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元虞:“只怕是这里撑不了多久,传令, 所有住民带上财物,往后退二十公里。你安排下去。”
潘泽又赶紧起身办事。
所有人暂时去往雨棚,楚元虞环视一周,将目光锁定工部尚书,厉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皇上赎罪……”工部尚书双膝跪地抹了抹汗,“皇上,臣有罪,请皇上再给臣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臣立刻派人,亲自修筑堤坝!”
“好!”楚元虞凤眸微眯,现下情况紧急,不允许她降罪,“你现在跟总督河道,去想整治办法,务必一日内修筑好堤坝。”
“臣领命。”提到的两个人齐声道。
楚元虞又看向孟庭阙,“爱卿,还请您即刻前去指挥禁军,朕怕潘泽一人有些吃力。你们切记避开危险处,勿要涉险。”
“是。”孟庭阙转身离去。
楚元虞一口气不敢停歇,坐在简陋的草垛上,召户部侍郎商议财政收支……
运河处。
“官爷,求您救救我儿!他在这块石板下!”
“官爷,我母亲还在屋子里头,我不能走……”
萧随穿过哀嚎遍野的人群,到处是走动救援的官兵,个个脚底生风,寒冬中,忙出一身湿汗。
萧随嫌斗笠碍事,已经将它摘下,任由身被雨淋湿,他直接走到河岸处,双眸侦查这片水域,原先这儿是低洼地,有人家居住。
堤坝一垮,最先遭殃。
蓦地,萧随沉眸,只见乌黑的水面上,有一孩童趴着块木板,随着水流飘浮,眼见着要抓不住了,萧随跳下河游去,利落把孩子扛起。
却在游回岸时,发现孩童下边,有人双手高举,呈托举的姿势。
萧随心道不好,这明显是以命换命的做法,一来一回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巡视岸上,大喊一声:“你过来!把孩子救走!”
等到那下属应声下河,萧随松开手,先让孩童继续抓着浮板,自己全身潜入河中,去救底下溺水的人。
那人无力顺从,任由他抱着,萧随心想速度快些,还能救人一命。
不料,在快要浮上水面时,抱着的人骤醒,双手用足了力抱住萧随的腰部。
萧随摆臂的动作被打断,双腿同样被人挡住,他一口气险些没上来,猛踹那人的腹部,但水下有阻力,再加受制于人,这一踹并不能成功自救。
突然,一阵湍急的水流冲过,将水下的二人冲走了段距离,似乎离岸边更远了。萧随仰头看向头顶,伸着手高举头顶,指尖也没能离开水面。
“噗嗤……”
水下,有段锋利的木头,头部呈三角刺型,横插在废墟当中,萧随不偏不倚撞了上去,捅进腹中。
……
楚元虞拧眉看着呈上来的奏章,怒从中来,她站起身将之狠摔在地,“好大的胆子!竟敢贪污!”
“皇上息怒啊,只要皇上下旨,即刻就能捉拿罪人!”
楚元虞冷笑一声,在这个关头,抽谁去拿人?当真是让她恨得牙痒,官官相护,不如都下狱,一了百了。
人命关天,这些人因一己之私,置人命于不顾,罔顾人伦!
纵容心中愤怒,但楚元虞理智尚清醒,“且先按下,继续禀报堤坝之事。”
“是,皇上,丞相说……”
“不好了,皇上!不好了!”外头有人慌张跑进来,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他却顾不上疼痛,赶在官员斥责御前失仪之前先开口说:“皇上,摄政王、他、他没水了!”
楚元虞闻言,脑海中反应不过来,谁?谁没水了?
摄政王,是萧随吗?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他……
眼前的场景骤然花白摇晃,官员们上前扶她,她才恍惚明白自己竟然跌倒在地,狼狈失神。
“皇上,皇上您醒醒啊。”
楚元虞闭了闭眼,将眼中的泪水硬憋回去,她咬着牙,一字一句说:“萧随在何处?”
“皇上,我们已将摄政王抬在就近客栈,大夫在看了,只是还不知生死……”
“够了。你们去宫里召御医来,迅速。”楚元虞站起身,红着眼往外走去,静鸾拿着伞去追她,却跟不上她的脚步。
余下的官员面面相觑,衬度着还是去看一眼。
楚元虞深一脚浅一脚,在下属的带领下到那处客栈,里头全是伤患,触目惊心的血迹和难以言喻的血腥味,直冲她鼻端,脑袋一昏。
一路走到最里的雅间,她快步进去,看到床榻上熟悉的衣服,被雨水浸透成浓墨的色。
楚元虞捂着嘴,跌跌撞撞走到床边,与衣服浓黑不同,萧随的脸色苍白如纸,唇瓣失去了颜色,好似即将落幕的木偶,毫无生息。
“不……”楚元虞湿了发丝,凌乱贴在身上,她双眼湿糯,哆嗦伸手,欲要碰他。
身旁大夫只看着这位英年才俊叹了口气,“姑娘,节哀顺变。令夫郎在水中意外被木棍穿透腹部,又没了水,老夫已尽力去救,剩下的,还要看他的命。”
“告辞了。”
楚元虞软倒在地上,眼泪不知不觉中早已经流了满面,“不,不要……”
萧随怎么能死,他还有救的,不能放弃……
第71章 萧随失明
外头还有很多人喊着找大夫, 大夫见这边无力回天,便转身离去了。
由于情况紧急,大夫只将腹部破碎的衣物剪开, 处理了伤口。萧随身上还穿着湿透的衣服, 就这样躺在床上,无人在意。
楚元虞抹了抹泪水,指尖颤抖着抚摸他的脸侧,一片冰凉, 她喃喃道:“御医很快就到,萧随,你坚持住,好么?”
