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对姐姐推崇万分的沈嘉珩这时候想的却是:
姐还说不妄自菲薄,什么天上月,那姐还是天上阳呢!照亮万物!
过几日就有蔺老的课,江大人肯定来,到时候他就悄悄问问,这天上月对天上阳到底是什么心思。
没办法,经过陆云铮退亲一事,沈嘉珩愁啊。
在他眼里,这世间除了江大人,再没人能配上自家姐姐了。
“行了,别卖乖了,去睡吧。”
沈嘉岁站起身来,一把摁住沈嘉珩的头,手动给他转了个向,又将他推到门口,随即打开房门。
动作一气呵成。
吱呀——
屋外站着正准备抬手叩门的白芨,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沈嘉珩赶紧就正色站直了,在旁人面前,多少还是要维持一下他沈家少爷的威严。
白芨:“......”
少爷什么德行,她还能不知道?
白芨看向沈嘉岁,不动声色拍了拍胸口。
沈嘉岁登时会意,白芨这模样说明她怀里揣了信。
而目前会给她来信的,只有周姨娘。
沈嘉岁冲白芨点了点头,也没有将沈嘉珩支走,反而让他留了下来。
珩弟长大了,什么事都不能瞒着他,一家人就要齐心协力才好。
“都进来,珩弟,姐给你说些事。”
三人一道进了屋中,白芨果然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
沈嘉岁一边接过,一边和沈嘉珩解释了自己同周姨娘的来往,随即抽出信纸来。
周姨娘是个有分寸的,她既夜深来信,定是有万分紧急之事。
沈嘉岁不敢耽搁,快速看了起来。
沈嘉珩在一旁难掩震惊,他实在很难将姐和陆府的一个姨娘联想到一块儿去。
沈嘉岁看得很快,待她再抬起头之时,目光落在对面的沈嘉珩身上,也满是意外。
她从不知晓,陆云瑶对珩弟......
在沈嘉岁眼里,陆云瑶一直是个腼腆却善良的姑娘,言语很少,很容易脸红。
前世嫁进陆府后,陆夫人不喜她和凝香院走得太近,故而她和凝香院之间便一直客客气气的。
但是每回在府中遇到陆云瑶,陆云瑶都会轻声细语和她说上几句话。
记得上一世陆将军殉国前,周姨娘已经在为陆云瑶议亲了。
对方是陆云晟的同窗,听说是从地方考进国子监的,人品学问都没得说。
当时周姨娘提了一嘴,她便抬眼去看陆云瑶,见她低着头一言不发,但红霞已经从耳根蔓延到了脖颈。
上一世,陆夫人并未出手对付陆云瑶,可这一世,从她和陆云铮退亲开始,一切都慢慢改变了。
自从知晓周姨娘的聪慧和通透后,沈嘉岁便觉陆云瑶的性情和周姨娘一点儿也不像。
可见人无完人,机敏如周姨娘也会因着心疼女儿,将她保护得如此周全。
但是行走在这世道上,只有善良是远远不够的,还得有手段有能力,才能在正道上走得更远更久。
这也是沈嘉岁用性命悟出的道理。
这时,她将手中的信递给对面的沈嘉珩,紧接着从信封中又掏出了一张信纸来。
周姨娘在信中说了,附上“沈嘉珩”的来信一封,让沈嘉岁瞧瞧笔迹。
沈嘉岁将信纸展开,瞳孔微微一缩。
像。
这笔迹和珩弟已经有七八分相像了。
几乎是一瞬间,沈嘉岁脑子里就跳出了“顾惜枝”这三个字。
他们姐弟俩和顾惜枝如亲人般生活了五六年,对彼此的笔迹都很熟悉。
当然,这其中也包括——爹娘的笔迹。
这一刻,沈嘉岁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几乎梦回前世。
她曾在大理寺外拦过江浔一次。
那日大雨滂沱,她举着伞在角落处等到了四下无人,等到了黑夜沉沉,终于等到江浔下值。
她手脚冰冷发麻,却不敢走近,只站得远远的,颤声询问沈家一案的进展。
这时,江浔却毫不避讳地朝她走了过来。
她至今仍能忆起当时的场景。
江浔左手撑着一把油纸伞,右手提着一盏灯笼。
灯笼的光在如瀑的雨幕中朦胧微弱,只够照亮他那绯红的官服,却也成了漆黑雨夜中,她目之所及的唯一色彩。
她张了张嘴,声音几乎是从胸腔中挤出来的,“江大人,如何了?”
