泱肆挑了挑眉:“不相信我的酒量?”
“信。”
他状似无奈地叹了口气,“现在有两个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个?”
“嗯?”
泱肆疑惑地看过去,“一般情况下不是会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吗?你这让我怎么选?”
江衎辞抬手摸摸她的侧脸,道:“也许都是好消息,也许都是坏消息。”
他这么一说,泱肆心里有了预设,“那你从最近的开始说吧。”
“王侍郎大概率已经死了。”
“什么意思?天牢并未传来消息啊。”
泱肆不解:“他怎么死的,自杀?”
“应该不是。”
江衎辞回:“因为王琪被抓了,所以,他爹就会死。”
“你是说,他们手里掌握着那批火药的秘密?”
泱肆很快抓到重点,再结合今日王琪说的话,明白了江衎辞的猜测。
“是我疏忽了,我现在再去审一审王琪。”
言罢,就要起身。
江衎辞拉住她,“别着急,他现在寻春院,十四阁不会那么轻易就被人潜进去,而且凛寒也在那守着,不会出意外的。”
看着他一副早有把握的样子,泱肆道:“你是不是昨夜就猜到了?”
他不否认:“只是猜测,但现在已经确认了。”
这人永远都那么冷静,不管遇到什么,都能以最清晰的头脑来分析当下的情势。
正如他没有立刻向她表明自已的猜测,让她派人在天牢里守着,而是选择沉默,是因为他知道,一旦他们有所行动,那藏在暗处的人就会藏得更深,甚至他们到最后都不会知晓,王家其实知道的更多。
而现在,王侍郎被杀,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那么被他们掌控起来的王琪就有了用处。
泱肆整理完这一切前因后果之后,又问他:“那另一个消息是什么?”
江衎辞沉默片刻,望着她的眼,认真道:“我从百晓生那里得知,魏洛言,是前朝太子,也就是当今圣上的皇兄。”
预想过魏洛言可能是皇家人,但没想过,他竟然是太子。
泱肆怔住了,一时之间难以消化这件事。
既是太子,那为何又犯了重罪,连痕迹都被人抹去。
江衎辞轻声将她的思绪拉回:“这也许是前朝皇室竞争所产生的结果,你想查清,恐怕没那么容易。”
“是。”泱肆承认他的说法:“皇室竞争已经很难辨别对错,更像是森林里成王败寇的准则,结束了就结束了,我不该去把它掀出来。就像我去太后那里寻找华妃娘娘死亡的真相,却换来她的质问一样,把真相翻出来,不仅是对皇兄,就连逝去的母后,也没有好处。”
她做什么想什么,江衎辞都是支持的,因此轻“嗯”一声。
想到什么,泱肆不可思议地望向他,才发现他神色有些难以察觉的疲倦。
“不对,你这一晚上,又去了云山,又去了鬼市?”
江衎辞便顺势偏过脑袋,枕在她的肩头,闭上了眼睛,声音轻淡,语气无奈却满是心甘情愿:“谁叫我们泱泱总是闲不住,我管不了,只能先替她多跑两趟了。”
一直劝她回来休息,自已却没有休息过,把能做的都先帮她做了,免得她醒来,这儿也要亲自跑一趟,那儿也要亲自跑一趟。
今天又陪她折腾了一早上,还独自去了清平坊给她取甜瓜酿,只为了等她醒来,就有得吃。
她的莫辞啊,为什么那么好啊。
第205章 新婚贺礼
新婚过后的慕蔺仍然在无尽的忙碌之中。
三月的繁忙程度简直快到了顶峰,昨日刚过太子册封大典,月中便要举行春闱,而月底又要迎来长公主的婚礼。
这些全都是礼部负责的项目,他几乎整日都待在南院。
今日傍晚,陆婉儿竟然出现在了南院门口。
昨日她跟着长公主去了国师府之后再回来,整个人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虽然一样是静悄悄的,但脸上的伪装好像慢慢卸下了。
他笃定,她静,是因为看到了真相。
而这真相,就藏在国师府。
踏出去,陆婉儿笑着迎上来,“你忙完了?”
慕蔺探究地看着她,不清楚她即将做什么,她的计划要如何进行。
“嗯。”
陆婉儿走在他身侧,她今日穿的是一袭水蓝色流仙裙,裙摆的褶子细密飘扬,显得她愈发的清冷。
“仰星楼这个春季最后一批桃花开了,二哥能否陪婉儿去看看?”
