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夫人命侍女将谢姣珞夫妇找回来,匆匆忙忙回了城。
两家的马车在崇宁街门口分别。
谢夫人掀开车帘,对沈樱道:“阿樱,你回家后告诉你父亲,后天我上门请期。”
沈樱颔首:“好。”
马车一路行向沈府门口。
尚未至时,车夫倏然长“吁”一声,勒紧缰绳,强行停了马车。
踏枝伸出头去,问:“怎么了?”
“姑娘,是表公子。”车夫答道。
不远处,一年轻男子身披甲胄,眉目俊朗,等在前头。
踏枝眯了眯眼,放下帘子,回到车内,对沈惠道:“姑太太,是卢郎君。”
沈惠眼睛一亮,向前掀开帘子:“奕麟。”
卢奕麟驱马过来,道:“阿娘。”
沈樱揉了揉太阳穴,脸上泛起一丝无奈,探出头去,点头温声道:“表哥。”
又看向沈惠:“姑母,先回家吧。”
沈惠猝然回神:“哦,对对对,先回家。”
卢奕麟深深看沈樱一眼。
沈樱放下帘子,遮住自己的身形,眉眼平静,毫无波动。
沈惠小心翼翼看她一眼。
沈樱声音很轻,略压低了些:“姑母,今日切不可优柔寡断,该说的,该断的,切不可手软。”
沈惠叹口气,点了点头。
虽心疼儿子,却也知道,感情的事情,一点余地也不能留。如今阿樱能嫁给明玄,是天大的喜事,万万不可因奕麟而耽搁了。
卢奕麟跟着马车进了沈府后,憋不住问:“表妹,你与谢阿兄的婚约,当真吗?”
“自然是真的。”沈樱心平气和,“婚姻大事,哪儿有假的?”
卢奕麟抿唇,眼神委屈,吸了一口气:“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会在一起,你们才认识几天?”
沈樱笑了笑:“表哥,这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
“有人倾盖如故,有人白头如新。”沈樱平静道,“人生的抉择,往往是一夕之间。”
说话间,已至沈既宣书房门外。
沈樱截了话头:“表哥,我有事要向父亲禀告。”
卢奕麟闭上了嘴,一双眼睛里却仍是盛满了不甘。
沈樱并不在意。
沈既宣今日下值早,正在书房中坐着。
进了书房,沈樱敷衍行礼,直接了当道:“父亲,今日谢夫人轻慧诚法师占卜的吉日,是三月十七。夫人说,后日上门请期,让我先与您通个气。”
沈既宣尚且不糊涂:“三月十七,是陛下立后的吉日,怎的选了这日?”
沈樱道:“慧诚法师择了两个日子,三月十七是当中最好的,大吉大利,幸福美满。我与谢渡都挑中了这个日子。”
沈既宣眉头紧皱:“可……”
“父亲的顾忌我都知道。”沈樱淡淡道,“不过,皇后主月,册封礼在晚上,我的婚礼在白日,并不冲突。”
话虽如此,但选在立后当天成婚,委实大胆。
沈既宣深吸一口气,问:“谢夫人与谢相同意?”
“谢夫人并无异议,至于谢相的意思,后日便知道了。”
沈既宣咬牙,点头:“若谢相没有异议,那我也没有异议。”
“话已带到,我先回去休息。”沈樱淡淡颔首,不等沈既宣说话,转身便走。
卢奕麟匆匆朝沈既宣行礼,急急追了上去,“表妹。”
沈樱闭了闭眼,转过身看向他,仍是那幅冷淡平静的模样:“表哥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卢奕麟神态局促,咬了咬牙:“你为什么会答应谢阿兄?你喜欢他吗?”
“喜欢。”沈樱毫不犹豫。
迎着卢奕麟暗淡的目光,沈樱没有给他留余地。
“你自己说过的,谢渡是世间最为端方正直的君子,品行高洁,我喜欢他,应当不算奇怪。”
卢奕麟抿了抿唇,心有不甘,说不出诋毁谢渡的话:“谢阿兄的确很好很好,可是我也不差,为何你从不肯看我一眼?”
