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一群姑娘的眼光都没放在这上头,才叫她毫无破绽。
“不过。”谢渡莞尔,“那时候你甚至还不满十五岁,及笄还有一个月,能使出这种膈应人的手段,已经很是不俗了。”
沈樱坐在那里,抬头看他:“你记忆里,我便只有这些阴谋算计的事情吗?你娶我,难道便是因此吗?”
谢渡反问:“不行吗?”
沈樱一脸纳闷:“有些奇怪。”
谢渡失笑:“阿樱,你不太了解我。”
沈樱看着他,眉眼带着探究。
她的确不了解他,却也很清楚,谢渡名声斐然,是皎皎如月的美玉,不染污垢。
谢渡在她身侧坐下,抬手握住她乌黑的发丝,声音清润,轻柔温和:“阿樱,我此身,亦是如此。”
“我谢渡,从来都非善类。”
沈樱听见他格外认真的声音,听着他剖析自己的心。
“一直以来,我所盼望的,都是有人能让我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放下这卓然的名誉,放下君子的操守。”
“做一个,我想做的人。”
“而你所作所为,便是我所期盼的。”
“所以阿樱,我为何不能因此爱你?”
沈樱的心,如同被钟鼓重重锤了一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她蓦然抬头,望向谢渡眉眼。
第70章 入秋今岁大寒,天灾恐至
眼前的男人俊美如旧,素白寝衣映着漆黑眉眼,那张一贯冷静淡薄的脸上,此时此刻,带了几分少年意气的桀骜不驯。
他勾唇笑,重复:“阿樱,我为何不会爱你?”
她问他,为何要娶她。
他却答,我为何不会爱你。
一个,她从不敢设想的答案。
他娶她,竟是因一个“爱”字吗?
谢渡这样皎若明月的人,会爱上她吗?
以前,谢渡亦说过类似的话,似真似假,不止一次。
可她从未相信过。
直到今天,或许是特殊的日子,他认真的种种模样,镌刻在她的脑海里。
她忽然就意识到,从始至终,他都没说过假话。
沈樱久久不语。
谢渡不急,坐姿挺拔,安安静静坐着,目光始终落在她脸上。
许久,沈樱开口,嗓音艰涩:“谢渡……”
到了认真的时候,瞧见了旁人的真心,她的心蓦然有些乱,张开口,又不知道要说什么,一向气定神闲的人,突然有些茫然无措。
半晌,她低下头,避开了谢渡的眼睛。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对方。
做不到以往那般游刃有余。
谢渡便又笑了,看了会儿她忙乱无措的样子,终于握住她的手,手指从她指缝中穿过,交握在一起。
他慢慢道:“阿樱,看着我的眼睛。”
沈樱慢慢抬起头,看他眼神深邃又温柔,如同一汪沉静的湖水。
沈樱的心跳,慢慢缓下来。
谢渡才慢慢道:“阿樱,你不必慌张,更不必急着回应我。我与你说这些,只是为了叫你知道。”
“你若不爱我,那也没有关系。”他又笑了一下,“慢慢来,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我有信心,终有一天,你一定会爱我。”
谢渡只说这些,并没像以往那样强势,也没去观察她的反应。
松开她的手,起身熄灭了榻边的烛火,道:“休息吧。”像是要给她一个思考的空间。
沈樱心乱如麻。
谢渡在身侧熟睡,她却清醒至极,借着一点月光的痕迹,描摹着他俊美的五官。
似悲似叹。
其实,类似的对话,以前也有过一次。
他们新婚后,从宫中谢恩回家,谢渡便说过几乎一模一样的话。
言犹在耳,“时间长了,或许你爱我,比爱你自己更深。”
那时,她斩钉截铁觉得,这不可能。
她绝不会沉沦于情爱。
可时至今日,她却不敢确定了。
谢渡,当真是个很好很好的男人,强大,坚定,温柔,包容。
世上没有女人会不爱他。
她不敢坚信,自己是否能永远做那个例外。
人心,毕竟不是铁石铸就。
纵然不识风月,却不能无视真心。
沈樱垂眸,攥紧了手心。
翌日,谢渡一早便召见了河南郡守和洛阳府尹议事。
谢渡向庾巍和江客远提起了前朝那座行宫,征询二人的意见。
庾巍略一思索,提了和沈樱同样的问题:“如此一来,自然是甚好,只是是否会有不敬之嫌。”
谢渡一力担下此事:“尔等尽可放心,若有争辩,本官全权负责。”
二人便不再有意见。
谢渡便道:“江府尹修整行宫之事,便交由你负责,本官只提醒一点,圣驾所居之处必得符合规制。”
江客远肃然:“是。”
谢渡又道:“途中接驾诸事,便交于庾大人负责,圣驾入我豫州之后,所经所见,必得富贵安康,不可惊扰天子分毫,庾大人能做到吗?”