随后, 她的手顺着他的脖颈滑下, 解开他的衣襟, 落水后的衣服脏污, 又附着冰冷的水,穿着损伤身体, 躺着也不舒服。
楚元虞摸着,忽然觉得手底下有块软物, 她脸上疑惑,从他的衣襟中掏出了一块皱巴巴的布。
她越看这布越是眼熟,楚元虞犹疑着打开,看到熟悉的绣纹,她了然, 忍不住浅笑一声。
又想到床榻上生死不知的人, 楚元虞脸上的笑意消逝,只余下满腔的悲凉。
外边一阵脚步声响起, 楚元虞收拾好心绪,把东西塞入衣袖,又把萧随整顿好,扯了被子盖住。
而后她回头一看,是孟庭阙得知讯息带着人过来了,随行的还有御医。
“皇上。”孟庭阙行礼,楚元虞站起身,走到一旁给御医让位,“免礼了,御医,去看看摄政王的情况。”
御医检查他的口鼻,又掀开被子俯身听了胸腔,紧接着摇了摇头,“皇上,王爷肺中的积水已经去除,但由于落水时间过久,能不能醒还要再看他造化。”
他随后调配了药方,吩咐药童赶紧去煎来,又掏了银针扎在萧随身上。
楚元虞看了几眼,又看向等候在一旁的所有官员,沉吟道:“还有什么事,一并报来吧。”
官员们开始一一呈报出现的问题及所需要之物,楚元虞井井有条过目批准,让他们全部出去办事。
药童端了药来,楚元虞站在床边看御医给萧随扎针,顺手接过碗,轻声说:“朕拿着就好。”
药童紧张得一句话不敢说,毕恭毕敬地候着。
萧随全身插满银针,看着令人浑身寒毛竖起,楚元虞不由屏住呼吸,他的胸膛起伏虽小,好歹是有。
“皇上,臣已施完针,还需再观察几个时辰,若有情况,请皇上吩咐。”御医说完得到她批准,就带药童去外边看看难民。
“好。”楚元虞知道,如今萧随的生死,掌握在上天手里。她这辈子似乎离不开水,胞兄落水,胞弟落水,她也落过。
如今,萧随也因水险些丢了性命。
楚元虞压下无端的想法,刚好药晾得温了些,她便抬着萧随的头喂他喝药。
但萧随的牙齿咬得紧,她无法,只能放下他的头颅,转而去掐他的脸颊逼迫他张开口。
明明她自己的脸就很好掐开,偏生萧随脸颊肉硬邦邦的,楚元虞终于找得章法,让萧随的嘴唇有一丝缝隙,可以供她灌药。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让他喝完药,期间不少药渍溢了出来,狼狈流落进他的发丝,浸入在枕巾中,楚元虞假装看不到,放下碗甩了甩手腕。
静鸾带人搬来奏章,顺着拿了几个银碳暖炉,原是要给楚元虞暖身,却被她拿去摆在床榻上。
萧随身上因为银针无法盖被,只穿了件遮蔽私物的里衣,寒冬腊月,免得冻坏了他。
随后,楚元虞在桌边坐了一会处理奏章,发觉看不进去,索性不看了,她已将所有事安排下去,手头的事可暂且搁置。
她站起身回到床边,双眼扫视他全身,叹了声,脱下身上的袄子盖到萧随赤着的脚上。
楚元虞伸手一摸,萧随的手也如同冰块般冷,她皱眉,将自己怀中的暖炉揣到他手边,另一只手握着暖暖。
谁都没有想到萧随会变成这样,为了救人舍下性命。楚元虞眼中水雾升腾,是她安排萧随去救人,才会致使他性命垂危。
如果萧随真的因此出事,楚元虞心沉了下去。
不要死,萧随。
萧随昏迷着,在黑暗中觉得浑身冰冷,忽然,手掌有了温度,他无意识蜷了蜷手指,喉结滚动了一下。
楚元虞沉浸在设想当中,冥冥之中有了感应,她抬眼看去,看到萧随不知何时睁着眼,虚无地看着半空,没有聚焦。
“萧随!”楚元虞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伸出手在他面前摇晃,可是萧随的眼瞳一动不动,哪怕她的掌心逼近,眼睛也未曾眨一下。
萧随握紧她的手,张开口呢喃道:“虞娘、虞娘,是你吗?虞娘……”
“我在。”楚元虞反握他的手,厉声朝外喊着:“快来人!传御医!”
不久,御医带着药童赶来,行礼问:“皇上,可有变故?”
楚元虞极力隐忍焦急,“你看看摄政王,他似乎失明了。”
“好,皇上莫急。”御医上前一步,眼尖发现二人紧紧缠握的双手,心下明悟。
楚元虞察觉到,想松开手给御医让地,力道刚泄,就被萧随立马发现,狠狠抓着她的手不让她离开。
萧随瞪着眼,嘴里喊着,“别走!别走!虞娘,虞娘回来,不要抛弃我——不要——”
楚元虞忙安抚着排他的肩膀,“我不走,我在这儿,只是让御医给你看看……”
“别松手,不要松手!”萧随面上浮现凶色,楚元虞看着他可怜的模样,连连应了几声“好”,吩咐御医就这样给他看吧。
御医跟药童心头发紧,总有撞破了什么皇帝私密的不安感,已经预感不能活着走出这雅间了。
“是。”御医浑身冒汗,还要强装冷静给摄政王诊治。
说不定治好了能免于一死。
御医扒着萧随的眼皮,紧接着抬他的头检查,整个过程萧随都死抓住女人的手不松开,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