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咒开始发烫,冒了烟。
“呃…呃…”婢女的眼睛向上翻,身子抖个不停,随着符咒的威力显现,她双手张开,抬起脑袋,面朝上。
符咒开始燃烧,发出‘呲呲’的声音。
薛芝紧紧盯着婢女,亲眼看见符咒自燃殆尽,也看到婢女倒地,元应安的魂魄消散,一切恢复如初。
她闭上眼,高高提起的气落了下去,身子一下子发软,手一松,她将要坠入湖中。
这时——
一只手将她拉住。
她睁开眼,看见宋婉庄的脸,怔了片刻,笑了。
一刻钟后。
薛芝坐在水榭里,小蛮正给她整理仪容。
宋婉庄好奇的看着她,问:“怎么回事?好端端的,你怎么吊在水榭边?”
接着,她视线下移,落在薛芝的双手上,眉头紧蹙:“你这手是怎么回事?看上去太骇人了,元家该是有府医,快去请。”
“慢着。”薛芝道:“不碍事,不必请。”
宋婉庄睁大了眼:“这还不碍事?”
……
丹书看着诡异的元家娘子,猛然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啊——”
众人吓了一跳,都看了过去,只见——
元家娘子手里拿着一把匕首,深深插入了丹书的肩头,鲜血淋漓。
众人大惊,连连后退。
元母吓得快要晕厥:“这是怎么回事!快把人拉开!”
丹书握着元家娘子的手腕,眼眶发红,身子瑟瑟发抖:“元娘子,您饶了我罢!我不是故意踩到你的衣裙的。”
有婢女婆子上前,欲将二人分开,可奇怪的是,即便是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难以将二人分开。
“杀,杀,杀。”元娘子紧盯丹书,发出刺耳的笑声:“都杀了!哈哈哈哈我要把你们都杀了!哈哈哈杀!杀!杀!”
周围看热闹的人忽然闻到了什么,鼻子动了动:“你们有没有闻到奇怪的味道?就好像……就好像肉烧焦的味道……”
无人看见,元娘子后背的秀发之下,贴着一张符咒。
元娘子身子一颤,她眼睛向上翻了翻,握着匕首的手一松,将要脱落。丹书却用力钳着她的手,看似是在挣脱,实则是在借她的手,将匕首再深入两分。
元娘子呼吸变得急促,脸色通红。
丹书忍着痛意靠近,她轻声在元娘子耳边说道:“安心去陪我家娘子吧……”
她说完,刚要离开,耳边传来一句:“你家娘子早已魂飞魄散,不入轮回了,哈哈哈哈,这一切,都是薛芝害的!”
丹书愣住。
庆昌十四年,京师乱。
澹台雯的父亲于除夕夜横死,她的贴身婢女也于年初四拂晓自缢于房中。
年初四,元家开宴。
康珩欲对元家娘子行不轨之事,年久未检的石狮子头突然掉落,砸断了他的一双腿,其母周氏当场晕厥。
这还没完。
元家娘子因被首辅夫人的婢女踩中了衣裙,恼羞成怒,做癫狂状,竟拔刀相向,刺伤了婢女后,突发惊厥,心悸而亡。
元家娘子死后,元家的男眷相继而亡,死因皆为心悸。
好好的一个新年,发生诸多怪事,元家迅速败落,澹台雯一案尚未有结果,京师众人人心惶惶,不敢出门,这个年过得百般不是滋味。
年初六。
薛芝躺在躺椅上,伸出手。
她看着罗定春小心翼翼为她上药时的神情,不由笑出了声:“你这是做什么,不过指尖有点伤而已,你这幅神色,好似是我断了手一般。”
“好端端的,不得说这样的话。”罗定春轻轻在她指尖吹了吹,又抬眼看她,说道:“怪我,那日我若陪你一起去了,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薛芝顿时头疼不已:“你去不去都会这样。”
“我跟你说好几遍了,发生这样的事,乃是我意料之中。”
她得意地抬了抬下巴:“亏得我神机妙算,才会将元应安这个混账东西灭掉,元家落败,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罗定春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尖:“你的计划是什么?说来让我膜拜膜拜。”
“其实也不是因为我有多聪明啦。”薛芝嘟嘴:“多亏了叔……咳,法师给我的真言符,我用在了元禄安身上,他对我说了个秘密。”
她回想那日。
她蹲在元禄安身前,问:“元家有什么秘密?”
