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还有一个衣着朴素、五官普通、小腹微挺的年轻孕妇坐在公交车站台上的长椅上。
她背对着马路,一直呆呆地盯着肃穆大气的学校大门。
关月旖从学校大门走过来,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年轻的孕妇。
她没见过真正的程芳晴,
但一下子就凭感觉认了出来——这女的应该就是程芳晴。
关月旖默默地观察着程芳晴,
只见程芳晴双目红肿,还一直在淌眼泪。
这时,公交车缓缓驶进站,车停、门开;
关月旖上了车,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程芳晴一眼。
然而——
这时程芳晴的表情却变得惊恐了起来!!!
只见她抱着肚子站起身,左看右看,似乎在寻找藏身之处?
最后,程芳晴抱着大肚子朝公交车跑了过来,却发现车门正好缓缓关上。
她朝着车头的司机伸出了手……
似乎想求救。
但不知为什么,她又绝望地放下了手。
关月旖扒着车窗往外看了一眼,发现不远处乌泱泱地追来了一大群人?!
她先是朝着车头的司机喊了声音,“司机哥哥停一下车,还有人要上车!”
公交车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了。
关月旖又朝着车下六神无主、手足无措的程芳晴大喊,“哎,你快上车啊!”
程芳晴愣住,然后焦急地回答,“我、我没有钱坐车啊!”
“上车上车!我出钱!”关月旖吼道。
程芳晴麻溜地上了车。
关月旖冲着售票员喊道:“姐姐!她的车票钱我来出!另外我们要赶火车,司机哥哥能不能开快一点?”
四十多岁的售票员过来找关月旖收钱,又嘀咕,“我们这个车又不到火车站!你想快一点就打的喽!”
关月旖甜甜地朝着售票员笑,“没事的,只要司机哥哥开快一点就好,我们去黄花岗转车就行了,谢谢姐姐!”
中年女售票员终于被这句“姐姐”打动了。
她收了关月旖的二人车票钱后,去了司机位旁边,冲着司机大叔开玩笑道:“司机哥哥,有两个大学生妹妹喊你开快一点哦!放暑假啦,人家要赶火车回老家了!”
满脸褶子的司机大叔也笑了,一踩油门——
公共汽车瞬间化身低空战斗机,嗖一下飞远了。
关月旖往后看看,发现那些来追程芳晴的人早就已经被甩得远远的!
她看了程芳晴一眼,发现程芳晴也刚看完后头的动静,然后看向了她?
两人同时笑了。
半晌,程芳晴才仓促不安地对关月旖说了声谢谢。
关月旖,“不用谢。”
良久,程芳晴又对关月旖说道:“我、我可能……没钱还你。”
“没关系,不用还,”关月旖和气地说道,“可是你没有钱,想好了下一步要怎么办吗?”
程芳晴一脸茫然。
她不知道。
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眼下这个局面让她感到深恶痛绝——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块不小心跌落粪坑的宝石,然后被一群屎壳螂合力从粪坑里抬出,拿到人类面前待价而沽。
今天她听说药科学院举办散学典礼,然后学生就要放假了。
程芳晴才想着要来感受一下校园氛围。
但,人都已经走到校门口,
她又退缩了。
她坐在公交站台那儿,偷偷地望着学校大门,幻想着如果她在这样气派的大学里读上四年书……那会是怎样的快活与幸福!
四年后,她大学毕业,或者会被分配到国营药厂、卫健局、医院、妇保院这样的单位,拥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每天早八晚五……
她的人生,原本是一片光明坦途。
可是——
这一切,被她的姨妈刘香、也被那个顶替了她的女孩子给毁了。
程芳晴不愿意走进药科学院,是她不想让以后的自己日夜活在对过往的憎恶与怨恨中。
但还是想来看看原本应属于她那触手可及的幸福……
没想到,她只出来了一会儿,然后婆家人、娘家人就齐齐找了来。
他们怕她跑了。
于是她就……跑了。
幸好身畔这个漂亮温柔的女孩子帮了她。
能从程、李家人身边逃离,
哪怕她并没有真正逃离,程芳晴已经很开心了。
她其实没想太多,
只是当这个温柔漂亮的女孩子问她,接下来要怎么办的时候——
程芳晴红了眼圈。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啊!
这个世界对她不太友善,她怀着孩子,却找不到一个值得信任和依赖的人。
然后她就听到这个漂亮姑娘说:“这样吧,我这儿有一百块钱,你拿去用。”
程芳晴一愣,吃惊地看着漂亮姑娘,又看到姑娘从书包里掏出笔盒,打开笔盒后从里头拿出一迭大团结,数了十张递给她。
程芳晴大吃一惊!
“我、我……”
漂亮姑娘笑眯眯地说道:“我知道你遇上了困难,别灰心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钱你快收着吧!”
“我是药科大学的学生,以后你要是能挣到钱,就把这些钱还给我。”
“挣不到也没关系,以后要是见到了和你一样需要帮助的人,力所能及地帮一帮她就好。”
程芳晴犹豫了很久很久,接过了漂亮姑娘递过来的钱。
她含泪看着漂亮姑娘,哽咽着问道:“恩人,我、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漂亮姑娘说道:“我叫关月旖,关,是关关难过关关过的关,今晚月色旖旎的月旖,我是药科学院**级生药一班的学生。”
程芳晴攥紧了手里的钱钞,喃喃念叨着关月旖、**级生药一班……
关月旖很快就到站下车了。
下车前,她对程芳晴说道:“祝你以后一切顺遂,再见啦!”
程芳晴泪眼迷蒙地看着关月旖。
后来,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带着程芳晴离开了。
程芝晴也不知道自己去了哪儿。
总之,她在一个特别繁华的地方下了车。
原来这里叫做和平路。
她在这里流浪了几天,才搞清楚和平路之所以繁华,是因为这里是全国最大的服装批发市场。
程芳晴找了一份工作,帮服装批发档卖衣服。
没有底薪、只包一日三餐,但只要帮批发档成交一笔,她就能拿到提成。
她花了十块钱去小招待所租了个大通铺的床位,可以睡一个月。
就这样,她在这里工作了一个月,挣了五十几块钱。
一个月后,她估摸着老家的人已经离开广州了,这才去了逸仙大学。
一问,那些屎壳郎们果然已经离开了。
程芳晴交给门卫一封信,请他转交给副校长——里头没写啥,就写了她下次来拜访的时间。
第二次再去的时候,副校长和巡查组的人已经在学校里等她了。
没了屎壳郎们的干扰,程芳晴很快和逸仙大学达成了一致协议:
她拿到了一笔钱;
之前汪见雪顶替她来逸仙大学上大学时,就已经把她的户籍迁到了学校的大户口本上,根据考生必须回原籍考试的政策,由巡查组开了证明,特意授权给广州高考办公室,这么一来,明年程芳晴就可以在广州参考九二年高考了。
程芳晴松了口气。
她回到了和平路继续打工。
但,因为手里拿到了逸仙大学的补偿款,程芳晴终于租到了一个单间。
她白天努力工作,晚上挑灯夜读。
年底,她买了足够的大米、挂面、油什么的,堆满了出租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