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容禀,淮阳通判刘怀青和其胞弟以权谋私,暴内陵外,利用各种肮脏的手段侵占民田,三年来致使西泉庄的百姓无以为生。小人斗胆,恳求大人为民做主,惩治此等蠹政害民的奸官污吏!”
陆寂修长的指节在桌上轻叩了两声,沉声道:“郭公子应当知道,我乃是锦衣卫的人。此次也只是回京述职,无权干涉淮阳地界的政务。”
郭楠垂眸,躬身敬重道:“百姓受苦,闻者皆不忍,下人相信陆大人绝非周承此等趋炎附势之流。”
“哦?”陆寂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你对我倒是挺有信心。”
“方才在来的路上姜姑娘同小人说,陆大人是个好官。姜姑娘两次救我叔父于水火,小人相信姜姑娘。”
“原来如此。”
陆寂意味深长的一笑,又道:“刘怀青与当朝首辅同出一族,身后的势力不容小觑。你让我帮你总需拿出些有用的东西来才行,不然只怕是炊沙成饭,白费力气。”
第44章 异样
郭楠想了片刻,从贴身的衣物里拿出一张麻竹纸。麻竹易得,所以这种纸也最为便宜。
“此乃万民书,还请陆大人过目。”
陆寂一凛,从他手中接过。打开来一看,纸上写满了刘怀青的罪状以及对其的控诉。遣词用句,字字泣血。墨迹直透纸背,可见行笔之人神情之悲愤!
落款出还有西泉庄所有百姓的画押,那痕迹红中透黑,不像是普通的印泥,而是咬破手指,用鲜血印上去的。
前朝末年贪官污吏横行,时年黄河水患使得下游的儋、离两城数万百姓流离失所。
朝廷派下五十万两赈灾银,可那些贪官污吏层层剥削,真正用到百姓身上的十不足一,以至尸横遍野,惨不忍睹。
两城的百姓写下数份万民书呈递御史台,结果全部石沉大海,最后导致流民暴乱,动摇国本根基。
先帝即位后吸取前人教训,降旨凡有一方百姓呈上万民书者,朝廷必须钦点三位督察御史巡案彻查,以护民生。
陆寂看着这份万民书,道:“好,有了这份万民书,我便可上书朝廷彻查刘家。”
郭楠面露喜色,深深地行了一礼,“多谢陆大人!”
他的话音刚落,桑虎忽然进来禀报道:“爷,外面有人求见。那人自称是郭大贵,来寻自己的义弟。”
“义兄?”郭楠有些意外郭大贵竟会知道自己在此,急忙看向陆寂,道:“陆大人。”
陆寂摆了摆手,“让他进来。”
“是。”
不多时,有人大步而入。那人身穿藏青色麻布短褐,腿上绑着行缠。五官粗犷豪迈,身材也是魁梧有力。
他一见到郭楠立即仔细打量了一眼,声音洪亮道:“楠弟,你没事吧?”
郭楠摇头,“义兄,你怎么来了?”
“我方才回来遍寻你不到,还以为你出来什么意外急忙在附近寻找。然后在路上遇到了你四叔,听你四叔说你在此便立即又赶了过来。你四叔还是你们遇到了刺客,可有受伤?”
“我没事,义兄放心。”
郭大贵当时就发现郭老头被吓得魂不守舍的,猜想此事绝非他说的那么轻松,咬牙恨道:“那个狗官,总有一日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先不说这些了。”
郭楠眼眸湿润,拉着他激动的道:“义兄,方才陆大人已经答应帮我们上书朝廷,西泉庄的乡亲们有救了!”
郭大贵皱了皱眉,远没有郭楠那般兴奋,反而显得有些顾忌。
他看向陆寂,双手抱拳道:“陆大人高义,若此次西泉庄的乡亲得以获救,我们兄弟愿万死以报大恩。”
陆寂一笑,温言道:“郭公子言重了,如今刘怀青已经盯上了你们,想必你们现在的住处已不安全,不如让我为里面另寻一处安全之所吧?”
“怎敢劳烦陆大人?我们兄弟自会想办法解决。”
“今日的事只是一个开始,若非内子凑巧经过,你的这位义弟早已身首异处。”
陆寂挑眉,语气平和的道:“郭公子尽管放心,锦衣卫和刘家并非同路之人,帮你们也是在帮我自己。”
郭大贵沉思了一番,知道他所说不假。如果没有锦衣卫的庇护,只怕用不了多久刘怀青的人便会找到他们。
“既如此,那就多谢陆大人了。”
裴仪上前,“两位请随我来。”
两人再次谢过,陆寂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缓缓将万民书收好,然后放到了旁边的黑漆描金檀木匣中。
翌日,天晴如洗,云团如絮。昨日傍晚不知是谁家的蔷薇花开了,夜风中带来阵阵清香,沁人心脾。
一大早裴仪遣人过来传话,说这两日便会启程回京,故而杏容早早带着竹韵收拾起来。
窗外鸣蝉嘶咽,浮云朝露,珠流璧转。姜予微坐在黄梨木玫瑰椅上,一手持绢花团扇,一手拿着上次为曾看完的《梼杌闲评》继续往下看。
鸟下绿芜秦苑夕,正看到精彩处,杏容忽捧着一个官皮箱过来。
“夫人,这是何物?怎么还上着锁?”
姜予微的手顿时一紧,心绪如同碎石投湖激起无数涟漪。
她掩扇遮面,满是羞怯,难为情道:“这是我母亲临走时塞给我的,说是每个未出阁的女儿家成亲前都要看。我、我怕不小心被人发现,所以便锁了起来......”
