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予微浅笑,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道:“无妨,我心中有数。”
杏容抿唇若有所思,也没在继续往下说,转而道:“月姑娘这一走,今后怕是再难见面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她的话还没有落地,院门口便走进来一个人。
徐盈月鼻尖泛红,脸上泪痕未干,像是才大哭过一场。眸子水汪汪的,难以掩盖激动之情。
见姜予微坐在廊下,疾走几步上前半哭半笑的看着她,哽咽道:“嫂嫂........”
姜予微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把人请到屋里,吩咐杏容奉茶。
待她平复些后,柔声笑道:“方才还听杏容说起来,没想到你就来了。”
徐盈月刚想说话,目光忽然撇了眼周围。
她心领神会,寻了个借口把杏容她们都支出去,徐盈月这才道:“我是特意来拜谢嫂嫂的。”
说罢,她起身双手肃拜,郑重的向姜予微行了一个大礼。
姜予微哪里敢受,忙侧身躲开,伸手想把她扶起来,“月姑娘言重了,此事并非是我的功劳,可不敢托大,快快请起。”
然而徐盈月却说什么也不愿意起,只道:“若非嫂嫂,二哥哥又怎么帮我?多亏嫂嫂不计前嫌,我才能回去。”
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在宣宁侯府是何处境,陆寂无论如何都不会娶她,那只是大夫人的一厢情愿而已。
大夫人左右不了陆寂的决定,又不甘心。所以在没说让徐盈月离开之前,她只能继续侯府耗着。日复一日,直到年纪越来越大。
等终于到了一定岁数后,大夫人忽然想起不能再拖,于是施恩般在京城替她寻一户人家嫁过去。
对于陆寂而言,她可有无可不会影响到什么,最多也就是府里多张吃饭的嘴,故而也不会特意为她去惹大夫人不快。
要不是有姜予微替她说话,她这一生只会成为大夫人与陆寂斗法的牺牲品......
“月姑娘快起来吧,折煞我了。”姜予微一笑,用了些力气把她扶起来。
两人重新在黄花梨卷草纹高束腰方桌旁坐下,姜予微闲话道:“可定好何日启程?”
“明日就走,所以我今天也是来拜别嫂嫂的。”
“明日?这么快?”她略有些吃惊,徐贺竟然连等两日都不肯,这是多急切?
徐盈月腼腆一笑,道:“哥哥说母亲很想我,我也很想母亲,所以就定在了明日。”
“如此也好,明日即走想必你还有很多东西没来得及收拾,我就不多留你了。”
“嗯!”徐盈月重重点了下头,道:“等回到蓟州,我会给嫂嫂写信的。”
姜予微笑着应下,由衷为她感到高兴。赶在八月十五之间,他们家人今年定能过个好节。
只是不知为何,她心底忽然生出了几分落寞........
“嫂嫂也要记得给我写信。”
“我记下了,你就放心吧。”姜予微忙掩下这种情绪,满脸笑容的把她送到门口。
徐盈月的一只脚已经踏出房门,忽然却又缩了回来。拉住姜予微的手,轻抿薄唇道:“嫂嫂,你是个好人,对谁都好。哪怕是像我这种只有几面之缘的人,你也愿意出手相帮。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特别是你身边的人。”
姜予微一愣,着实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刚要追问,忽然见陆寂走了进来。她不想让陆寂听到,只得暂时作罢。
徐盈月的神色也立即恢复如常,对陆寂道:“二哥哥安好。”
陆寂浅笑,看着她道:“明日就要离开京城,你不去收拾东西,怎么还有空跑到我这里来了?”
“我来向嫂嫂道别。”徐盈月郑重的又向陆寂行了一礼,“盈月多谢二哥哥成全。”
陆寂摆手示意她起来,“好了,赶紧回去吧,别误了正事。”
“是。”
徐盈月起身,回头又看了姜予微一眼,唇边的笑容灿若朝霞,随即往院门外走去。
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脚步看着也比来时要轻快许多。
姜予微默默收回视线,看向陆寂问道:“不知爷用了什么方法让徐家同意接她回去?”
这件事最大的难题其实并不在大夫人身上,若是以侍疾的名义来接人,大夫人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拒绝。
所以问题是出在了徐家身上,准确的说是出在徐盈月父亲的身上。
陆寂道:“我只是把关于蓟州粮仓的证据都交给了徐贺而已,剩下的事情与我无关。”
原来如此,难怪徐盈月的父亲会松口,原来是致命的把柄握在了自己儿子手上。
姜予微了解陆寂,知道此事绝不是表面的那么简单。
她略一思索便想通了其中的关键,道:“爷是早就打算要利用徐贺来肃清徐家了吧?”
陆寂一笑,并未回答,转身进了房间。
徐贺的动作很快,当日晚上基本就已经把马车等物都准备妥当。
第二日天光还未大亮,一行人迫不及待的离开了京城,姜予微甚至都不知道这人是何模样。不过从徐盈月的口中和陆寂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个好哥哥。
只是府里忽然少了一个人,莫名生出了几分寂寥之感........
