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爱卿请说罢。”
只见孟庭阙走至中间朝皇帝下跪,他自入朝为官以来深得帝心,近几个月甚至免除了下跪的礼仪,现在一跪,众人皆骇然。
楚元虞盯着他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
“爱卿何必如此?但说无妨,不必做此虚礼。”皇帝明显的偏爱和宠幸,孟庭阙脸上浮现红晕。
“启禀皇上,臣出生西北,当年鲁国侵蚀我国西北板块,对边疆城池百姓残忍屠杀。臣痛失家人,独自流亡,直到被西北一不知名部将收养,不辞辛苦照料臣,养育臣,一路扶持臣科考,入朝为官。”
“那名部将,姓邬,名集。”
楚元虞一听脑袋一片空白,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怎么会如此!世界如此的小啊,万千关系交错其中。
“邬集以为自己出身不好,遂让臣保持原有的家世,可臣能有今日,全是邬集大人对我的恩情。”
“直至年前,慕容将军及公子慕容淮征战西北,入了鲁国的圈套,我父亲率兵救下他们,不计回报,却不料反被将军和公子及其部下坑害,在西北,甚至没有上报朝廷,就将他、他给杀了!”
孟庭阙言语悲伤,从不见落泪的他现在满面都是泪痕,“皇上,天高皇帝远,慕容府仗势欺人,又找了个由头弃市邬家,可怜我幼弟,姊妹,全部丧失性命。”
“皇上,请您做主啊!”
“慢!丞相大人,空口无凭,你可有证据?”楚元虞目光如火要将他的背部烧出一个洞来。
孟庭阙翻出一块令牌,正是当年邬集之物,“陛下,殿下请看,若还有疑问,臣当年在西北还有一起长大的玩伴,尽可去寻。”
“彭——”
皇帝的目光愤怒扫向跪着的楚元虞,手指着她,“楚元煜,可有此事!”
“父皇……”楚元虞心知事到如今再也不能抵赖过去了,从慕容将军和慕容淮奔赴开始,慕容府就已经大势已去。
君晔补充道:“杀死慕容淮的人正是邬集的小儿子邬悲,此人连杀十二位京城贵公子后逃之夭夭,前些日子大理寺收到无名尸体报案,那尸首是邬悲的。”
皇帝目光看向郭邺,“果有此事?”
郭邺当即跪下,“是,皇上,那具尸首臣记得,当日派人去调查,除了查出此人习武,其他都无收获。”
御书房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目光齐聚楚元虞身上,她的腰慢慢软了下来,心里绷着的线彻底断了,心境大动,这一天来的太快、也太迟了,她双眸闭上,再睁开眼时,她笑了,笑得惨烈。
“父皇,儿臣有罪,请父皇降罪。”楚元虞重重磕头。
“来人,将楚元煜打入地牢,择日问审!另,锦衣卫杨京去查抄慕容府,缉拿慕容王爷及世子!按国法处置!”
楚元虞被锦衣卫左右牵制着,她想过这一天迟早会来,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早晨还在为杀死慕容淮的案子操劳,下午就被打入牢中。
她想到母后和楚修成,眼中一行泪落了下来,是她无能,保不住身后的人。
就在这时,御书房外传来太监的传话。
“皇后娘娘到——”
“怜妃娘娘到——”
听闻风声,慕容蝉和祝薇怜同时到来,一个是担心楚元虞和慕容府的下场,另一个是想瞧瞧慕容蝉落败的惨状。
两个女人各有风华,慕容蝉进来,几乎一眼就知道情况。
皇帝坐在高位,让孟庭阙等人全部退下,御书房中只余下慕容蝉,祝薇怜,谷丰,楚元虞。
抓着楚元虞的锦衣卫离开了,楚元虞目光跟随着慕容蝉,慕容蝉步子微晃,路过她时偏头与她对视一眼,很难说出那眼神里面包含了什么,是诀别,心疼,不舍,亦或者是留恋。
短短一秒,楚元虞意识到了什么,跪在原地失了魂魄般哭着,喃喃道:“母后……”
“嫔妾拜见皇上。”慕容蝉和祝薇怜行了一礼。
皇帝:“皇后,你愧对朕的一片苦心。”
慕容蝉笑出声,“愧对?陛下,臣妾最不愧对的,唯有陛下。”
“谋害皇嗣,偷天换日,皇后,你敢说自己没有干过?”
