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下雪了,我想见你。”
他不为所动:“昨晚才见过。”
“说起昨晚……”
泱肆偷偷打量他,心虚道:“是不是我说我以前不想见到你,所以你生气了?”
要不然为什么会下雪?她本意并不是想惹他生气,而且她自认为自已也并没有惹他生气啊。
“没有。”
“真的没有?”
江衎辞:“……嗯。”
“你确定没有吗?”
泱肆站起身来,“你听我说,我以前年幼无知,才会有那些不成熟的想法,昨天我跟你说,是因为想与你坦诚相待,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不高兴的……”
江衎辞看着她着急解释的样子,“所以殿下特意来,就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阿嚏!”
这里不比未央宫,泱肆狠狠打了个喷嚏,心想这下回去着凉又得被落染说一顿了。
江衎辞的眉头再次蹙起来,“殿下在外站了多久?为何不叫臣?”
“唔……也没多久啦,你不要担心。”
泱肆佯装思考,她是故意轻轻翻进来的,就是怕吵醒他,又嬉笑道:“总是半夜吵醒你不好,所以想等你醒来再说。”
江衎辞只凝着她,她的发梢沾了湿气,有些湿润,鼻子还是红红,她时不时就要揉一下,双手也是冻得发红。
身上的衣物估计也是湿润的。
就是个骗子,怎么可能没多久。
肯定要受寒了。
江衎辞的眼眸沉下来,再次后退了一步。
“殿下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泱肆怀疑自已听错了,这人怎么油盐不进的?
“所以昨日我同你说的话,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吗?”
“殿下不应该改变对臣的态度。”
他低下头去,不看她。
“没有臣的话,殿下会过得更好。”
泱肆上前两步,语气轻轻,仿佛真的没听清:“嗯?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他后退,她步步紧逼,直到走到他跟前。
他颔首低眉:“我说,如果没有我的话——”
“我会死。”
他抬眸,被她望进眼底。
她站在他面前,认真注视着他,从未有过的认真,不再是以前那些笑意盈盈的嬉闹。
“你听懂了吗?莫辞,如果没有你,我会死的,所以你舍得吗?”
江衎辞定定站立,望着她的眼。
明明早已习惯只看着她的背影,可是她却突然回过头也看向了他。
他握了握拳,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再最后问一遍:“臣对殿下而言,当真有如此重要?”
“当真。”
她点头,眼神坚定。
“我对莫辞说过的话,没有一句作假。”
江衎辞那如寒潭一般的眼,像被撒进了一把星辰,从深底里散发出璀然的光。
泱肆看着他怔愣的模样,以及那明显明亮起来的眼眸,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来。
连带着眼睛也弯起来,纯真而动人。
笑声越来越大,笑得前仰后合,最后实在忍不了笑得肚子疼似的,抱着手炉蹲在了地上,把脸埋进臂弯里。
江衎辞被她笑得有些无措,低下头去看着她的头顶,“有这么好笑?”
地上的人没有吭声,也止住了笑声。
渐渐意识到不对劲,因为她的肩头在发颤。
他赶紧蹲下身去,“怎么了?”
她还是没有回应,反而把脸埋得更深。
江衎辞去拉她的胳膊,拉不动,稍微用了力,才拉开。
小姑娘眼角湿润,眼眶红红。
“好好的怎么哭了?”
江衎辞手足无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泱肆丢下手炉,一把扑进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脖子,放声大哭,十分委屈。
江衎辞没料到她会如此,一下没稳住坐在地上。
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半晌,只说出三个字:“别哭了……”
泱肆只将他搂得更紧,汹涌的泪水打湿他的衣领,滴在他的脖颈,滚烫不已。
她心里很难过,也很心疼。
前世那十多年的时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啊,她死了之后,他一个人又是怎么过的?
如果她没有重来,是不是就没有机会弥补他呢?如果她在夜郎死了就是最终的结局呢?
而如果她并没有爱上他呢?即使重来,他照样不愿意让她知道他的心意。
那么他是不是注定,要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在黑暗与寒冷中,永久孤寂。
第75章 一心向死之人
南疆没有京上冷,气候干燥,并没有下雪。
阿烈叩响药王谷前小院子的木门,前来开门的是一男一女两个十二岁左右的药童。
男药童上下打量了门外的人一眼,又望了一眼来人身后的树林,才侧过身道:“里面请。”
院子里的石桌前,女药童倒了杯热茶。
阿烈并没有坐下,只道:“请问药王可在?”
“药王每年冬季都不在谷内。”
男药童犹豫了一下,又道:“……公子想要取得什么药材,或是有什么病症要解,询问我们也是一样的。”
阿烈从怀里掏出一张药方出来,递给他。
男药童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道:“前面这些药材倒是都有,只是……这最后一味雪灵芝,抱歉,公子,药王谷也暂缺。”
阿烈皱了下眉头,“药王谷不是什么药都有吗?”
“雪灵芝乃珍稀药材,包治百病,有起死回生之奇效。”
男药童摇了摇头,“每年上药王谷求取雪灵芝之人数不胜数,只是它生长在北方极寒之地,而且极难寻得,更何况药王谷是在南疆,更不可能有了。”
阿烈立在原地,思索了须臾,又解下腰间的钱袋,递过去道:“那就麻烦先把其他药给我吧。”
男药童望着药方笑了笑:“其他药材随处可见,不止药王谷有,我看公子千里迢迢而来,大可不必再带着些负担回去。”
他原以为上面的药材不过是问路石,目的只是为了最后的雪灵芝。
阿烈没有收回钱袋,看起来似乎并没有听进去,“你只管拿便是。”
男药童无奈,只好答应:“公子先在此喝杯热茶歇歇脚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取来。”
男药童拿着药方子走了,阿烈把钱袋放在石桌上,抱着双臂,目视前方。
女药童站在阿烈身侧,抬起头来,嗓音稚嫩,懵懂问道:“你是奉人之命来的吗?”
对方并没有回应她,而是站着一动不动,保持着自已多年来身为侍卫的素养。
没有得到回复,女药童又围着阿烈转了一圈,上下观察,最后停在阿烈跟前,很笃定道:“你是一个很爱为难自已的人。”
阿烈还是没动,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女药童一副看穿一切的模样,用最稚嫩的声音说着最老成的话:“你把自已变成了另一个样子,活得不累吗?你效忠之人知晓吗?”
不知道是哪一句终于引得沉默的人垂眼看过来,眼里的肃杀之气令人不寒而栗。
女药童却是丝毫不惧一般,“被我说中了?”
话音刚落,阿烈俯下身,一把擒住她细嫩的脖子,轻而易举将她提起来。
慢慢收紧手掌,声音冷漠:“你话太多了。”
“你是北方人吧?其实你明知药王谷不可能有雪灵芝的,但你还是来了,说明你的主子对你而言很重要……”
不去极寒之地寻,反而南辕北辙跑到这里来。
女药童强忍着痛,顽强道:“可是你的身后明显跟了尾巴,看来你的主子并不是很信任你。”
这话明显让阿烈怔了一下,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随即手上的力道更紧了。
“你的眼神……分明、分明是一个一心向死之人才有的……可是你、你心里却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从小便在药王谷长大,学到的不止是医术和药草,见识过各路来的人,还学会了识人。
女药童被掐得小脸通红,挣扎着道:“我这里有、有一样东西,能……破解你的困局……”
此话一出,面前的人果然松开了手,她摔倒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嗽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