庾巍的心思只在一瞬之间,顿时明了他言外之意,这是不欲令圣驾得知豫州的真实情况。
他抬眸看向谢渡,心中转过无数念头,最终却只是恭恭敬敬道:“是,下官定不辱命。”
谢渡既然敢当众说这样的话,自然是有万全之策的。联想起前日的消息中说的,那位不打算追随天子出行,而是固守京都的尚书左仆射谢继宗,庾巍心底已是了然。
谢家父子,一人手握京都,一人手握天子驻跸之所,只怕天子和太后二人,也得忌惮他们许多。
他们庾家已非一等世家,他庾巍实在不必去做以卵击石的事情。
反正纵然出了事,也有这位谢刺史一马当先。
谢渡又嘱托了几句,便令二人退去。
当日,庾巍等人去了行宫勘察。
而后一月,便由洛阳府尹召集工匠,修缮行宫。
其他接驾礼制诸事,皆有庾巍负责安排妥善,只由谢渡最后审验。
谢渡重又悠闲了下来。
无事时,便带着沈樱前往豫州军营,亲自督看豫州军改制的结果。
豫州军改制之后,增设骑兵两千,步兵三千,更换一批精锐武器,如今看来,较之以往,更显雄风。
豫州军对这位新刺史,无不心悦诚服。
一个月的时间转眼即逝,很快便至中秋,豫州秋收时节。
今年较之往年,天气明显寒凉些许,不过八月中,晨起时竟已结了霜。
看来,司天台测算的今岁大寒,并非危言耸听,更非谢太后蓄意为之。
沈樱坐在书房的黄花梨椅子上,看向谢渡拧紧的眉头,托腮:“今年的秋收未曾耽搁,但这么冷下去,下一茬冬麦必然不保,明年的收成会是大问题。”
谢渡道:“豫州尚且如此,再往北的幽州等地,更不知是何等光景。”他顿了一下,又道:“还有羌国,每遇寒冬,必会侵扰边境。”
“我爹以前说过,我们这里下霜的时候,北境便到了下雪的季节。”沈樱慢慢道,“若是八月开始飞雪,北境无粮草过冬……”
未尽之言,谢渡明白,天下人都明白。
天灾在即,一切危乱皆有可能发生。
可这危急关头,本该驻守京都,调度天下,安抚黎庶的天子,却东临洛阳避寒。
一个“避”字,足以令天下百姓寒心。
锦衣玉食、高床暖枕的天子要去避寒,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百姓,却无处可避。
谢渡齿缝里挤出几个字:“亡国之兆。”
屋内只他们二人,沈樱抬眸对视片刻,倏然:“宋妄不知如何做一个圣明天子,总有旁人知晓。”
“这是自然。”谢渡叩了下桌面,轻声道:“阿樱,后日的中秋节宴准备如何了?”
前几日,宫中照例赐下了今年的中秋节赏,仍是丰厚非常,比之其他各州刺史,谢渡的更要丰厚三分。
随着节赏一同传来的,还有一道圣旨,汝南王宋庆被圈禁,汝南郡守吴岩青判了斩立决,已命丧黄泉。
宫中命谢渡于豫州择贤用能,任命一名新的汝南郡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