沈樱定定看着他泛红的眼圈,无声叹息:“表哥。”
她声音温柔几分,说出的话却残忍:“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与你在一起。”
卢奕麟呆呆楞在原地,伤心至极。
沈樱道:“表哥,我的话已说的清清楚楚,你不要跟着我了。”
她笑了笑,眉梢眼角都透露出幸福愉悦:“让我的未婚夫知道,会误会的。”
看着这幅陷入爱河的模样。
卢奕麟不得不逼着自己相信,沈樱是真的爱上了谢渡。
他又伤心,又觉得合理。如谢阿兄这般举世无双的人物,怎么会有女子不喜欢他呢?
表妹虽非普通女子,但谢阿兄亦非寻常男子啊。
沈樱道:“我言尽于此,便先告退。”
卢奕麟黯然低头,脚步很慢地走回书房内,红着眼睛道:“舅舅,阿娘,我先回家了。”
沈惠没说什么,道:“我和你一起,明日再过来。”
母子二人乘车离开,车上一片寂静,谁都没有说话。
望着儿子通红的眼睛,沈惠却松了口气。好在,快刀终于斩断了这一团乱麻。
一时伤心,总好过一世纠缠。
后日,天色微阴,几朵乌云将太阳藏了起来。
谢继宗亲自带着谢夫人上门,与沈既宣谈论婚期之事。
请期之礼,不宜新人在场。
正厅内,唯有沈既宣与沈惠候着,不见萧夫人身影,也没人问她半句。
经过一轮寒暄,最终还是定下了三月十七。
谢夫人临走前道:“既是三月十七的婚事,我们商议,谢家这边从二月十八开始送喜帖,沈家这边的亲朋,还请沈将军操心。”
“这是我应该做的。”沈既宣颔首,“夫人放心,定会办的圆满。”
商议完婚期之事,谢夫人突然弯唇一笑,又道:“二月十七,兰陵萧氏嫁女,邀我前去送嫁,想必也邀了尊夫人。不知尊夫人可要带着阿樱前去?”
沈既宣道:“萧四姑娘是拙荆的侄女儿,届时我们全家都会前去贺喜。”
“是我忘了。”谢夫人莞尔,“如此,十七那日我等着在萧家与阿樱见面。”
世族的婚礼,新人向来没什么可忙的,除却学一学大婚时候的规矩,便数着日子等。
数着数着就到了二月十七。
这日清晨,萧夫人心急如焚,催着沈既宣等人尽快赶往萧家。
以至于到萧家时,时间还早,府内不过寥寥几人。
看上去,世家之间的差距,亦犹如天堑。
谢夫人寿辰当日,这个时辰,已将长宁街堵的满满当当。
萧家嫁女入宫为贵妃,客人却只这么些。
孰轻孰重,一眼即知。
贵妃的册封礼,是在白日择吉时。
大慈恩寺给萧兰引占卜的吉时,是巳时出发,绕城一圈,午时入宫,进朝阳殿行册封礼。
直到巳时将至,宾客们才陆陆续续进了萧家大门。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喜气洋洋的笑容,宛如真心实意一般,向萧兰引贺喜。
整个萧家,唯一笑不出来的人,便是萧兰引本人。
她装饰着贵妃服制,华丽尊贵,珠光宝气,却闷着一张脸,没有任何生机与活力。
旁人只笑道:“贵妃娘娘得太后娘娘与陛下看重,必然前途无量。”
萧兰引不理人。
旁人也不生气,自笑着去寻乐子。
自提亲那日起,沈家与谢家的婚约,便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京都。
谢夫人还未至,沈樱便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数位世家贵妇们围着她,脸上的笑容真诚得不能更真诚。
“沈姑娘今日打扮的果真光彩夺目,像九天神女,真是令人羡慕。”
“沈姑娘,您可得给我们说一说,您的肌肤是用什么法子保养,才能养得这般白皙细腻,吹弹可破?”
“我昨儿得了一首诗,是沈姑娘十四岁时所作,才华横溢,令人钦佩。”
沈樱被这些吹捧包围,十分无奈,她们快要将她夸成了完人。
哪怕是以前做太子妃时,她也从未如此炙手可热过。
她终于明白,为何谢夫人敢倨傲地说:“我王希慧看中的儿媳,没有人敢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