江浔抬起伞檐来,面容在雨雾中模糊不清。
而后,在一片雨打青砖的嘈杂沉闷声响中,她听到江浔说:
“证据确凿。”
第82章 妙人
在此之前,沈嘉岁一直认为,沈家通敌叛国一案是幕后之人谋划,陆云铮做刽子手,顾惜枝或许有参与,但不多。
但此时看到这封和珩弟的笔迹有七八分相像的书信,沈嘉岁却不得不怀疑,或许顾惜枝的参与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
江浔说,证据确凿。
还有什么比爹的“亲笔信”更让人信服呢?
但是,单凭几封书信就能把通敌叛国的罪名钉死吗?
不够,一定还有其他什么......
沈嘉岁想得入了神。
她甚至开始怀疑,陆云铮重生后这般不顾一切地退亲,除了对顾惜枝的爱,对她的恨,是否还因为......顾惜枝也是他一飞冲天的关键之一?
“姐?姐?”
在句句轻唤声中,沈嘉岁陡然回神,正见沈嘉珩一脸担忧地冲她挥着手中的信。
沈嘉岁急忙调整心绪,归拢心神,温声问道:“珩弟,姐先问你,你对陆家小姐......”
沈嘉珩立刻摇了摇头,难得正了色,“姐,谈婚论嫁对我来说为时尚早,我从未想过这些事。”
“若不是今日看到这封信,我连去岁中秋之事都忘了。”
沈嘉岁得了回答,心中也有数了,点头道:“无妨,谁年少时没些心事,这陆小姐虽天真了些,但到底是个有分寸的。”
“此事珩弟你只做不知,更不要在旁人面前提及,免得伤了陆小姐的颜面。”
沈嘉珩闻言当即应了,又问道:“我观周姨娘信中谋划已然很是妥帖,她却又在信末问你的意见,姐,你怎么说?”
沈嘉岁弯了弯唇,将信接了过来,眉眼晶亮。
“因为周姨娘心知肚明,还有一更妙之法,却是要麻烦你我,故而不提,等着我自己说呢。”
“珩弟,周姨娘真真是个妙人,陆夫人这次触了她的逆鳞,周姨娘既然要‘一击必杀’,于咱们有利之事,当然要帮着递一把刀。”
“来,研墨,我们给周姨娘回个信。”
沈嘉岁笑得意味深长,这一伏案,竟一连写了好几封信,又叫沈嘉珩也写了一封。
.......
待一切妥当,夜已深了,两边都落了锁。
故而这些信是第二日一早才送到周姨娘手中的。
周姨娘接过信后,带着陆云瑶在房中一封封拆开看了,嘴角难掩笑意。
见陆云瑶还一脸懵懂,周姨娘便细细解释了起来,又语重心长地说道:
“瑶儿,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姨娘甚至不必多说,她已经悉数给办妥当了。”
“这样的妙人,陆云铮竟然将她往外推,倒选了个满肚子阴私诡计的顾惜枝,呵。”
周姨娘笑得讥讽,却也马上就正了色。
“到底是谁也不能小看,顾惜枝能想出这些弯绕绕,可见也是个有心计的,否则我昨日何必求到沈小姐面前?”
“罢了,欠沈小姐一个人情也不是坏事,瑶儿,多学着些,要学到心里去。”
她从前过的是苦日子,遇到将军才安定下来。
所以她总想着,瑶儿是女儿家,只要安安稳稳便好,将来给她寻个简简单单的人家,不需要那些勾心斗角。
可如今她却发现,自己还是错了。
好在,一切还不晚。
如今万事俱备,便守株待兔,等着夫人——自寻死路!
————
陆夫人掰着手指头过了好几天。
眼看这两日,陆将军面色终于好了许多,便在晚膳后揣上银子,去了陆云铮的别院。
没想到,陆云铮今日下值得晚,此时还未归家,只顾惜枝在家,且不知何时还请了两个伺候的小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