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平静,似是无风水波,并没有任何不被选择的怨怼。
梅氏实在不好意思再待在这里。
她不敢去看意玉那双木讷,却似经历了很多,所以面对事情格外平静的黑色眼眸子。
太直白了,太血淋淋了。
怎么一个孩子,能这么坦然地接受这些。
梅氏不敢深想,只能匆匆逃离。
意玉把温暖的玉握在手里。
上面还有母亲的温度。
她明白母亲的处境的,这玉,不知道是母亲废了多少努力才得到的。
父亲怀己向来不喜欢母亲,哪怕维持表面的相敬如宾都很难,更别说让母亲把嫁妆里压箱底的玉拿出来给她。
意玉都明白的。
母亲对她很好。
可能只是比不得明玉姐姐而已。
白玉蝉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她,望着她紧紧攥着玉的模样。
风把她吹得很消瘦。
她很可怜。
可白玉蝉只是心里浮现了这句话,轻扫一眼,便如同不入世的菩提一般,挪开了视线。
是可怜,可和他无关。
他向来不入世,即便他医术极高,能悬壶济世。
之所以同她认识,之所以帮她去救薛洺而入世,也只是为了还愿。
独善其身,完成最后天命的修缮还愿,才是他的道。
白玉蝉:“确定了?就选今日?”
“你想好了,若是把心头血给了我,你日后离了玉,便不能活了。”
“身体,也会大不如前。”
“破个口子,你的血便止不住,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害命。”
“若是离了玉石,三日之内,你便会七窍流血身亡。”
意玉都知道,白玉蝉同他讲过的:“道长,意玉决定好了,劳烦您了。”
白玉蝉嗯了一声,并不在意意玉的恐惧。
他压住了意玉的喉咙,也不在意意玉痛不痛,哄也不哄,安慰也不安慰。
只是认真地用刀划过肌肤。
他是医师,最清楚她的身体构造。
他比她自己都明白她痛不痛。
不需要她张嘴回馈。
半响,在意玉头冒冷汗的闷哼声中,白玉蝉冷静地取了一小瓶心头血。
白玉蝉冷眼看着意玉在麻药过去后,咬着牙不肯叫痛的模样。
不愧是最能忍的姑娘。
生性软弱,没有骨头。
历劫之人,即便再可怜,也不能插手。
白玉蝉神色自若。
和他无关。
*
怀明玉一时间风光无限。
夫君疼惜,儿女双全孝顺,父疼母爱。
她撒下的弥天大谎,也就是假死的原因,也没人细究。
怀明玉假意说:
自己当时是被莫离把坟墓刨出来,才得以活下来。
莫离是医师,医术高明,觉着她没死,还有口气,才把她救了起来。
之所以这三年不出现,就是为了稳定病情,免得徒增伤心。
如今再度出现,是被薛洺同意玉刺激到了,她很想很想薛洺,很想和孩子们团聚。
紫蝶煌封很明显被这样的说辞感动得一塌糊涂。
薛洺觉着不太像明玉的性子,可在明玉又一次的咳血中,也选择忽略细节。
她能回来就好了,多半是有难言之隐,才会说出这种有漏洞的说辞。
他能理解她。
薛洺对明玉向来是包容,向来是偏爱的。
独一份。
只是明玉从来都不敢相信,从来也都不知道。
不过,后宅可以拼男人宠爱,却不能只靠男人。
怀明玉在后宅最大的依仗,除了薛洺,便是老太太。
因为怀明玉的母亲明莲心,是杜家人,明莲心自小随着母亲在勾栏生大,随母姓,所以叫明莲心。
所以,老太太对怀明玉特别地好。
甚至最开始因为怀明玉母亲是杜家人,对梅氏生的意玉生出不喜。
今日,老太太回府。
府里一时议论纷纷。
都在传:
“这老太太最是疼明玉夫人,这如今一回来,不得给她撑腰?”
族老是大房的人,也自然是杜家一方的。
他当即乐呵呵地就凑到老太太面前,要给明玉说好话。
老太太正同意玉公爹和三叔父谈话,却独独没叫大房过来。
族老还以为是老太太心疼大房,现在才没把大房叫在身边恭维。
当即,他扑通一声跪在老太太脚边,嘴角咧着笑,“我的老姐姐,你可回来了!”
“知道吗老姐姐?明玉回来了啊。”
他等着老太太接话。
谁料老太太却连回都没回他。
族老赶忙扒拉到老太太跟前,提着脚一把抱住老太太的鞋子:“老姐姐,你没听见吗?”
“明玉,杜家的侄女,杜家人。”
哪像老太太斜眼睨了他一眼,说:“杜家?”
杜家人。
“什么杜家人,不认识。”
杜家,那个见鬼的杜家,杀千刀的。
老太太自从经历明州庄子的事,她恨毒了杜家。
族老傻了。
老太太看着闲庭信步,实则是早早想好了怎么蹉跎大房,怎么把大房彻底铲除。
杜家,该被斩草除根。
那怀明玉,若是她乖乖的还好。
若是居心叵测,她也没必要留她,给她好脸色。
*
大房急了。
今早,先是在明州的杜家本部,问他说好低价购入的庄子呢?
一大家子都等着资金呢。
不然杜家就过不上以往骄奢淫逸的生活了。
大伯母急得团团转,但大伯父却丝毫不慌。
大伯母当即狠狠敲了大伯父一个巴掌。
大伯父小了大伯母十几岁,所以敢怒不敢言,乖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如今薛家,风头最盛的是谁?”
大伯母不明所以:“洺哥死了复生的夫人,怎么了?”
大伯父眼色阴阴:
“如何才能洗脱嫌疑?那就是把嘴捂住。”
“当初怀明玉假死的药,天衣无缝,期间是不是求过一个人帮忙?”
大伯母眼前一亮:“是啊,求的莫医师!莫离那人,医术虽胜,可却更会做毒。”
“老太太,不能留。”
大伯父:“拿捏着怀明玉的把柄,就不怕她不帮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