第71章 挑拨
好在中秋佳节将至,各处的下人都在忙碌的准备着。二月阁也没能得空闲,整日里忙进忙出,节日的喜庆很快冲散了她的这种失落。
王胡子和他的几个徒弟赶在八月十五之前把所有要用的花灯都做了出来,外男不得进入内院,故而花灯做好后暂时堆放在西院后面的厢房。
等时间差不多了,再由丫鬟婆子们抬到东院挂起来。
搬灯那日,南枝拉着她去看热闹。各式各样的花灯一盏盏排队抬出,那场景蔚为壮观。
不仅有龙灯、兔灯、鱼灯、走马灯,还有小孩子们最喜爱的刘海戏金蟾、魁星踢灯,以及无论如何滚动都不会倒的滚灯。个个都巧夺天工,惟妙惟肖。
光是摆在那儿便足够令人惊叹了,等到了晚上点亮之后必定更为好看。难怪那么多户人家都抢着要请王胡子过府,他的手艺确实堪称一绝。
今日珍宝坊也送来新打好的珍珠头面,账房来人让她们去取。杏容怕底下的人出岔子,安顿好房里的各项事宜后亲自去了。
因为在路上又耽搁了些功夫,等从李晁家的那出来时天色已经晚了,她便抄近道回二月阁。
穿过假山石洞,两侧草木葱翠,花繁春序时见彩蝶蹁跹作舞,颇有曲径通幽之感。
再往前去数步,眼前豁然开朗。楼台章阁隐于绿树之后,阳光斜照,蝉鸣如诗。
她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正欲往东边而去,忽然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只通体漆黑的野猫,猛的扑在她的脚下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
杏容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握紧手中的匣子连连后退,不料却撞在一个人的身上。
她还没有看清身后是谁,就被那人用力推开,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紧接着,耳畔传来丁嬷嬷的怒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冲撞夫人?!”
杏容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暗道了声不好,慌忙跪在地上。
“大夫人恕罪,奴婢并非有意。而是方才有只野猫忽然冲出来,奴婢被它惊吓到这才........”
徐氏眼帘轻抬,视线在她身上扫过,幽幽的道:“我记得你,你是姜氏身边的那个丫鬟,名字似乎是叫杏容?”
“正是奴婢。”杏容双手紧紧拽住裙摆,头几乎要埋到了胸口,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安。
“我记得你以前是服侍寂哥儿的,如何又到了姜氏身边?”
杏容如实回答道:“是爷见夫人身边无人照顾,所以便将奴婢派给了夫人。”
“夫人?”
徐氏冷冷一笑,眉宇间隐隐透出不悦之色,语气嘲讽道:“这还没被扶上正妻的位置,你们就先唤上夫人了,姜氏未免也太心急了吧?”
杏容暗暗一惊,心道之前担心的事情果然成真了,急忙解释道:“大夫人误会了,是爷吩咐我等唤做夫人,并非........并非是姨娘的意思。”
“不管是谁的意思,只要我还在一日,姜氏就不要妄想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大夫人冷哼道。
杏容咬住下唇,知道此时说的越多只会惹恼大夫人,于是乖乖俯首,不敢再多做解释。
大夫人缓步走到她面前,忽然伸出两指抬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惋惜道:“你生得也不差,又曾随寂哥儿南下。我本对你还算寄以厚望,没成想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
杏容像是被什么利刃刺中胸口,身子猛然怔住,眸色逐渐黯淡下来。
大夫人见状松开了她,居高临下道:“今日之事你可知错?”
“奴婢知错,还请大夫人责罚。”
徐氏满意的点头,“知错就好,你在此跪上两个时辰好好反省反省。至于是因为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
“是......”杏容恭顺应下,脸上不敢有半分怨怼之色,只是拢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夜色渐浓,那边夕阳还未完全坠落,这厢一轮新月便已经斜挂在天际。下午陆寂早早就派人来过话,说今天公务繁忙,不回来陪她用饭。
晚膳是黄鱼羹、撺望潮青虾、炖鹿肉、五宝鲜蔬以及蟠桃饭,一律用龙泉青瓷盛着。
姜予微净手后在桌旁坐下,接过金蝉递来的白玉象牙筷,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又环视一圈周围,问:“怎么不见杏容?”
往常都是杏容服侍她用膳,忽然换成金蝉还有些不习惯。
金蝉一直跟在她身边,对此也不知情。旁边的竹韵接话道:“杏容姐姐今儿下午去取新送来的头面,然后奴婢便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她一直没有回来?”
姜予微眉头紧蹙,立即又看向其他人,问,“你们也都没有见到?”
房间其他服侍的丫鬟互相看了一眼,纷纷摇头表示不知。
姜予微心底一慌,神情立即有些急切起来。杏容的性子向来稳重,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这么久还不见踪影,定然是出了什么意外。
她当即放下筷子,一边快步往外走一边吩咐道:“把院里所有人都叫来,分散到四处去寻。”
然而才走下石阶,姜予微忽然停住脚步。
只见杏容被两个粗壮的婆子搀扶着,步履艰难的走进来。她脸色十分难看,干裂的唇上不见半丝血色。走路的姿势也很奇怪,几乎大半个身子都依靠在那两个婆子的身上。
姜予微回过神来,急忙上前仔细打量了她一眼。见她似乎并无明显的外伤,心安了大半,柳眉紧锁问:“这是怎么回事?”
杏容扯了扯嘴角,声音虚弱沙哑,“方才奴婢在园子里不小心冲撞到大夫人,大夫人便罚奴婢跪了两个时辰。”
众人面面相觑,皆露出不忍之色。
姜予微脸色紧绷,已经大抵猜到是怎么回事,眸中闪过愧疚之色,对身后的人道:“快把人扶到屋里去,另外再派人去请个郎中过来。”
“是。”
竹韵和檀雪立即上前接过杏容,把她往扶到房间里去。金蝉脚程快,所以去请郎中的任务便落在她头上。几人分工合作,有条不紊。
姜予微又命人拿来两锭碎银子赏给那两个婆子,那两个婆子接过银子后满脸笑容,嘴角还不断说着恭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