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意识到自己可能中了秽药时,她不是没在心中追溯过。
可那糕点是从皇宫中带出来的,定是经过层层筛选与试毒,且当时不仅是她,小皇孙和襄王爷也吃了,她想当然就将糕点排除在外。
此时再去深想,若问题就出在那糕点上呢?
若她——只是受了无妄之灾呢?
这一刻,犹如一道霹雳划过脑海,惊得沈嘉岁浑身冰寒,难以名状。
小皇孙离去之前说,太子妃喜甜,这糕点好吃,他要拿去给太子妃吃。
而上辈子的记忆里,就是这几个月的时间,太子妃就因悲痛过度,追随献怀太子去了......
是否前世的今日,在她缺席之时,荣亲王府的赏花宴上出了一件惊天密事,直接或间接要了太子妃的命呢?
比如人前失仪,比如......捉奸在床?
想到此处,沈嘉岁猛地一个激灵,立刻抓住赵怀真的胳膊,疾言道:
“郡主,太子妃或有危险,快去寻太子妃!”
沈嘉岁这话说的太过突然,赵怀真不明所以,只觉被沈嘉岁捏得痛得很。
她一边甩手一边嫌弃道:“你这人怎么回事,手劲也太大了。”
“太子妃就在我母妃身边,能有什么危险,呐,更衣院到了。”
“此处除了皇亲国戚,旁人是没有资格来的,本郡主已经为你破例,你别唔——”
赵怀真猛地瞪大了眼睛,因为沈嘉岁忽然抬手捂住了她的嘴。
赵怀真只觉这沈嘉岁实在不知好歹,正要发作,却见沈嘉岁神色极为认真。
“郡主,你听——”
赵怀真满心不耐烦,正要后退摆脱沈嘉岁的手,可四下寂静,突然断断续续若有似无的轻吟声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赵怀真杏眸圆瞪,当即扭头朝院内看去。
真的有声音!
而且听着......很是可疑。
这时候,沈嘉岁却想起了赵怀真方才的话:此处只有皇亲国戚能来。
太子妃......不就是皇亲国戚吗?
“郡主,别出声!”
沈嘉岁甩下一句话,当即抬步朝里走去。
只一眼,她就看出了不对劲。
此处是更衣的地方,怎的里里外外一个侍立的丫鬟都没有?
看来,不能喊人了。
若当真如她所想,里头正是被算计的太子妃,那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太子妃就真的活不成了!
赵怀真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胜在听话,一看沈嘉岁脸色都变了,也不敢耽搁,双唇紧闭跟了上去。
沈嘉岁呼吸渐重渐热,她晃了晃头,再次咬在方才的舌尖破处,整个人痛得打了个抖,又清醒了许多。
她一步步逼近声音来处,最后站定在了院子里最内的一间屋子前。
赵怀真亦步亦趋,此时就站在沈嘉岁身后。
沈嘉岁担心屋中有异,示意赵怀真朝后躲去,自己猛地提神,抬脚就踹开了屋门。
砰!
一声巨响。
屋内呻吟声顿时清晰了起来。
沈嘉岁不敢犹豫,抬步迈进屋中。
视线投向内室,她立刻就瞧见了一男子,他面色潮红,衣襟不整地歪在榻上。
许是听到声响,男子扭头朝她看来,虽面带惊骇,显得措手不及,但又不躲不避,连容貌都不加以掩藏。
沈嘉岁甚至都不用踮脚,就能从这个角度清晰地看到榻内还躺着一女子。
她面若桃花,神色迷离,此时衣襟微敞,露出绯红的脖颈,瞧着不正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太子妃吗?
再看榻上男子,他惺惺作态,虽慌张却不慌乱,一看就是特意等着人“捉奸在床”!
这一瞬间,沈嘉岁只觉心头冰凉一片。
她不敢想象,这一局到底筹谋准备了多久,又打通了多少关节,买通了多少下人,才能让堂堂太子妃都落入圈套,被算计至此。
许是沈嘉岁表现得太过镇定,男子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缓缓坐了起来。
这时候赵怀真也跟了进来,她瞧见眼前这一幕,认出床上的女子正是太子妃,忍不住惊叫出声。
男子朝后一望,眼见再没有来人,终于确定不对,霍然起身。
沈嘉岁心头一凛,太子妃还未脱身之前,绝不能让此人将动静闹大!
