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帝的嘴唇剧烈颤抖着,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声响,满含惊怒与戒备地瞪着荣亲王爷。
“皇爷爷!”
就在这时,赵元烨扑上前来,含着泪,紧紧抓住了盛帝的胳膊。
盛帝看到赵元烨的那一刻,眼里瞬间燃起了希望的光芒,他紧紧盯着赵元烨,喉咙艰难滚动着:
“呃呃……烨呃……”
盛帝在心中疯狂地呼喊着,心急如焚!
皇位绝不能旁落他人,尤其是三弟,如今只有烨儿......烨儿......
他拼命想要去抓赵元烨的衣角,哪怕只是轻轻触碰一下,也好让殿中重臣知晓他的心意,他要立烨儿为储!
这一刻,如此无力之时,盛帝终于抑制不住心中的悔意。
无论是老二还是烨儿,哪怕是老三,总好过他当年辛辛苦苦得来的皇位,又被三弟偷走!
若......若稷儿还在,当江山稳固,他也再无后顾之忧......
荣亲王爷垂眸,眼看盛帝神色几番变化,实在没忍住,满含嘲讽地勾了勾嘴角。
皇兄眉宇间的悔意,都快溢出来了。
机关算尽又如何?
不过是竹篮打水,害了性命!
说到底,最聪明的还是,今日将他也召进宫的那个人。
他一现身,皇兄哪怕在这之前对烨儿有万种猜测和疑虑,此时此刻也都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而他对皇位,其实根本产生不了威胁。
这二十多年的磋磨与打压,早已磨尽了他的锐气。
且今日,哪怕他想要这个皇位,身后诸位大臣也不会应允的。
毕竟,沈征胜、陆永诸等人也在,他们自是支持烨儿的。
况且在此之前,周山行那一次,他已和江浔还有沈家姑娘合作过了。
他们心里清楚,他只要璋儿回来,要全家团聚,就足够了。
唯有皇兄疑心深重,患得患失,费尽心思抢来的皇位,哪怕瘫在榻上,也要死死攥在手里!
这般想着,荣亲王爷眼里闪过一抹锐芒,忽而在此刻蹙眉说道:
“皇兄如今龙体欠安,臣弟见了着实痛心疾首,可国不可一日无主,如此下去,只怕国本动摇啊......”
这般意有所指的一句话,叫盛帝瞬间瞪圆了眼睛,因过分激动,他眼眶周围的肌肉甚至都微微抽搐了起来。
狼子野心!
三弟终于暴露了他的贼心不死!
“呃呃呃!!呃!”
盛帝发出了急促的含糊声响,眼白处布满了纵横交错的血丝。
偏这时,荣亲王爷还俯身上前,温声道:“看来臣弟此言说到皇兄心坎上了,皇兄很是激动,这是认可了臣弟之言呢。”
盛帝看到荣亲王这般假模假样地曲解他的意思,气得眼珠子夸张地往外凸着,浑然像变了个人。
荣亲王爷终于感到一阵畅快。
任你曾是怎样生杀予夺的九五至尊,此刻也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罢了!
而最可悲的是,满殿的人里,亲者离心,臣者异心,除了一个阉人,他的皇兄啊,再得不到半点真心!
眼看盛帝激亢得面色几乎涨成了紫红,荣亲王爷这才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而后转向面前的重臣,正色道:
“诸位,依本王看,当务之急是早立储君,以安天下民心呐。”
此言一出,殿中朝臣纷纷点了头,却又各怀思量,目光交换间,缓缓汇聚到了榻前的赵元烨身上。
荣亲王跟着众人转过头去,此时眼里已有藏不住的感慨。
犹记半年多前,在荣亲王府,沈家姑娘应怀真的邀请而来,站在书房中侃侃而谈。
彼时王府因着璋儿一步踏错,已风雨飘摇,沈家姑娘问他:
“荣亲王爷,这场‘豪赌’,您愿不愿入局?”
为了护住璋儿性命,保住王府,他到底是妥协应下了。
却没想到不过半年的光景,竟已走出了如此光明的坦途来。
接下来,便由他这个“下注”之人,做最后一个推手吧!
荣亲王爷缓缓回头,直视着盛帝,忽而在此时说起旧事:“诸位大人......定还念着献怀太子吧?”
