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便是冷脸的人,岂会面无表情地写情诗。
“你说的有道理。”虞雪怜的眼皮变得沉重,逐渐听不到耳边的声音。
翌日,虞雪怜到老太太的房里请安。
老太太让陪着吃早茶,虞雪怜坐了半刻钟,说要去鹿鸣斋听女先生讲课。
下个月女先生要离府了,这事老太太也知道。女先生在镇国将军府教了一年,若临走时懒散拖沓,有违尊师重道这四个字。老太太挥挥手,让虞雪怜快些去读书。
偏不巧,今儿个女先生身体抱恙,只说让她们这些女娘先在闺阁练字,明日再准时抽查。
虞雪怜从鹿鸣斋出来,路过虞鸿的书房,想着进去拿本兵书。
金盏咦了一声,道:“娘子,你看,那是浮白吗”
虞雪怜停下脚步,见少年穿着宝蓝官袍,步履稳重地下了书房的台阶。
浮白闻声而望,旋即向虞雪怜走来。
“参见娘子。”浮白作揖道,“属下刚和老爷说兵部的事,正准备去兰园。”
虞雪怜抿唇道:“你先随我换个地方说话。”
从浮白进了兵部,他很少在镇国将军府吃住。兵部的郎中大人赏识浮白,今年提拔他为亭长,分给他一座小宅院。
虞雪怜支走金盏,带浮白去了后院的阁楼。
“你查的事,有进展了吗”虞雪怜问。
浮白欲言又止,犹豫地说:“属下查到一些线索。”
“在此之前,属下有另一要事禀报娘子。”
虞雪怜不禁心下一紧,浮白办事稳妥,遇急事亦不慌不乱。她虽有几个月没见他,可他的神情,致使她也跟着不安。
“是何事”
“郎中大人十天前派属下去礼部借阅公文,是陆公子接待的属下。”浮白愧疚地说,“陆公子,他知晓了属下并非娘子的弟弟。”
那日,浮白完全毫无预防,接待他的人是陆隽。
陆隽问起他姐姐,跟他一同去礼部的书令史大笑,说陆隽认错人了,浮白哪有姐姐,仅有一个长兄在军营。
浮白杀了书令史的心都有。书令史的话,间接戳穿了虞娘子的谎言。
他今日是来向虞雪怜谢罪的,“属下给娘子添了麻烦,请娘子责罚。”
虞雪怜一时哑然,过了片刻,她说道:“他可有问你话”
浮白答道:“没有。”
虞雪怜的手搭在琴弦上,弄出一道刺耳的乐音。陆隽知晓她骗了他,会如何想她
可若是对她有成见,昨日又怎么给她书信,送她玉簪
“罢了,这不怪你。”虞雪怜脸上的腮红跟着她的语气变沉,似有乌云笼罩,“说谎总是要被拆穿的,我早晚要跟陆隽坦白道歉。这件事……应当不严重。”
严不严重,她自己心里也没底。
虞雪怜整理好情绪,问道:“你查到的线索呢”
浮白说:“属下今年做了亭长,管着南郢往年征兵的花名册,发觉有些人头和名字对应不上。”
虞雪怜眸光微亮,适才的怅然消去了大半,她问:“这其中有何蹊跷”
浮白屏声静气地看着虞雪怜。
他起初并不相信娘子说的,有奸人在暗处谋划阴谋,要陷害镇国将军府,陷害老爷。浮白反复思虑,娘子是老爷的亲女儿,她不会拿镇国将军府的安危来戏耍他,且这番话,娘子只告诉了他。
退一万步说,纵使娘子杞人忧天,防患于未然,也无过错。
他入兵部就着手调查奸臣,见缝插针。依着娘子的指示,若有谋反之意的朝臣,他便去搜寻证据。
可是这做法像无头苍蝇乱转,找不到一丝线索——浮白把矛头放在了几个亲王身上。
浮白道:“上元节,属下趁信王府护卫怠惰,夜里溜进府邸,探出信王豢养了一批死士。因天黑,属下无法确认死士究竟从何而来,念及不能鲁莽行事,属下没有当即禀报娘子。”
“次日,属下白天乔装打扮闯进信王府,府邸冒出一队训练有素的护卫,身高七尺二寸,出手敏捷,方方面面,和南郢征兵要求极其相似。”
贤良文雅,为百姓着想,不争不抢的信王殿下,府邸豢养死士,若暴露于天光,恐怕会被世人当作谣言,百姓会为信王殿下愤慨。
虞雪怜唇角嗫嚅,莫说是世人,连她自己都要缓一缓。
上辈子爹爹死不瞑目,受了如此灭顶之灾,却全然不知是谁陷害的。
她在教坊司猜疑过许多大臣,燕王、赵王,唯独没有猜疑信王。
虞雪怜问:“明确是信王了吗”
浮白的眼窝一片青黑色,他屈身说道:“属下查了半年的信王府,若不明确,今日不会来见娘子。”
如今他对娘子的话深信不疑。
信王有谋反夺位之意,兵权是最不可缺的。信王迟早要让老爷站他的营地,到那时,便是老爷的灾祸。
要跟信王斗,等同于逆流而上。
虞雪怜目光灼热,既明确了信王是敌,她不能松懈分毫了。
六月初,信王府给小王爷李铄的嫡子办了满月宴。
镇国将军府收了李铄差人送的请帖。
满月宴的帖子近乎撒了满城的权贵。信王殿下抱上了孙子,陛下派冯璞玉亲自去王府送赏赐,据说抬了六箱,具体装了什么,唯有王府的丫鬟小厮清楚。
