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在答应武寒光之前,她们是不可能被放出去了。
院落中空荡荡的,只长着一棵不甚茂盛的歪脖子树,树下一口枯井,看着分外荒凉。
白拂英打量着院中的陈设,而左茯苓不想和她这种背叛瞿不知的人为伍,坐在枯井边兀自生气。
院子另一边有个石桌,白拂英在桌子上坐下,伸手拈起一片枯叶:“你真想当毒人?”
她垂头捻着叶梗,手中的叶子就像风车一样,轻轻转动起来。
“你也看见了,那些毒人有多痛苦。”
白拂英轻似薄纱的声音笼罩着小院:“难道你真想试一试?感觉那些毒虫在皮肉里钻动,然后从皮肤里钻出来?自己的血和灵气都被吸干,最后成为一具活着的干尸……”
她这话阴森森的。
左茯苓打了个寒颤,背后发凉。
她咬咬嘴唇,驱散心中的退意:“你就算这么说,我也不会背叛城主。”
白拂英道:“因为他救过你?”
“没错。因为他救过我。”
“不对。”白拂英抬起一根手指,“他救你一次,杀你一次,已经扯平了。”
左茯苓疑惑:“什么?”
“你忘了吗?那天晚上,他是要杀了你的。”白拂英道,“是我放了你。所以现在,你的救命恩人是我。”
左茯苓皱起眉:“……好像是这样。”
白拂英道:“昨天晚上,我帮你杀了一只毒虫。今天在地牢里,我又帮你挡了一击。现在,你欠我三条命,却只欠瞿不知一条。”
左茯苓转了转头,坚决道:“你想要我的命,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但我不能背叛城主。”
一条忠诚的好狗。
当然,也可能是受所谓剧情的影响了。
毕竟在虐文里,左茯苓就是这么个人物。
白拂英松开手,手里的叶子落在地上,混入无数落叶间。
“他是怎么救的你?”
听她问这个,左茯苓可就来了精神,把所有事原原本本和白拂英讲了一遍。
左茯苓生来就在太荒,父母都是最普通的太荒底层修士。他们修为很低,甚至只有练气期。
但与之不同的是,左茯苓天赋很好,在年纪很小的时候就正式踏入了修炼之途。
修炼需要合适的功法、需要大把的资源。这些东西即使在中洲也很难得,更别说在贫瘠的太荒了。
为了她的前途,左茯苓的父母经常往返于危险的森林中,狩猎妖兽、采摘灵,以换取修炼的资源。
等左茯苓年纪大些,他们也会带着她一起去。
只是,这些地方本就不安全。
且不说妖兽毒虫,茂密的森林中,还时常隐藏着劫道的修士。
这些人就像毒蛇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一旦找到时机,就会立即出手咬死猎物,防不胜防。
在左茯苓十二岁的时候,危险骤然降临。
三人在狩猎妖兽时被人偷袭,劫道者实力很强,即将踏入筑基期。
三人与之缠斗片刻,终究不敌,都受了伤。慌乱间,左茯苓的母亲拼死将她带到一个隐蔽的山洞中藏好,并嘱咐她不要随意出来。
而她母亲则是独自返回去帮她父亲对抗敌人。
只是她这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左茯苓在山洞里等了一会儿,终究放心不下。她小心翼翼地出去查看,正遇上瞿不知。
瞿不知的剑正插在她的敌人身上,还没有抽出来
。
她的父母则是躺在地上,被一击毙命。
左茯苓几乎是理所当然地认为,是这些劫道修士杀了她的父母,而瞿不知则是帮她报了仇。
而瞿不知,也对这个天赋不错的小孩产生了兴趣。
他把她带到城主府,给她搜集功法、提供修炼资源。
就这样,左茯苓逐渐成长,替瞿不知做了无数脏活累活,也成了最受他信赖的心腹。
“城主对我有再造之恩,我怎么可能背叛他!”
左茯苓如是说道。
白拂英看了她一眼。
仅凭她的叙述,白拂英就敏锐地察觉到了许多左茯苓不曾发现,或者说不曾细想的问题。
比如——她的父母真的是被那位“劫道修士”所杀吗?
她与她父母能与那修士缠斗,就说明虽然不敌,但也不至于被碾压。
所以,对方真的有实力做到“一击毙命”吗?
白拂英觉得是不能的。
她按照左茯苓的话,在心中重新推演了一下场景,得到了一个比较大的可能。
三个人,也许都是瞿不知杀的。
至于为什么——也许是他嫌吵,也许是顺手。瞿不知杀人从不需要理由。
也就是说,左茯苓很有可能把仇人当做恩人看待了。
如果她知道真相……还会这么护着瞿不知吗?
还是说,瞿不知对左茯苓的算计、抛弃,连同事件的真相,都会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他遭到忠犬的反噬?
也许可用。
白拂英又拾起一片叶子放在手心。
瞿不知看似对她这个和他很像的“师侄”青睐有加,暗地却一直防着她。
但他对左茯苓这只忠犬,可是完全不设防的。
如果左茯苓能站在她这面,反咬瞿不知一口,那她的胜算就又会提高一些。
没错。
世界上本没有纯粹的废物。用得好了,照样也能给人带来一个不得了的惊喜。
白拂英的目光愈发阴冷。而坐在她对面的左茯苓见到了她的表情,也跟着皱眉。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白拂英回过神:“没什么。”
她是基于瞿不知的性格做出的推论,没有任何实际证据。
贸然说出来,左茯苓未必会信她,还可能会对她产生怀疑。
比起在条件没成熟的时候就冒险动手,白拂英更喜欢隐在暗处,一击必杀。
想了想,白拂英又开口:“其实我刚刚说的那番话,你不必信以为真。”
左茯苓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白拂英道:“刚才和武寒光说的,都只是缓兵之计。”
这下左茯苓明白了。她惊喜地站起身;“也就是说,你说的都是假的,你没打算背叛城主?!”
白拂英微笑:“怎么会,他可是我师叔。”
“那你……”
“如果我不那么说,现在我们两人,恐怕已经被扔回地牢了。”
白拂英看着左茯苓的脸,话语十分有条理,不知不觉间就让人信服。
“要是我们两个都死在这里,还有谁能把武寒光的事告诉城主?”
武寒光想要的,不正是瞿不知的命吗?
左茯苓一想,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
而且就算武寒光让她们刺杀,她们也可以先答应着不动手,等回了太荒城再做打算。
“……原来我误会你了。”
“我们之间有分歧,才会让武寒光信以为真。”
左茯苓蹙了蹙眉:“那我们现在,是不是应该快点答应武寒光,然后尽快回太荒城?”
“不急。比起一个消息,我想城主更愿意看到我们两人能……”白拂英声音忽地放轻,“杀了武寒光。”
说话时,她抚摸着一片叶子干枯的表面,眼中闪过光芒。
早在大殿之时,她就发现武寒光有些不对。
夏日炎炎,即使修士不惧寒暑,也很少有人把自己捂得那么严实,连脸都不露。
而他唯一露出的手背上,还有很严重的伤。
说话时,他的声音也不对。
白拂英能听出来,武寒光好像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让声音听上去更含糊、更低沉。
除此之外,还有那股熏香气味。那味道那么浓郁,浓郁到近乎刻意,仿佛是为了掩饰什么东西一般。
总之,武寒光不对劲。
这种不对劲,也许就是破局的关键点。
“杀了武寒光……”
左茯苓脑海中闪过她吐出的几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