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张御史持函状告于他,温统领得令赶往安阳伯府,一切真相未明。
但不只是皇孙殿下,连两位王爷都毫不犹豫站出来为他求情。
瑞王夸他人品贵重,襄王说他有口皆碑,皇孙殿下更是一口一个“先生”,引得圣上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此次贼人的奸计不曾得逞,全部要仰仗于沈小姐的提醒,否则连他都要反应不及,只能亡羊补牢。
故而......那贼人此刻也十分意外吧。
这般想着,江浔越发凝神。
他瞧见皇孙殿下激动地朝前走了几步。
殿下到底年幼,这会儿喜怒全然形于色,“皇爷爷,烨儿就知道,先生绝不会伤害父王的!”
瑞王殿下微微挪了下脚步,襄王殿下则岿然不动。
江浔将他们的反应都瞧在眼里,依旧默不作声。
盛帝更加深不可测,他至今不曾发一言,这会儿忽然朝温成业看去。
温成业心领神会,当即冲盛帝轻轻点了点头,证实安阳伯所言非虚。
又见他将桐木人偶还有献怀太子的生辰八字递给了福顺公公。
福顺公公快步上前接过,只看了一眼就瞬间变了脸色。
他小心翼翼将证物呈到了案前,“圣上。”
盛帝抬手接过,目光触及人偶的瞬间,原本深邃如渊的双眸便燃起了熊熊怒火。
砰——
他猛地一拍御案,突兀的声响在御书房中回荡,殿内霎时落针可闻。
盛帝眉眼阴沉,抬眸缓缓扫过殿中诸人,良久冷笑一声:“好啊......”
他一眼就看出,木偶是照着稷儿的模样雕的,只是如今上面贴着的,是江浔的生辰八字。
“江浔,你可知罪!”
盛帝忽然低喝出声。
安阳伯原以为自己那番话已经足以证明,江浔是被陷害的。
如今见盛帝依旧龙颜大怒,吓得面白如纸,身体止不住地打哆嗦。
他张了张嘴,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都憋出来了,想要说些什么,可极度惊惶之下,却不争气地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微臣知罪。”
这时候,耳畔传来江浔平静而干脆的认罪声,安阳伯心头一颤,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勇气,猛地抬起头来,泣声道:
“圣上!圣上明查,犬子是无辜的,是......是臣与臣妻愚蠢驽钝,轻易被旁人利用,这才......对,对对对,方才御林军还押了大昭寺的秃驴进宫。”
“还......还有臣妻身边的奴婢,圣上,他们都是人证,求圣上明查啊!”
“若......若要定罪,也是臣与臣妻之罪,不关犬子的事啊圣上!”
安阳伯此时已吓得涕泗横流,一边说一边砰砰磕着头,实在狼狈不堪。
但他那份护子之心,却让殿中众人实实在在瞧在了眼里。
始终面不改色的江浔终于在此刻,向身侧的安阳伯投去目光。
他那般克制的一个人,这时候面上竟有了一抹不可思议之色。
因为他从未想过,也从未奢望过,这世间除了老师,还有旁人愿意护着他......
短暂的意外与惊诧过后,江浔迅速收拾好心绪,恭敬开口:
“圣上,微臣知罪,罪在以卑不足道之身牵连太子殿下,险些扰了殿下身后安宁。”
“微臣愧悔无地,死不足惜,但贼子丧心病狂,不可饶恕,还请圣上传唤人证,揪出贼子,平今日之事,为殿下做主!”
盛帝闻言,目光在江浔面上兜兜转转了好几圈,又瞥了眼一旁不敢发一言的两个儿子,这才冷声道:
“传!”
第66章 跪了一地
温成业退了出去,很快就将安妈妈与一个和尚押了进来。
安妈妈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这会儿双腿都动弹不得了,是被拖着进来的。
都不必旁人来问,一看御书房内这场景,想到座上之人乃是九五至尊,她哆嗦着就将自己所知全盘抖落了出来。
但是,问起威逼利诱她的是何人,那人长什么模样,安妈妈就说不出来了。
那人并未透露身份,脸上也蒙着面巾,自家一双儿女的行踪那人都清清楚楚,安妈妈哪里敢多问半句。
这般回答也在预料之中,但已经足以证明,安阳伯夫人确实是被算计了,且还是自己身旁最亲近的人,当真是可悲又可笑。
方才押进宫的有三个僧人,如今只进殿一个,是因着安妈妈在外便指认了,眼前这个和尚就是安阳伯夫人口中的“高僧”。
至此,整件事可谓处处透着诡异。
“高僧”传授巫蛊之术后,竟然还留在大昭寺不走?