此话一出,慕容蝉和楚元虞心头同时一沉,皇上这话意味深远,令二人不敢细想。
慕容蝉:“皇上,臣妾问你,修成之死是否你所策划?”
皇帝闭上眼,“事到如今,纠结无义,来人,夺凤印,将皇后打入冷宫。”
“报——”太监慌里慌张跑了进来,不顾房中绞着的气氛跪下,大喊:“皇上不好了,慕容将军战死,西北鲁国入侵边疆,已夺走三座城池!”
楚元虞原本已经伤到不能再伤的心,又添了一道口子,她眸中含泪,将军在此刻死去,等同于慕容府失去最大的护身符,再无翻身之日了。
慕容蝉脸色霎时灰白了下来,她默默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楚元虞,而后翩然下跪,朝皇帝磕头。
“皇上,慕容府和嫔妾的所作所为,与虞儿无关,太子素来济世为怀,操心民事,慕容府的事情,她也有所阻拦,但嫔妾拦着她,若有过错,都算在嫔妾头上。”
“只求皇上,饶虞儿一命!”慕容蝉重重磕头。
到了这个地步,皇帝仍然不为所动,“你当朕不知道,楚元煜是女儿身吗!”
在场所有人身体一震,不知情的人怀疑自己听错了,知情的母女二人皆惶恐不安,楚元虞磕了头,“父皇,您放过母后吧,儿臣不孝,蒙蔽皇帝……”
“是本宫强迫她喝药,若有不听,便鞭打责骂,嫔妾鬼迷心窍,愧对列祖列宗,皇上,太子为人如何,您看在眼里,放她一条生路吧!”
“母后!”
楚元虞还想开口,却接受到慕容蝉严厉的目光,她不甘心地流泪,撑在地面上的双手抠着地板,指甲抠出了血。
慕容蝉收回目光,慢慢起身,猛地撞向一旁的圆柱,红色的漆顿时沾染了血液,慕容蝉落下人生中最后一滴眼泪,额头破裂倒在地上。
“母后——”楚元虞肝肠寸断,全身血液都随着慕容蝉的死而抽走了,浑身冰冷,她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人不是人,鬼不是鬼,手脚慌乱地爬过去,将慕容蝉抱在怀里。
“娘、娘——不要,不要死,我求你……”楚元虞抱着她的头痛哭。
慕容蝉眼中的光逐渐消逝,她慢慢张开口,一声:“虞儿……”
就此仙去。
楚元虞哭得说不出话了,心中的悲痛难以言喻。
祝薇怜吓得捂住嘴,眼睛从她们二人看向皇帝,又看向谷丰,过于恐怖的场景让她神经一乱,当场吓晕了。
御书房里只有楚元虞的哭声,不久,皇帝叹道:“请太子入狱,等候发落。”
第26章 太子入狱,萧随夜闯牢狱
东宫被禁军包围, 静鸾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景象,良久, 叹了声, 终于还是来了么。
东宫所有的奴婢都被拘押了,不准放行,听候发落,不少奴婢太监都在呜呜哭着, 忐忑面对未来的命运。如今掌事的只剩下静鸾和来福了,侯仲和傅岭早就被调到外围不得接近。
来福:“我入宫多年,在东宫这几日是最富贵的,没想到来得快, 去得也快。”
伺候太子, 是最省心的了。
静鸾摇了摇头, 她早已经有了预感, 对这个结局并不意外,圣上也许想将长孙王也一并铲除, 奈何慕容府去势已定。
“公公,去收拾物品吧, 我们奴婢也许会发配浣衣局,但不知道公公会去何处。”
因为太监宫里不缺,而且跟主子办事比较方便,所以一般犯了错要么逐出宫,要么杀了。
来福应了声去外面收拾了。
静鸾慢慢看着寝殿, 她对这里的一草一木, 一针一线都熟悉于心,目光每过一处, 就能想到当时的场景。
如今是萧条了,不复繁华。
浅幽姐姐没有见到今日之景,不知是幸或不幸。
静鸾进入楚元虞的里屋,拿了包袱收拾一些要紧的物品,刚从床上翻出来夜明珠,突然,窗边咯登一声,她惊得回头,看到熟悉的身影。
萧随看到她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收回心思,“是你?夜明珠拿来。”
静鸾后退一步,咽了咽口水,“你要做什么!你怎么闯进来的!”