眼看男子转身去推窗,沈嘉岁当即飞扑而上,口中低喝出声:
“郡主,这贼子交给我,你带走榻上之人好生看护,她若出半点差池,你荣亲王府也脱不了干系!”
她说到此处,忽然发狠往自己胸口狠狠一拍,瞬间就喷出一口血来,脸上的绯红热意也缓缓退了下去。
赵怀真看到这一幕,吓得面色惨白。
但她显然也知晓,今日之事关乎王府上下几百条性命,当即奔向榻边,疾言应道:“好!”
那男子见沈嘉岁逼近,手上动作更快,一下子推开了窗户,就要高呼出声引来旁人。
沈嘉岁毫不犹豫扯下身上披风,朝那男子兜头抛去。
她有预感,非常强烈的预感。
算计太子妃的人如此神通广大,和陷害她沈家满门之人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甚至,是同一个人也说不定!
第39章 封锁
另一边。
约莫半刻钟后,崔明珏去而复返,又来到了湖边凉亭处。
这一次,他身后跟着一个面蓄短须、背着药箱的中年男人。
崔明珏指着石桌上的茶水,冲那中年男人冷声吩咐:“验!”
方才离开后,担心有人将桌上的茶水掉包,他并未走远,并遣人将亲王府的府医请了来。
那府医闻言即刻放下药箱,将茶水倒出一部分,仔细验看。
崔明珏见状又嘱咐道,“不止茶水,壶口,杯沿都不要错过。”
府医恭声点头,立刻忙碌了起来。
崔明珏双手背在身后,目光眺望着不远处的湖水,眉头紧蹙的模样,已然看不出半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
良久,那府医擦了擦额上的汗,低声道:“崔公子,验过了,茶水、壶口、杯沿皆无异常。”
崔明珏闻言,霍然转过身来,眼里满是惊讶,“皆无异常?没有秽药?”
“秽药?”
府医稍稍提高了声音,随即便一脸笃定地摇头,“崔公子,若您说旁的无色无味的奇毒,在下或学艺不精,难以辨认。”
“但秽药性最烈,在下绝不会看走眼的。”
崔明珏听到这话,脸上先是闪过一抹茫然,随即浑身一震,面露骇然。
沈嘉岁进府后的一举一动他并未全然掌握,但至少在他眼皮子底下,沈嘉岁除了亭中的茶水,便只吃过皇孙殿下赐给她的糕点!
若......若问题出在糕点上,那皇孙殿下与三殿下......
思绪走到这里,崔明珏面色剧变,三两步走出凉亭,冲不远处招了招手。
很快有一人小跑而来,正是方才阻拦崔明珏下水救沈嘉岁之人。
崔明珏疾声问道:“二殿下今日确定不曾来荣亲王府?”
崔明珏口中的二殿下正是淑妃之子,他的亲表哥瑞王爷。
那人闻言微怔,随即点了点头,“王妃这几日抱恙,王爷便推了今日的宴会,明珏,怎么了?”
崔明珏眉头紧拧,凑近那人耳边,将自己的猜测疾声说了一遍。
那人登时双目圆瞪,满眼惊骇。
但他很快又压低了声音,摇头否认道:“不可能,我这边并未收到王爷的任何吩咐。”
崔明珏来回踱了两步,再站定的时候,面色阴沉,“你速去瑞王府,将今日之事禀报王爷,要快!”
那人显然也知晓此事非同小可,点了头转身便走。
崔明珏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一双手紧紧攥成了拳。
若问题当真出在糕点上,沈嘉岁只怕是受了无妄之灾,而小皇孙与三殿下齐齐中招,二殿下或要遭受猜忌了。
自献怀太子薨逝后,朝中局势、储君之位便暗生风波。
二殿下瑞王的生母为吏部尚书之女,出身高,瑞王如今又占了个“长”字。
说句大逆不道的,这储君之位最终落到瑞王头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可献怀太子还留有一子,就是年岁实在小了些,但到底是嫡出一脉。
且献怀太子当年德才兼备,仁厚贤能,很受朝臣推崇,圣上又对小皇孙宠爱有加,故而支持小皇孙的亦不在少数。
无论今日之事和二殿下有没有关系,定不能让二殿下因一无所知而陷入被动。
崔明珏兀自想得入神,忽然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
“崔明珏,你有没有看见我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