第267章 立储
与此同时,御书房处。
沈嘉岁静静站在偏殿门口,目光直直望向远处笔直的宫道,周遭是如墨般深沉的夜幕。
她已不知站了多久,直到无尽的黑暗之中,一点光亮若隐若现地冒了出来,宛如暗夜孤星,渺小却醒目。
沈嘉岁下意识抓紧了身侧门框,急忙凝眸去看,原来是有一人手提灯笼,正朝这边行来。
离得近了,她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他的面容隐隐透着苍白,似是经历了诸多疲惫与磨难,烛光摇曳,映照在他那血污斑驳的浅衣上,满是凌乱的痕迹。
可他依旧身如修竹,如此狼狈的神容,也不能折损他的风度分毫。
看着眼前这熟悉又让人心疼的身影,沈嘉岁只觉心头猛地一酸,酸涩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往上涌,几乎要夺眶而出。
她再也按捺不住,赶忙提起裙摆,快步朝着那人迎了上去,脚下步子急促又慌乱。
江浔独行于宫道上,周遭静谧得只余他自己的脚步声。
每走一步,都似带着沉甸甸的疲累,黑暗在身后如影随形,仿佛随时都要将他吞噬。
直到,明亮的御书房映入眼帘,而后,心心念念的岁岁朝他奔来。
江浔提着灯笼的手,不自觉地微微颤抖了起来。
御书房被烛光照耀得金碧辉煌,而岁岁就在这绚烂的光幕中迎向他,连发丝都泛着柔和的金边。
一种久违的安心感如春日里的暖流,冲走了所有疲累与酸涩,涌进了他那几近麻木的心田里。
沈嘉岁站定在了江浔面前,与他一同站在了黑夜的那点烛光里。
好似狂风暴雨后重逢的花与叶,依偎在那仅有的一抹光亮旁,温暖了彼此。
“阿浔。”
沈嘉岁仰头,低低唤他,声音里泛出哽咽。
江浔就那般定定望着沈嘉岁,炽热又专注,眼底骤然涌出了热意。
“岁岁,我好想你。”
江浔哑声开口,透着难以言喻的眷恋与依赖。
只要有岁岁在的地方,连黑暗......好似都变得温柔了。
沈嘉岁将江浔引入偏殿,同他说起了之后发生的一切。
当得知沈嘉岁提议,让太子妃务必要将荣亲王爷请来时,江浔眸光骤亮,不由喟叹出声:
“有岁岁在,实在是用不着我了。”
老师喝了药后,脉象终于平稳了下来,他思来想去,终是放不下这边,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从诏狱赶来。
原还担心最后又起波折,没想到岁岁早已和他想到一处去了。
其实这储君之位已无旁的人选,但有荣亲王在,必定事半功倍。
“岁岁,我还是得去看看。”
江浔拉紧沈嘉岁的手,温声说道。
沈嘉岁闻言上下打量了江浔一番,忍不住扬唇,“你准备就穿这一身去养心殿不成?”
江浔看了眼自己污脏不堪的衣袍,难得一怔,“这......”
沈嘉岁拉着江浔往屏风后走起,笑道:“我知老师无恙后,阿浔你定要赶来的,只如今众臣皆在,我这俊朗不凡的夫君怎能一身狼狈?”
“来,我早就向太子妃要了一套干净衣裳。”
江浔见沈嘉岁万事考虑周全,眉眼中不由溢出笑意,乖乖去换了一身。
待他收拾妥当出来时,却见沈嘉岁正对着烛火发呆。
他心头微紧,当即迎过去,沈嘉岁听得脚步声,已转过头来。
她上下看了江浔一眼,微一迟疑,这才开口:
“阿浔,其实这身衣裳是......太子殿下的,我仔细瞧过了,衣裳不是特定的样式与规制,花纹也都是常见的,你穿上并不逾矩。”
江浔脚步蓦地一顿,沈嘉岁已继续说道:
“我方才要得急,太子妃便问我,殿下的新衣裳行不行。”
“我觉得,阿浔你会愿意穿上这身衣裳去见圣上的,所以就擅自应了下来......”
江浔在短暂的错愕过后,缓缓垂下眉眼,再抬头时,神色间已有追忆之色。
“岁岁,其实当年,殿下也常穿我的衣裳。”
沈嘉岁闻言不免惊愕,江浔已柔声解释道:“殿下总是羡慕我,他说我是自由的,是天上的鸟儿,他却是笼中的雀儿。”
“闲暇时,他总去蔺府寻我,而后迫不及待脱下那身太子锦服,披上我的衣裳,席地而坐,谈天说地。”
“太子妃跟着来过几回,见过殿下那般散漫......却自在的模样。”
“岁岁你说得对。”
江浔垂眸看向自己身上的衣裳,眼里似乎闪过某种决心,低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