赴满月宴的宾客足有百余个。小王爷的兄弟好友,小王妃的娘家人,其他便是朝廷的官员。
信王府充斥着热闹,长辈在前院用膳,小辈则在后院。
“怜娘,他们说信王府的厢房比客栈的还多。若没有王府的丫鬟领着,就会走错迷路。”温昭挽着虞雪怜,她皱眉说,“我见今日来王府的人,有燕王世子,我们要避着他。”
画舫一事,温昭至今忘不了。她每每想到虞娘子中药酒的模样,常常心有余悸。燕王世子实乃禽兽,她们惹不起,尽力当一只容易受惊的雀鸟,逃的远远的。
虞雪怜应道:“等进了厢房,我们不出来便是,宴席散了,就跟着淮阳郡主出府。”
她们前边的女娘边走边观赏王府的假山,语笑嫣然。
温嫱回头看她们,说:“快跟上,莫要犯蠢,在这王府走丢了,我可不去找你。”
显而易见,这句话是冲着虞雪怜说的。
虞雪怜笑道:“我和昭娘这就走快些。”
女娘穿戴或是贵气,或是俏皮,擦的胭脂有红有紫。
倏忽,淮阳郡主花容失色,惊乍地喊道:“燕王世子,你疯了吗”
虞雪怜的视线被女娘挡住,温昭吓得抓紧虞雪怜的胳膊,嘴唇颤抖:“怜娘,是,是燕王世子。”
男子轻佻傲慢,言语污秽不堪。
“淮阳郡主,你眼睛睁那么大,本世子很吓人吗”
女娘纷纷往后退,淮阳郡主恼怒道:“你明知今日是小王孙的满月宴,故意到这里欺负人。”
她踹了李秉仁一脚,说道:“你吃了脏药,别靠过来。”
李秉仁阴郁的盯着淮阳郡主,他脸色潮红,嫌热地扯了扯衣领,说道“脏本世子吃得是仙药,多少人求之不来的药。”
“本世子估摸着,你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母亲吃过仙药。”
淮阳郡主不容忍李秉仁这般作践母亲,她抬手要去扇他耳光,道:“我去告陛下,让他削了你。”
即使李秉仁看着是神志不清,力气却见鬼似的猛,他反手扼制淮阳郡主,“本世子是陛下的亲孙子,你是吗皇爷爷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父王的”
女娘纷纷散成稀散的沙子,李秉仁正如肆虐的风霾,吹得她们无处遁形。
李秉仁松了淮阳郡主的手,他扫视了一圈,踉踉跄跄地逼近虞雪怜。
“小娘子,是你坏了本世子的事。”李秉仁怨恨地说,“你毁了本世子的良缘。”
“世子殿下。”
李秉仁揉了眼睛,站在他身前的是小娘子,叫他的怎是个男人的声音。
“下官陆隽,见过世子殿下。”
第71章 病倒
陆隽今日穿常服,以玉冠束发。他不疾不徐地走向李秉仁。
杵在他身后的是两个着青袍蓝衣的男子,与陆隽算不得太熟,仅是顺路结伴而行。
本以为到了信王府,就如进了皇宫一样庄重安宁,不料在这儿碰上燕王世子轻薄女娘……
若是在王府外,他们定要出言呵斥,可这是信王府,要保住头顶的乌纱帽,就得三思而行。
李秉仁一时看陆隽眼生,他听着名字,却觉得耳熟。
“怎么”李秉仁轻蔑地说道,“现在随便一个下人都能做官儿了几品小官也敢阻拦本世子。”
陆隽揖礼道:“下官不知阻拦世子殿下做什么了,只是走到此处,见了燕王世子,理应要叫殿下一声。”
受了惊吓的女娘还没缓过神。好在陆隽分散了燕王世子的注意力,淮阳郡主见状吩咐贴身女使去请小王爷。
淮阳郡主急切地说:“若你找不着小王爷,再去找小王妃,若他们二人抽不开身,那就请护卫来,把这混账赶出王府。”
言毕,她张罗着让女娘往后院的厢房去,离开这园子。
“怜娘,你别看了。”温昭捏紧虞雪怜的衣袖,“陆大人是男子,燕王世子奈何不了他。”
走为上策,虞雪怜担忧陆隽因此遭燕王世子报复。但眼下留在这里,也帮不了陆隽。
她和温昭姊妹随淮阳郡主走了,不忘回头看陆隽——他目光恰好落在她身上,眼神带有安慰之意。
两个男子上前替陆隽说话:“世子殿下,陆大人他在礼部任职司务,做事规矩。见您在这里,倘若装聋作哑,便是对殿下不敬了。”
李秉仁似笑非笑,他拿出塞在衣襟的药瓶,倒了三颗,道:“这么说来,本世子冤枉陆大人了。”
“父王从小教本世子,对奴仆要赏罚分明。做对了,毫不吝啬地赏他们东西,今日陆大人敬我,本世子赏他几颗仙药。”
“陆大人,这……”青袍男子心道是糟了,燕王世子何许人也整天过得活色生香,把和乐丹当作饭吃,祸害了多少娘子。
离近看,燕王世子的面庞发红,且他又带了一瓶和乐丹,明摆着是服药过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