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拂英之后又重新锻造过数次, 无一例外都差了些什么。她曾经想搞清楚自己到底错漏了什么,但始终不得其法。
而就在刚刚, 她站在高温的风暴时,剑意不自觉地环绕在她的身边,跃跃欲试地想要攻击。
在那一刻, 白拂英突然明白了。
她先前锻造出来的剑, 缺少锐气。
毕竟她一直都是在相对安全的地方铸剑,自然可以不急不缓、将一切都准备充足之后再动手。
而她当时有冥霜这个备用项, 也不急着要一把新的剑。
对于锻造师来说, 锻造这样的剑当然没问题。剑的锐气可以在与剑修的磨合中后天培养出来,也不是多大的问题。
但白拂英不是锻造师。她是一名剑修,她铸剑的目的只有一个, 就是锻造出一把与自己完全匹配的剑。
或者说——锻造出一个自己。
白拂英感觉自己的灵力已经被热浪侵蚀了一部分,灼烧的刺痛还在继续。护在皮肤上的这一层力量应该坚持不了多久了。
如果她还不动作,恐怕就要在几息后化为热浪的一部分了。
白拂英的额头渗出几滴汗珠, 灵力被大量调动, 没有用来防御,而是用来铸剑。
身体上的疼痛, 被浊气影响产生的暴虐, 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恨意, 视生死于无物的平静, 以及……斩尽一切的决心。
所有的一切, 都被令人难以忍受的热浪捶打进剑中。
剑身越来越薄,剑锋越来越锐利, 被敌人的火焰反复捶打,最终那层由凡铁变成的铁水,竟变得略微有些透明起来。
白拂英感受到了。
它的锐利,它的生机。她听到了这把剑的心跳与呼吸。
咚。咚。
所有人的心跳好像都停了一拍。
“什么东西?”
众人循声望向那片血红的天空。有什么巨大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却不像是打斗声,反而像是心跳。
“那么响的心跳声?”
“奇怪……”
“额,所以东方复是死了吗?”
最后这个问题没人回答。
层层叠叠的热浪阻挡了窥探的视线,修士们无法探听到里面的情况。不过这么半天没动静,应该是死了吧?
心里都有这样一个猜测,但谁也没率先提出来。
咚。咚。
心跳声又响起了。这次众人听得分明,那肯定是心脉震动发出的声音。
“嗯?”
东方安缘高高地伫立在天空之上,居高临下凝视着热浪,眼中闪过一丝戒备。
“又搞什么花样?”
嘴上轻蔑,但他的手非常警惕地保持着捏诀的姿势,灵力也一直环绕在他的身边,不曾离开过一瞬。
就算白拂英现在从热浪里蹿出来攻击他,他也能挡住。
没办法。这女修实在诡异,不得不防。
保险起见,东方安缘又抽出更多的灵力,更强的热浪以摧山倒海之势朝着白拂英所在之处压过去,空气都被这股热浪融化,呈现出扭曲的纹路。
嘭!!!
是什么炸开的声音!
实力稍弱些的人,甚至已经被这股巨响炸得胸口发闷,耳朵流血。
但尽管如此,也没有人离开,所有人都将探究的目光投向那炸响声的声源处。
在众人混杂着惊讶、震惊与好奇的目光下,高温扭曲的热浪中央,竟迸射出一阵极强的气息。
紧接着,剑意升腾而起,卷着所有热浪,形成了一阵举世皆无的风暴。
浊气、灵气,无论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无论是死物还是活物,都在这一瞬间变成了剑意的承载物。
天地之间,好像只剩下了一股高度统一的力量。那股力量化作一道巨大的长剑虚影,斩开天上的云,斩断深藏于地底的灵脉,斩破那层热浪。
“那是,那是……”
众人神色凝重地看着那道虚影,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是……剑域。”
那是剑意的领域。在她剑域范围内的一切,都化作剑意的承载物,无可反抗,无从躲藏。
那是剑修们追逐的极致力量。纵观中洲数千年的历史,拥有剑域的人,不超过一手之数。
没人说话了。
众人的眼瞳中,只装得下那道巨大的,仿佛能斩断一切的虚影。而在那道虚影之下,一个人影持剑而立,穿过重重热浪。
比起她闹出来的动静,她的剑法可要朴实无华得多。
所以杀了东方安缘,也只用了最朴实
无华的一剑。
剑光仿佛要斩断空间,几乎眨眼间就来到了他的身前。那平平无奇的一剑,没有任何技巧,好像是小孩子在挥舞她的玩具。
东方安缘的心里却敲响了警钟!
