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月旖歪着脑袋看着张建新，突然有些心酸。
说到底——
这对父子啊，还是因为没有被毫无保留地爱过。
所以患得患失。
关月旖想了想，将当初还在北京的时候，她妈妈意外得知自己怀孕后，第一时间和她聊天，安抚她，告诉她说，就算有了别的孩子，关月旖依旧会是她最爱的人……
张建新静静地听着，
关月旖说道：“可能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很多很多的人爱我。但我很笃定，我是妈妈最爱的孩子。所以我可以肆无忌惮地和妈妈说一切心里话，妈妈对我也从未保留过任何秘密。”
“妈妈怀孕之后，没有很武断地认为我应该为此感到开心、或者不开心，她会很直白地告诉我，即使她有了别的孩子，但我也仍旧是她最在意的孩子。”
“我也很直白的告诉她，我很欢迎我又有了新的弟弟或者妹妹。因为这意味着，在这个世界上，爱妈妈、爱我的人又多了两个。”
顿了顿，关月旖继续说道：“张建新，我不是在让你复刻、照搬我和我妈妈的相处，我只想告诉你，即使是像我和我妈妈这样，亲子关系本来就特别好的，也需要面对面毫无保留的沟通……”
“你和你爸没有感情基础，你们之间，难道不需要沟通？”
“你凭什么以为，会因为你的一个眼神，你的一个细微动作，他就能猜出你的心思呢？”
“他所有小心翼翼的试探，是因为他太在乎你、太尊重你。”
“你不喜欢他这样或者那样……你不说，他怎么明白？”
张建新深呼吸，闭了闭眼。
“我知道了，我会和他好好谈一谈的。”张建新低声说道。
关月旖点点头，“好，那我就完成任务啦！”
说着，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刚走了几步——
身后突然传来了张建新的声音，“月月，我、我喜欢你！上次你、你还没有回答我呢，你……你可以做我的女朋友吗？”
关月旖呆住。
她的脸蹭一下涨得绯红。
她的脑子暂时放空，
她的双腿无意识地继续朝前走，但脑子没想事儿，眼睛也根本没看路。
眼看着马上就要一脚踏空了……
张建新及时冲过来，伸手挡住她的去路。
关月旖这才意识到——原来她已经一脚踏空了！
“月月你……”
关月旖红着脸瞪了他一眼，推开他的手臂，跑了。
张建新盯着她仓皇而逃的背景看了很久，笑了。
虽然他也满脸通红，
但他也看清了月月面上惊慌失措的羞涩。
所以，
月月也是喜欢他的！
只是，女孩子可能面皮薄……
又或者，爱情暂时还没在她的人生计划之内。
但这没有关系，可以现在考虑嘛！
依着月月和她妈妈的亲密，现在她肯定……找妈妈讨要主意去了。
张建新又笑了笑。
他心想，那他也去找他爸谈谈吧。
他刚这么一想——
就在不远处发现了探头探脑的姜书远。
隔得老远的，他都能看到姜书远面上挂着担忧的表情。
张建新与他对视良久，最终朝他点了点头。
显然，姜书远有点儿不知所摸。
他犹豫彷徨片刻，试探着朝这边儿走了几步。
张建新看着父亲那样小心翼翼的模样儿，刚刚才平静下来的心情，又变得酸涩难忍。
而姜书远一直关注着张建新的表情。
是的，他确实看到张建新朝他点了点头，但他不太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犹豫再三，他决定走过来看看儿子。
但，他又怕招儿子烦。
毕竟他和儿子的感情……几乎没有感情，而且刚才儿子还在生他的气。
他只好慢吞吞走上几步再看，并且做出了只要儿子表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就立刻离开的准备。
直到他走到儿子跟前，儿子面上的表情……
不，儿子压根儿就没有和他对视。
身经百战、见惯了大场面、也处理过无数棘手事件也始终淡然以对的父母官，在此刻露出了忐忑不安的表情。
