是锦衣卫副指挥使陆寂。你若再不速速离开,我可就要喊人了!”
那人似是听到了一个笑话,嗤笑了声,道:“这里哪还有其他人?守山路上的锦衣卫不是已经被姑娘的同伙给支走了吗?如若不然,我又是如何能到这里来的?”
南枝闻言顿觉脊背发凉,脑海一片空白,掩藏在袖中的手忍不住微微发起颤来,“你、你到底是何人?来此有何目的?!”
这个人对自己了如指掌,可自己对他却是一无所知,还有比这更为可怕的事情吗?
巨大的恐惧笼罩在她的头顶,压得她快要喘不上来气了。倘若今天她所谋划之事败露,那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的下场?
南枝根本不敢去细想,因为无论是哪一种都让会她追悔莫及!
那人笑而不语,竟然还饶有兴致的欣赏起她这幅恐慌失措的模样来。
这种戏谑又无所畏的态度逼得南枝几欲抓狂,上前用力拽住了他的衣襟。刚想要开口逼问,然而就在这时身后却忽然传来了细微的声响。
进入禅房之时,她曾特意检查了一遍。这间房中连只多余的耗子都不会有,能发出动静的除了鬼以外,那便也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南枝胸口剧烈起伏,方才的热意早已全部化作了冷汗,将里衣洇湿。她四肢僵硬,像是跪在刑场上等候刽子手落下砍刀的囚犯。
缓缓地回头往后一看,只见姜予微不知何时睁开了双眼,在她的注视下站了起来。神情清明,丝毫不像是中过迷药的模样。
她踉跄的后退半步,肩膀撞在门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双目圆睁,满是不敢置信的看着姜予微,哆哆嗦嗦道:“你......你为何没有昏过去?”
姜予微淡淡的撇了她一眼,低头拍去衣裙上沾染的灰尘,声音似寒泉击石般好听,“因为我根本没有喝那碗汤。”
“你说什么.......”
小沙弥送来斋饭时,是南枝去门口接的。待那小沙弥走远后她便把一早藏在怀里的迷药尽数撒在那碗翡翠白玉汤中,然后装作无事人般把食盒提进来。
姜予微彼时正站在窗前,把整个过程都看得一清二楚。
南枝咽了口唾沫,唇舌干得厉害。掌心的疼痛让她勉强找回了些许理智,摇着头道:“你既然知道汤有问题,为什么不说出来?”
话音刚落,她立即僵住。看了看姜予微,又看了看门外的陌生男子,顿时明白过来,错愕的道:“你、你是故意的?!”
姜予微不置可否,唇边勾起一抹很轻的笑容,道:“自从我来到京城,你就视我为眼中钉,欲拔之而后快。你先是挑动徐盈月,想让徐盈月与我为敌。可徐盈月志不在此,你的谋划落了空。”
她看向别处,目光沉了沉又道:“所以等她一走,你又把目光投向杏容,想离间我与杏容的关系,让她设计来陷害我。那日我与温则谦在碑林偶遇之事,其中也有你的手笔吧?”
南枝见事情已经败落,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把头高高昂起,冷哼道:“是又如何?杏容也是个没用的废物,都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可临了她又犹豫不敢动手,我只好帮她一帮了。只是,此事你又是如何知晓的?”
那日杏容跟她坦白之后,姜予微便一直心存疑惑,所以暗中传信让人去调查了温则谦的那位同窗好友。
“南枝,是你做的太不周全了。据温则谦的同窗交待,七日前有一个女子给了他笔银子,让他那日约温则谦到静观寺的后山相见。”
姜予微垂眸,看向她腰间挂着的杏色缎牡丹纹香囊,“那女子头戴幕离看不清相貌,但他闻到那女子身上有股特别的香味。不仅有佩兰、辛夷、蔷薇,还有从西域来的月离草。你腰间佩戴的香囊里,不正加了这些东西吗?”
他的那位同窗好友虽然有些才华,可却常年混迹在烟花柳巷,对女子所用之物甚是了解,所以一下子便闻了出来。
南枝咬牙恨道:“所以你今日也是故意带我来静观寺的?!”
姜予微轻笑,“那是自然。”
那日回去之后陆寂盛怒,但并没有因为把她赶出侯府,也不曾冷落。南枝没有达成目的势必要另想办法,所以她才主动提出,试问南枝又怎么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南枝抬眸看着她,牙关紧咬,不甘心的问:“我到底是哪里露了馅?!”
姜予微缓步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撇了眼她这幅自命不凡的姿态,好心解释道:“从一开始我就不曾信过你!”
“你说什么?!”
南枝愣住,眼神变得有些呆滞,人也摇摇欲坠。
“在我与你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杏容就跟我说过,是你向她提议带我去六角亭游玩。而你正巧在那时与梅香发生争执,看似句句都在为我鸣不平,可你的这番举动未免也太刻意了些。”
姜予微抚平袖口上凌乱之处,慢条斯理的又道:“此后无论是玩叶子牌还是六博,你次次都输给我。可杏容也说过,你的牌技很好,那些小丫鬟都玩不过你。我牌技又不好,总不能次次都这么好运吧?”
她这么做无非是想拉进与姜予微的关系,好博取姜予微的信任。
南枝的脸色难看至极,浑身脱力般地倚靠在门上,勉强支撑着才不至于自己滑下去。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想到竟然早就被看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