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培桢蹲下自,也摸了摸被子,问女儿,“是不是觉得爸爸把被子叠得特别好?”
小月月没敢吭声。
许培桢笑笑,“是一个当过兵的叔叔,教爸爸叠的。”
“那个叔叔的孩子也丢了,他找了孩子三年,到现在也没找着。”
“很多人都劝他放弃,说算了再生一个。”
“他不肯,他说他要是放弃了……以后就不会再人记得那个孩子了。”
“月月,还是爸爸的运气好,对不对?”
“至少爸爸……终于又见到了你。”
说着,许培桢朝着孩子伸出手。
小月月被吓得缩了缩脖子。
许培桢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
半晌,他收回手,红着眼圈看了小月月一眼,起身走开。
小月月下意识追着他跑了几步,表情有些茫然,最终还是停下脚步。
许培桢过去找关春玲。
她正在给他煮面。
她知道他的饭量,直接拿了四饼面条过来,扔进锅里煮。
许培桢告诉她,“一会儿我得去一趟镇上,月月……就是大月月跟我说的那事儿,我得去找个邮电局打电话。”
关春玲问他,“要带小月月去吗?”
许培桢苦笑,“她不要我。”
关春玲卟哧一声笑了,“那你一个人去吧,回来给孩子带点儿小礼物,随便什么都好。孩子从来不在意你能给她什么,但她会很在意你有没有这份心。你就是在路边摘朵花儿摘根草儿送给她,她也会很开心的。”
顿了顿,关春玲又交代他,“对了你也给老吴打个电话吧,他也在担心你的行踪。再说了,这次你能早早和小月月相认,老吴功不可没……”
“也就是这会儿你们没在一块儿,要不然啊,高低得送一盆子我卤的溏心鸡蛋去给他,一定要好好谢谢人家才行……”
许培桢坐在一旁,怔怔地看着关春玲,嘴角含笑。
他的很喜欢、很喜欢听她唠叨。
特别有人间烟火气。
吃完了关春玲给他煮的一大碗汤面,许培桢朝着女儿挥手告别,“爸爸去镇上有事,下午三点前……”
小月月撒腿跑了。
许培桢:……
他有些怅然。
几年前女儿还没丢的时候,
他和女儿的感情很好。
女儿很爱他,一天到晚爸爸爸爸的,小嘴儿一刻也停不下来。
现在……
许培桢抓了抓头发,转身准备离开。
没想到,身后有人追了上来。
许培桢一回头,发现是小月月追了来,手里还拿着个座钟,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许培桢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关春玲在一旁解释,“你告诉她你几点回,教她认钟。”
许培桢恍然大悟,蹲下来告诉女儿,他下午三点回……就是那个肥肥的针指向3的时候,他就回来了。
小月月点点头,又拿着座钟跑了。
许培桢去了镇上,找到邮电局开始打电话。
许培桢跟他哥不一样。
他哥许培椿还曾经下乡插队,当了几年知青。
许培桢没有。
他的运气还算不错,高中毕业时,国家正好结束了十年运动时期,高考恢复。
他做为应届高考生考上了北大医学部药学系,二十六岁时成为最年轻的药科博士留校任教;同年,他大哥大嫂相继离世,留下了体弱多病的小月月。
北大为照顾他,让他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小月月,不再让他任教,而是让他当了招生老师,
后来小月月上幼儿园了,许培桢才申请调职去了化研所工作。
所以说,在教育系统这一块儿,他还是很有人脉的。
许培桢给高考巡查组打了举报电话。
他还花了近两小时的时间,找到熟人把事情全都交代清楚了。
对方很吃惊,并且表示会在最短的时间里组成调查团,赶赴广州调查此事。
又说,到时候需要许培桢的配合。
许培桢很乐意。
然后对方又跟他说了一件事儿,“小许,你跟化研所闹翻了?”
许培桢沉默片刻,叹气,“是。”
对方笑了,“你还不知道吧,你们单位现在为了找你……简直乱成了一锅粥!老胡已经被撤职了你知道吗?”
许培桢一惊,“真的?”
对方道:“这还能有假!”
“小许啊这事儿你得听我的……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千万别出面!”
“好好报一报这些年你被老胡打压的仇!”
“好了在电话里我就不说太多了,等我带团去了广州再找你,到时候我当面告诉你详细情况。”
许培桢应下。
收了线,许培桢想了想,又花钱打了一次长途电话。
这次他请邮电局的接线员帮他打到北京化研所去,说有事找602科室的吴泽同。
果然——
如许培桢所料,北京化研所那边的电话,是老胡的侄女胡丹琳接的。
胡丹琳连初中都没上,按说是没资格进入化研所工作的。她走了老胡的关系,才能当上化研所的总机话务员。
而许培桢被迫离职,也和胡丹琳有着直接的联系。
原因无它。
老胡想撮合许培桢和胡丹琳。
但许培桢对胡丹琳无感。
这几年来许培桢为了寻找丢失的孩子,除去做项目的时间在北京之外,其他时间都请了长假,奔波在全国各地。
老胡倒也开明,只要许培桢请假,就没有不批的。
但,最近这段时间许培桢请了长假后,一到发工资的时候,胡丹琳就以许培桢女朋友自居,领走了他的工资、绩效奖金、国家补贴给科研工作者的各种津贴……
许培桢长年奔波,手头本来就紧。
回到北京,他找单位会计领钱,会计一脸惊诧,如实告知,“小许,单位可没欠你钱啊,你所有的工资和津贴、绩效奖什么的,可全都发了!”
“是胡丹琳替你领的,你俩不是在处对象吗?”
“胡丹琳还跟我们说,是老胡介绍你俩在一块儿的……”
“单位发工资的时候我还问过老胡,是老胡跟我说‘对对对,小许的工资就让丹琳代领,他们小年轻的事儿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不参和了’……我才让胡丹琳代领的啊!”
许培桢怒极,找胡丹琳对质。
想不到,胡丹琳对他居然还挺有意见的:
“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和女孩子处对象的男的!”
“哪个男的不是一天到晚陪着女朋友的?不是一天到晚给女朋友买这买那的?”
“我告诉你许培桢,也就是我,才能容忍你一年里有一半儿时间不在北京……”
“我拿了你的工资和津贴又怎么了?”
“我、我这在替你哄好我自己!”
“要不然啊,你以为我想和你处对象吗?”
气得许培桢够呛。
许培桢去把老胡拉了过来,和胡丹琳一起,三人对质。
他很严厉地说了,他绝不会在单位找对象,也从来没有答应过让别人帮他代领工资,还让胡丹琳马上把钱还给他,他正等钱用。
没想到,老胡也变了脸,“小许啊,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得看看你请假这频率……”
“我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我照顾你,就你这样儿的考勤,哪个单位要你?”
“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就再问你一句——我为啥要照顾你?”
“我就不是看到你和我侄女儿谈恋爱的份上吗?”
“小许,你听我一句,你也老大不小了!我知道月月丢了,你心里难过。可那孩子也不是你亲生的!你啊,都已经三十多了,还是早点儿和丹琳成家,早点儿要孩子……”
“那啥,你和丹琳登记了以后,赶紧把她的农村户口迁到北京来,咱们单位对应的正好是二小的学区房,老牌名校啊……”
许培桢怒了。
他硬刚了一回,把胡丹琳骂哭了,也把老胡也气了个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