真言符威力显现,元禄安憋红了脸,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元……元秋……是……元家……元家……”
其实当时她就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元秋便是备受宠爱的元家娘子。传闻她身弱,平日里不爱出门赴宴,说话细声细气,柔柔弱弱,还靠着无数药材来吊着命,简直就是个药罐子,无甚特别的地方。
薛芝立马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儿。
第33章 则煦哄弯弯眉眼开
◎“你不喜欢我缠着你吗?”◎
元秋不可能如传闻那般简单,薛芝猜测,说不定她身上也有恶鬼。所以赴宴前,薛芝给了丹书符咒,让她趁机接近元秋,将符咒贴在元秋身上。
其实此举,薛芝不过是想碰碰运气,结果还真让她误打误撞碰上了。
而她和元应安在水榭的对峙,也在她计划之中。
二人先僵持,继而她用计处劣势,元应安得意,一时松懈,她再找机会将符咒贴上,就这样,元应安也被她顺利灭杀。
不过薛芝很好奇,以往被恶鬼附身的人贴上符咒后,恶鬼消散,人还是活着的,为何这次,恶鬼消散,元秋也死了?而且她一死,元家的男眷都死了。
二者之间必有联系。她得寻个时辰去问问薛呈才行。
“奶奶。”丹书进了屋来,她朝罗定春福了福身,看向薛芝:“我有话想和奶奶说。”
外边儿下起了雨,薛芝看着丹书,埋怨道:“怎么还受了伤?当时不是叮嘱过你,若是没有得手也没关系,下次有机会再行事。”
“薛娘子。”丹书红着眼眶看她:“我家娘子……魂飞魄散了吗?”
薛芝一怔。
丹书垂眸,大颗眼泪掉下:“其实我很早就发现娘子不对劲儿了,娘子很多习性,和我家娘子不同,小蛮粗心没注意,我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薛芝沉默。
“我只想知道。”丹书抬眼看她,眼底有一抹希冀:“我家娘子,她……”
薛芝看着指尖,少顷,她才轻声说道:“该是……不在了……”
丹书哽咽着点点头,没说话。
“我很小就跟着我家娘子了,她看上去霸道,实则心地柔软良善。康家不是人待的地方,我家娘子……吃了很多苦……结果最后,也不得善终……”
过了很久。
薛芝坐在窗边,她看着飒飒春雨,神色悲怆。
“薛娘子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丹书擦了擦眼泪,强颜欢笑:“可是我家娘子,却永远都回不来了,别说重来,她就是想投胎做人,也是……不能够了……”
薛芝侧目看她,犹豫着嗫嚅开口:“其实…我也……”
须臾,她咽下未尽的话,目光回正,心思百转,她到底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帘帘雨幕,眉目疏淡:“既定的事,谁有办法转圜?”
“奶奶!”小蛮兴冲冲跑了进来,兴高采烈:“王爷回京了!大爷递了帖子,三日后登门!”
丹书连忙擦了擦眼泪,低着头出去了。
小蛮一呆,她赶紧上前问薛芝:“丹书姐姐又挨训了?”
薛芝背对着她,看着窗外:“摆膳罢,我饿了。”
吃午饭的时候,罗定春显然是察觉到了薛芝的心不在焉,他特意挑了一些高兴的事说:“元家举家搬迁了,元老太君一把年纪了,还要跟着奔波,也怪他们自作自受。”
薛芝回过神来,问:“元家如今没有男眷,恐怕难以掀起风浪了。”
“是了。”罗定春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听说她们变卖了许多家产,去了边陲小镇。”
薛芝点点头,没说话。
她自年初一过后,情绪就变得有些微妙,因何微妙,罗定春心里也有几分数。
二人默契的没有提那些敏感的事。
没吃几口,薛芝便放下筷子,起身离桌。
罗定春欲开口叫住她,目光落在她的手指上,便将话都咽了下去。
薛芝手受了伤,他本想喂她吃,她要强,宁愿一口一口慢慢吃,也不愿旁人喂她。如今她心情不好,也是不愿旁人轻易去打扰。
看着桌上几乎没动的饭菜,罗定春沉默片刻,也起身离了桌。
午后。
罗定春不知道忙什么去了,薛芝闲来无聊,她让小蛮将角落里的箱子再度搬了出来,她屏退仆婢,一个人坐在箱子旁边,慢慢将上次没看完的手记一一展开。
“庆昌八年初秋,薛芝倒也不是真的蛮横,我看她替别的娘子出头,嗯……是我识人太过单薄了。”
“收回之前的话!薛芝就是太蛮横了!她对罗定春太凶了,简直要将人吃了一般,性子太霸道了。”
“庆昌八年深秋,今日雨,薛芝将自己的伞给了村妇,一个人在檐下等了许久。我尚在感叹时,有人疾行,在她衣裙上溅了水,她竟叉腰就骂,旁边的人都看她,她也无动于衷,不当回事。一时我十分感慨,心情复杂。”
“罗定春简直是个木头,薛芝那样骂他,他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脾性这样好,也不知今后会便宜了谁家的娘子,不过我想,薛芝一定没这福气。”
“……”
薛芝将箱子里的手记都看完了,她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愣愣地看着一处出神,也不知是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