他不敢托大,将全身所有的灵力都汇聚在胸膛上 一层又一层,灵力构成一层层厚重的龟甲,将他包裹在里面!
然后,白拂英的剑就触碰到了他胸口的那层龟甲。
只是一瞬间。
锋利的剑陷入灵力中,就像是切豆腐一般,触碰到了他的胸膛。
东方安缘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而她的剑毫不停留,就这样切过他的身体。
血花染红了白拂英的剑,有几滴甚至溅在了她的脸上。
东方安缘的身体后倾,随后,一缕红色的光从他的身体里钻出,朝着某个方向飞速掠去。
是他的神魂。
只要有神魂,就能从头再来,这是中洲修士的共识。
东方安缘的神魂化作一个光点,恨意驱使着他飞速前进。怎么会输?为什么会输?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个。
他只想逃。逃得越远越好。
然而,刚逃出去没几步,他就感觉自己的动作凝固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正缓慢拉扯着他。
紧随其后传来的,是被吞噬所产生的、混沌的痛感。
不是干脆利落的毁灭,而是吞噬。
她的灵力就像是深深的沼泽地,他的神魂陷进去,越是挣扎,陷得越深。
终于,他的神魂彻底被沼泽地吞噬,成了她力量的一部分,连一点碎片都没有留下。
“多谢了。”
白拂英轻飘飘地说道。
她需要力量。即使在许多人看来,这可能是邪门歪道。
剑意渐渐消散,露出阴云密布的天空。苍穹横亘着一道巨大的剑痕,剑痕将厚重的云层斩向两边,露出其后清澈的天空。
灵力的余波也溃散,东方家的建筑已经被夷为平地,连那些尸体都不见了。
只有东方家的内库,以及藏书阁周围有着结界拱卫。
此时结界已经在剑意的攻击下破碎,但后面的建筑倒是躲过一劫。
“白拂英!白拂英,我要被你吓死了!”
魔火好像突然活过来了一样,又开始絮絮叨叨地和白拂英说起话来。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你就要变成一滩尸油了!白拂英,我跪下求你,你下次别这么冒险了!我被你吓死了!”
白拂英拎着剑,朝着藏书阁的方向走去。她想把剑塞进剑鞘,却发现这剑没剑鞘。
没办法,她只能暂时把它别在腰间。雪亮的剑身像是镜子,照亮世间的一切。
魔火从白拂英身体里钻了出来。
吞噬了本体之后,它已经能够短暂脱离白拂英了。
不过它的本源就是白拂英的神魂,就算脱离,也逃不出白拂英的控制。
魔火化作拳头大的黑色火苗,凑到那把新鲜出炉的剑身边看了看,感叹道:“这把剑……没有技巧,全是感情。”
白拂英笑了一声。
情况危急,她能炼出剑来已经不错了,还能用什么技巧。
魔火跳到她肩膀上:“所以你这把剑叫什么名字?”
白拂英想了想。
“白拂英。”
“……我问它的名字,没问你的名字。”
“那也是它的名字。”
白拂英摸了摸剑柄。剑的样子是按照她最开始那把劣等剑造的,摸上去的时候,剑柄上会传来熟悉的冰冷触感。
“剑名——白拂英。”
这把只属于她的剑嗡鸣一声,像是在回应这个名字。白拂英放下手,微微一笑。
“好了。现在是搜刮战利品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