“建新，今、今天好像起风了……你、你冷不冷？”姜书远没话找话。
张建新低垂着头说道：“今天二十五度，很晒，不冷。”
姜书远讪讪地闭上了嘴。
张建新深呼吸，然后说道：“我不是因为三百平方米的房子而不高兴。”
姜书远愣住。
张建新低声说道：“刚听说到三百平方米的房子的时候，我确实挺惊讶的，也确实不太想要。感觉太大了，不符合我对房子的期待值。”
姜书远一听，立刻说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你说说，我来看看还能不能换……”
“其实这个三百平方米的就挺好，”张建新打断了他的话，“大家的提议我也听了，觉得大房子也有大房子的好处。”
姜书远听了，心里愈发紧张起来。
因为，如果儿子不是因为三百平方米的大宅而生气……
那，还有别的事儿吗？
张建新说道：“我……其实也没有不高兴，我只是觉得你对我，过于客套疏离了。这让我心里感觉难受，所以我……”
姜书远惊呆了。
在这一刻，他是真的又惊又喜。
喜的是，儿子以前直接把他当成空气、陌生人，现在竟然愿意这样开诚布公地和他说话了。
惊的是，儿子现在跟他提及的，是隐藏在物质后面的精神需求。
姜书远颓然地低下了头。
亲情啊……
他活了五十多岁，从来也没有深刻体会过，亲情是什么滋味。
汪玉桂视他为傀儡；
姜宽视他为累赘；
继母宋雯对他还算不错，但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是九岁十岁的半大孩子了。她待他亲密不足、客套有余……
所以姜书远根本不知道什么是亲情。
他也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和儿子相处。
然后他就在想，平时关春玲和关月旖是怎么相处的。
可想来想去，姜书远只觉得关氏母女之间的相处，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反倒是小月月的存在感更强些。
不过，张建新并不期待姜书远的回答。
因他认为，这件事情是他造成的。
“我们之间的紧张关系，其实是我不好……”
“在我不知道身世之前，我以为你是汪见雪的父亲，你为她的事情忙碌奔波，这是天经地义，我没什么想法。但当我知道了以后，我心里是很嫉妒的。”
“可我也不能说什么，因为你也是不知情的。”
“所以，我又能怨谁呢？只能怨我自己运气不好。后来知道了你和韩婷、汪玉桂和老爷子之间的恩怨以后，我就更失望了。因为，就连我的出生，也是出于祖母和母亲的算计，并且从未得到过父亲和祖父的期待……”
“我告诉自己——没关系，既然你们不欢迎我的出生，那我也不要在乎你们好了。”
“这就是我……一直很别扭的原因，我不知道要怎么正视我们之间的关系。”张建新小小声说道。
姜书远已经泪流满面。
良久，姜书远才控制好情绪，深呼吸，认真说道：“你说得没错。”
“我讨厌汪玉桂，也讨厌韩婷，我对你的出生……也不像寻常的父亲那样充满了欢迎与高兴的态度。”
“汪见雪从小到大，其实和我相处的时间也不多。当我以为她是我亲生女儿的时候，我就对她喜欢不起来。我想，我只会抚养她长大，尽一个父亲应尽的义务。”
“后来知道了你的存在，我……我的心情是很复杂的。一方面，我对你很愧疚，因为你本应该生长在一个富裕的环境里。但另一方面，我竟然会为你感到庆幸……因为汪家的那个成长环境，我已经试过了。恐怕还不如呆在张家呢！当然，前提是你的腰子要保得住。”
“建新，我也曾经以为，我对你可能只抱有愧疚的心态。”
“但后来我发现……”
“不是的，我好像，对你生出了期待。”
“在不忙工作的时候，我总在幻想着以后你毕业穿着学士服的样子，你和月月在一起工作、共同努力的样子，你和月月的结婚仪式，你们会生一或两个孩子……你们在一起很幸福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