杏容立即明白过来,揶揄道:“夫人放心,奴婢定帮你仔细收好,待将来你与爷合房时再拿出来同爷一起瞧~”
姜予微羞得面红耳赤,啐了她一口,“你胆子最近越发大了,竟然连我都敢打趣。”
“是是是,奴婢知错,奴婢待会便去向爷请罪。”
无缘无故的,她去请罪陆寂自然是要问明原由。
姜予微脸上烧得更甚,骂道:“你这个泼皮,不许你去!”
杏容笑着将官皮箱收到了樟木箱的最底下,还贴心的用衣物盖起来。
见她没有生疑,姜予微这才松了口气,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一些闲话,好分散她的注意力。
正说着,外头忽然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周家的二姑娘求见。
杏容秀眉微微敛起,奇怪的道:“她来做什么?”
姜予微摇头也是不知,她与周淑则只不过是一面之缘,连相识都谈不上,周淑则怎么会突然来找她?
想着,便道:“去请她进来吧。”
“是。”
片刻后,只见周淑则带着两名丫鬟款款而来,环佩叮当。
她今日穿了一件藕荷色百褶如意月裙,裙边系着雪青官绦,双横比目玫瑰佩。云髻高绾,鬓边的累丝金步摇与耳上的明月珰相得益彰,衬得人清丽脱俗,端庄秀雅。
姜予微忙放下手中的纨扇,迎了上去,“周二姑娘。”
周淑则莞尔一笑,“几日不见,妹妹出落的倒是越发好看了,连我瞧了都要忍不住心动了。”
妹妹?
姜予微眸色微黯,假装没有注意这个称呼,笑道:“二姑娘谬赞了,不知二姑娘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周淑则抿了抿唇,眼帘微微上挑,故意问:“怎么?你不欢迎我来?”
“怎么会?二姑娘能来,予微可是求之不得呐。”
周淑则失笑,“你这张小嘴惯会讨人高兴。”
姜予微扯了扯嘴角,拉她到旁边的罗汉榻上坐下。
两人吃了一会儿茶,周淑则才道明来意。
“昨日我新得了一支金镶珍珠簪,做工精巧难得,也只有妹妹这般如花似玉的美才配得上了。这不?我今儿赶巧就给你送来了。”
说罢,跟在她身后的丫鬟立即递过来一个巴掌大的锦盒。锦盒里放着一支十分华贵的珍珠簪,下面还用桃粉色杭绸拖着。
姜予微摆手,“这怎么好意思?无功不受禄,予微万不敢要这份大礼。”
周淑则笑着拉过她的手,殷切道:“妹妹便收下吧!上次锦市一见,我就觉得与妹妹相见恨晚。况且来日方长,你我姐妹理应相互照拂才是。区区心意,还望妹妹千万不要嫌弃。”
姜予微一顿,抬眸看向她,发现她目光幽深也正看着自己,面上顿时挂起一抹浅笑,“那就多谢二姑娘了。”
周淑则满意的点了点头,两人又吃了一会儿茶,直到天色不早,她才告辞离开。
姜予微看着她留下的锦盒,眸光沉了下来。不知为何,她总感觉这两日发生的事情透出一股怪异,像有什么东西被她给忽视了,可一时间又想不起......
傍晚时分,金乌渐渐西沉。两竿落日溪桥上,半缕轻烟柳影中。
从方才开始,墙外时断时续的会传来细碎的声响,那是劳作了一日的人儿回家的脚步声。
姜予微看了眼窗外的合欢树,问:“爷还没有回来吗?”
杏容把饭菜一一摆好,晚膳是酥骨鱼、三和菜以及银苗豆芽。
闻言,笑道:“方才桑虎回来传信,说爷一时半会还回不来,让夫人先行用膳,不必等他。”
“杏容,你去吩咐厨房煮碗燕窝粥,等爷回来便送去。爷连日辛劳,应该要好生补养才是。”
“是,夫人。”
“等等。”
姜予微见她要出去,急忙又叫住了她,道:“今日厨房当差的那个婆子,听堂倌说是个惯会偷奸耍滑的,你待会亲自去盯着,别叫她出什么岔子。”
“夫人放心,奴婢这就去。”
杏容掩唇一笑,嘱咐竹韵好生伺候便去了厨房,屋内顿时只剩下她和竹韵。
她接过竹韵递来的银箸,夹了一筷子酥骨鱼放在青釉莲花碗里。也不急着吃,只幽幽叹了口气,道:“近日爷忙于公务,都无暇陪我用膳了。”
竹韵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她爹养活不了才将她卖作奴婢。她的年纪比银瓶还要小上两岁,模样老实憨傻,平日里只知道卖头干活。
此时见姜予微抱怨,也只干巴巴的勉强挤出两句宽慰的话来。
“夫人放心,裴大哥说过两日咱们便可启程回京,到时爷定会日日来陪夫人用膳。”
“可我一个人用膳委实是无趣,竹韵,你可知最近有何新鲜事?”
竹韵皱起眉头想了想,迟疑道:“倒是有件奇怪的事,但昨日奴婢跟杏容姐姐提及后,杏容姐姐让奴婢不要多嘴。”
“哦?快说来听听。”
竹韵垂下头,支支吾吾的道“奴婢、奴婢......”
姜予微看出了她的顾虑,柔声笑道:“你放心,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杏容不会知道的。好竹韵,你便同我说了吧。”
竹韵咬着唇,顿了片刻这才道:“昨日夫人出门后不久有个小厮来寻爷,当时奴婢正在打扫院子,那小厮路过时奴婢闻到了他身上有一股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