这不是等着人来抓吗?
那和尚眼看大家的目光都投在了他身上,竟也十分干脆地将自己如何坑骗安阳伯夫人一事和盘托出。
安阳伯脸上的泪水都还没完全擦干净,如今看到这和尚如此冷静又猖狂,惊得张大了嘴巴。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这时候,盛帝面色冰冷,指了指手边的桐木人偶问道:“这是何人给你的?又是何人指示你这般做的?”
那和尚面对盛帝,竟也没有任何惧意,他目光扫过殿中之人,最后抬手,定定指向一人。
那是站在一旁的——襄王殿下。
赵怀襄见状,温润的神情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碎裂开来。
他双目微瞪,满脸的不可思议,下一刻便冲盛帝跪了下去,疾声否认:
“父皇,不是儿臣,大哥待儿臣手足情深,儿臣怎可能做下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再者,儿臣何必要陷害江大人呢?儿臣是无辜的,父皇!”
此时,众人齐刷刷去看赵怀襄,只见他面色涨红,情急之下甚至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盛帝垂眸去看自己这个儿子。
纯妃出身太低,若不是后宫妃嫔中诞育子嗣的实在太少,甚至都轮不到她封妃。
襄儿显然也知晓这一点,从来老实本分,从前只管跟着稷儿,如今烨儿也与他亲近。
眼看盛帝盯着自己却迟迟不发话,赵怀襄是真的慌了,他扭头去看那和尚,冷声斥道:
“你有何证据证明,是本王指使的你!”
和尚闻言偏了偏头,方才还不明显,这会儿身上倒显出了一股匪气。
这副德行哪里还像个和尚,只怕从前就是个刀尖舔血的亡命之徒。
“不是您啊?那......那就是旁边这位王爷了。”
和尚抬了抬手,又十分随意地指向了一旁的瑞王。
瑞王面色猝然大变,同样瞪大了眼睛,怒斥出声:“胡乱攀咬,胡言乱语!”
“父皇,此事与儿臣绝无半点干系!”
赵怀朗也急忙冲盛帝跪了下去,此时兄弟二人肩并肩,对视之时,都看到了彼此面上的猜忌和狐疑。
殿内陡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之中。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赵元烨都看糊涂了,此时也就只有他可以毫无顾忌地打破沉默。
他本能地去看江浔,想要寻找答案,他绝对不相信,自己的两个皇叔会咒害父王。
然而,此时的江浔眉眼低垂,似乎在思虑着什么,并未朝他看来。
赵元烨无法,又看向盛帝,轻唤一声:“皇爷爷?”
盛帝眉头紧蹙,一旁的温成业到底是时常伴驾的,见状当即走上前去。
他一把扭住那和尚的胳膊,不知按在了哪个穴位上,痛得那和尚嗷嗷乱叫。
“说实话!”
温成业神色冷厉,手上用足了劲。
那和尚疼痛难忍,面色瞬间涨红,疾声喊道:
“富贵多炎凉,骨肉多猜忌,我们当年为了一个山头都能争个头破血流,何况是天家。”
温成业怎么也没想到,这和尚忒胆大,竟然靠着一个臆想就敢胡乱指认。
方才他都差点以为,襄王殿下就是……
“还不从实招来!”
温成业再一用力,那和尚疼得险些撅过去,急忙搜肠刮肚,疾声道:
“我不知啊!我原以为那人只是想离间安阳伯夫人与江浔的母子感情,拿了银钱办事罢了。”
“却没想到他还暗中准备了献怀太子的生辰八字,以此偷梁换柱,偏又不让我知晓,叫我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我想着此番即便是死,也叫个王爷给我陪葬,啊——”
只听得咔吱一声,这和尚的胳膊竟被温成业硬生生扭断了。
他疼得惨叫一声,顿时委顿在地,额上冷汗涔涔。
此言一出,赵怀襄和赵怀朗急忙抬头看向盛帝,齐齐出声:“还请父皇明查,还儿臣一个清白。”
御书房跪了一地的人,明明人证物证都有了,到最后竟寻不出一个幕后之人来。
温成业再去问那和尚,和尚已经疼得有气无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