“麻烦。”萧随不耐烦皱起眉头,他当然是为了拿殿下的物品而来,慕容府要抄家了,东宫也要上封条,届时这些物品都会被回收。
他的殿下之后还要到他府里去住着,拿些旧物也好。
萧随正要动手,看着静鸾惊恐的脸,突然想到,物品可以拿,人也可以抢。
刚好静鸾伺候殿下久了,若是殿下之后在他府里看到静鸾,会不会开心一点?
萧随一米九的身量,一脚踩到她身侧把静鸾打晕扛在肩头,随后在寝殿内搜刮有价值的物品后离开寝殿,临在廊下放了把火,烧了这座东宫。
楚烬这个狗东西还想着搬进来,坐拥渔翁之利,萧随想,除了他的殿下,谁都不配住在东宫。
御书房,仍旧是那个时间。
楚元虞紧抓着慕容蝉的衣服,却还是被迫分离,眼睁睁看着慕容蝉的尸体被抬走。
皇帝心中动摇,良久叹了声,“朕不想要你的命。”
楚元虞抬头看向他,目光有隐忍的恨意。
“也罢,太子菩萨心肠,一心为民,没有做苟且之事,朕便饶了太子一命。”
之后是谷丰的宣判。
太子一党落马,连累所有站队的人。
慕容府抄家,走了钟府的老路,男子弃市,女子为官妓,仆人发卖,有逃跑着家族连诛。太子贬为庶人,流放西北,
京城贤诚公书府及与慕容世子妃的娘家等曾站队太子慕容党的家族接连下狱,一时间京城连抄数家,世家哀嚎遍野,惨不忍睹,刑场血液横流,血腥味久久不散。
同时,西北战事平息又复起,鲁国仍吞噬楚国版图,于是皇帝答应求和,送与财物和美人,令五公主楚倾揽、封号蓉宪,和亲西北,两国暂时进入歇战阶段。
“轰隆——”
平地起了一声惊雷。
楚烬被声音震醒,目光恍惚,觉得喉咙干涩,他咳嗽几声,惊扰了在外面守夜的人。
“咳咳、咳咳……”
“二殿下,您还好吗?”珠帘外,一佳人卷帘而入,到桌案上倒了杯热水踱步到床边,“二殿下,喝水。”
楚烬掀开纱帐,看着美貌聪颖的丫头,心充实了些,“多谢温姑娘。”
温榕将水递给他,而后默默偏头守在床边,目光中有些许悲伤。
楚烬喝完后,见她面色黯然,以为是不喜在东德宫伺候,便问,“温姑娘还在怪罪我将你从皇后宫里要来?”
温榕摇了摇头,“奴婢不敢,能被殿下赏识,是奴婢的荣幸,只是奴婢听闻昨日的变故,心里总不踏实,时常烦闷。”
“温榕,你千万不要有郁结。”楚烬坐起身,拉着她的手,“你该庆幸才是,自己躲过一劫,皇后宫里的人都要去皇陵守着坟墓一辈子,你想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对着一座棺材,大好的年华就这样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