慕蔺默了一瞬,没有回答,但也没有上马车。
仰星楼离南院并不远,两人慢慢走着。
自从她进了公子府,他好像很少对她有好脾气,忍耐的时候不是因为在丞相府众人面前,就是因为想要试探她。
今日,本该也是试探的,但慕蔺总觉身旁这人给他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更像是一种错觉,但他竟无法辨清。
仰星楼有一片桃园,每年春天,都会开出盛烂的桃花,吸引众多游人。
夏天就要来了,这是这个春天最后一批桃花。
两人漫步在桃园里,天色慢慢灰暗下来,她走在前面,身影在半暗的天色里竟显出些许寥落。
以往在公子府受苦时皆是刻意伪装的落寞与可怜,现在没有那些表演,竟还是叫人解读出来。
“前些日子,殿下叫我进宫去,同那宫中的梅妃娘娘交心,娘娘在深宫中待了多年,心中的郁结早已难解,我与之交谈时,像是看到了另一个自已。”
她主动开口,第一次用这样平淡的语气向旁人诉说自已,不带任何目的。
伸出手来,她用指尖托起枝头一簇桃花,低头轻轻嗅了嗅,“桃疆的桃花比这里更盛大,百里桃林,一到春天齐齐绽放,美得连画都无法将其装下。”
回忆起家乡,她勾起唇角笑起来,那笑容又慢慢隐去,仿佛不曾有过。
她继续往前走,把后背留给他,自言自语般说着:“梅妃说她已经回不去心中江南,我也回不去心中的桃疆。我的家乡,被鲜血染红,淹没,只要我踏进那片土地,满眼都只剩下红色,将我吞噬,让我万劫不复。”
她突然转过头来,一双眸子紧紧看着他,一步步朝他逼近,直走到他跟前,脚尖抵住他的脚尖才堪堪停下来。
“我有错吗?我们有错吗?为什么要面临这样的命运?为什么?”
一连串的发问,可不是在问他,而是在问那让她至此的命运。
慕蔺与她对视片刻,而后错开她继续往前走。
“我还以为你不信命运,所以才会来到这里。”
伪装卸下了,所有的话都被撕开掰碎,扔在水面上。
“……我不信。”
她又像被人扎了孔的蹴鞠一样,泄了气,只剩外壳支撑。
“我到现在仍不信,并且不服,但我没法继续。”
陆婉儿跟上去,与他并肩而行,代替天色的夜灯在此时一盏一盏被点燃,照亮这一片桃园,照得人面桃花相映红。
“二哥。”
她再次唤他,好像真的只是想这么叫他,“你有什么是想要守护的吗?”
慕蔺沉默片刻,淡声回答:“慕家。”
她突然笑出声来:“可你违背了慕家规训。”
以正妻之位娶她,惹得丞相大怒,罚他在慕家宗祠跪了一天两夜,不能吃喝。
她笑起来脸庞有一个浅浅的梨涡,纯真的,像没有心事和负担的小孩。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慕蔺偏过头去,润了润喉。
对于他的说法,陆婉儿不置可否,只是接着道:“大姐当年看上一个普通的读书人,遭到了丞相大人的极致反对,但大姐非他不嫁,甚至要与其私奔,丞相命人将他们二人捉回来的途中出了意外,导致那读书人瘸了双腿。”
后来大小姐慕鸢回到府中,痛斥父亲对她的刻板规训,痛斥他古旧的观念,与慕家彻底决裂,带着读书人消失无踪。
这一切都被年少时的慕蔺看在眼里,大姐走后,父亲对他的教育更为严厉苛刻,誓要把他驯化成下一代丞相接班人。
所以他是文科状元,他扛下了父亲所有的期望。
但,被关得太久的兽,也会憎恶脖子上的项圈。
他为何不能是他自已,为何不能做自已。
陆婉儿说这番话,不过是,也看到了他心中藏匿的叛逆。
回到公子府,踏进北苑之前,陆婉儿再次叫住了慕蔺。
“好久没写诗给你,今日想给你写一句,你等等可好?”
慕蔺跟着她走进北苑,院里那棵病树仍在,光秃秃的枝桠,开不出一朵花。
他站在树下等,没一会儿她重新走出来,将手中折叠整齐的宣纸放进他的手心。
院外传来慕诺的呼喊声:“二哥,二嫂,你们在哪儿?”
而后他便踏进了北苑,瞧见两人站在树下,自家二嫂正抓着二哥的手,于是笑道:“你俩在这谈情说爱呢,难怪不理我。”
慕蔺握紧手心垂下来,面色如常,“你来做什么?”
“我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和嫂子吗?”
慕诺为被自家二哥冷眼相对而表现得一脸伤心欲绝,换来的却是慕蔺更加的冷漠的回应:“没事就回去好好念书,春闱在即,你若是考不上,日子可就没现在这般清闲了。”
谈及此,慕诺脸就垮下来,一脸绝望:“我们家有你一个状元不就够了吗,就不能放过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