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也如她所料。
出发那天,慕容卿的精神尤其好,早早起身儿翻找了衣裳。难得高兴地又去翻找首饰,一切收拾停当了坐在铜镜前准备梳发的时候,慕容卿脸上的笑都没收敛。
喜鹊死死咬着嘴唇,憋着泪地给慕容卿上妆。
“不哭了,这辈子头一遭出京,可得高兴些。”慕容卿挑了首饰,往发髻上插。
原本油光水亮的头发,如今已变得枯黄,不用了假发都不成发髻了。
慕容卿其实真的还挺高兴的,哪怕镜子里的人都丑得跟什么似的了,但她还是挺高兴的。
因她一直插不好簪子,陆郴上前接过,将那玉簪轻轻推到了她的发髻之中。
他站在慕容卿背后,冲着镜子里的她,还在乞求:“卿卿,不去行不行?”
“郴哥哥,你答应过我的,再不逼我做我不欢喜的事儿,我想做的事儿你也不再阻拦。”
陆郴就这么带着慕容卿出了上京城。
比起慕容卿的兴致,其他人都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慕容卿也顾不上那些了,第一日夜里都不舍得睡,缠着陆郴一定带她去看夜景。
天还冷着,陆郴将慕容卿裹了个严严实实横抱在怀里,刚好附近有个不高不矮的山坡,他就带着慕容卿爬了上去。
慕容卿那双大眼睛放出光彩,缩在陆郴怀里很是兴奋。
待找了个合适的岩石,陆郴就抱着慕容卿坐了上去。
夜空银河将天空一分为二,月亮都被衬得不起眼。
慕容卿眨了眨眼,语气不乏失望道:“为何这山上的景色还没我家马场上看着好看?”
陆郴点了点她额头:“山中是野趣,马场是辽阔,两番意境,不好相比。”
“那你以前为何总把厉害的宗妇和没用的我相比,明明也是两种人。”慕容卿说着故意踹了踹裹在身上里三层外三层的大氅:“所以我和你就是不相配,不合适。”
真心话都是藉着玩笑话说出口,慕容卿也是近些年才明白她与陆郴并不相配。不是那些世俗上的,而是所求,她和他所求不同,自然也就越处越累。
慕容卿因了一份不落忍,用她的一辈子去陪了陆郴,已算仁至义尽。
哪怕她的一辈子那么短。
“要是重来一次你还嫁我吗?”
“你要是能像我生病了以后那么对我,就嫁你,如果没有就不嫁。你也不能有小妾有通房,这事儿气了我好多年,感觉死了都还会气你。还有你总是凶我,动不动就不理人,每次一生气你就不言语,你还老去喝花酒,我最讨厌你去喝花酒,哪怕你什么都不干我也讨厌你喝花酒。我不喜欢那些姑娘那么看你,你每次喝完酒都笑得教人春心荡漾的,还有你能不能不要对我那么狠,我都说了好多次了不喜欢不喜欢不喜欢的事儿,你非要逼着我做。而且我最讨厌应酬……为了你我都去做了,可我真的不高兴,和你说了以为你能听进去是,结果就是你教我更不开心…”
慕容卿说了很多很多,最后一句是:“我爱重你,只因你是你,而非你能给带给我的利益与荣耀,可郴哥哥,你不是,所以你当真爱我吗?”
回应她的是陆郴的亲吻。
动情处,陆郴呢喃着慕容卿的名字,他道:“都是我的错。”
第二天,出发不久,就生了意外。
慕容卿也不知道这帮人是谁,为何想杀陆郴,去护陆郴几乎是她的本能。
快死的那一刻慕容卿无奈的笑了笑。
她也没想着跟画本里一样舍身救人,可她太累了。
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反正她也活不久。
随后,慕容卿陷入了一片走马灯里。
全部都是她和陆郴的记忆。
三岁初遇。
四岁玩闹。
十岁相伴。
十六岁成亲。
洞房。
争吵。
纳妾。
慕容卿愣了一下,她怎么不记得陆郴纳过妾?她一想这件事,一些被刻意忽略的记忆就倾泻而出。
她不是无缘无故油尽灯枯的…
太痛苦的事儿连她的记忆都故意遗忘了…
陆郴有过三房妾室,两个子嗣…
在她病后,妾室被遣散,子嗣也从不在她面前出现…
冬雪。
陪伴。
身亡。
慕容卿在这记忆里感受到了她的眷恋,还有陆郴的不甘。
以及彼此无尽的悔与恨。
…
慕容卿就在走马灯里面走,走了很久,直到尽头处,她又看到了陆郴的身影。
她一惊:“郴哥哥!你难道死了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郴笑着上前几步,在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将慕容卿从走马灯里推了出去。
慕容卿猝不及防,如跌落悬崖一般,跌入了黑暗之中。
那些走马灯也越来越远。
她看着上方陆郴的身影,那么落寞,忽就哭了,她想去喊他,可张口却无声。
伸出的手也是,抓不住陆郴的衣角,也抓不住走马灯里彼此的一切。
慕容卿的意识也在越来越深的黑暗里渐渐昏沉。
又随着日夜流转,渐渐聚拢,趋于清醒。
不知过了多久。
梦境又出现,成了一片紫竹林。
慕容卿跌落到了溪水之中,水刚没过头顶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人给拎了起来。
她惊呼着起身,一睁眼,抹了一把脸才看清楚眼前人。
慕容卿有些激动地抓了他的袖子:“沈少卿!我还没死是不是!”
她见沈止不言语,又问他:“阿若找到了没!尤诺呢?可还好?”
可沈止还是不说话。
慕容卿见沈止满面严肃,小心翼翼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说呀,沈少卿,你别吓我?你又中毒了吗?”
沈止忽地松了一口气,将她紧紧抱在了怀里,且还有越抱越紧的趋势,他开口,语气不乏紧张:“你真是教我操碎了心。”
慕容卿脖子向后仰,还在继续问:“你快告诉我阿若有没有事?还有尤诺,你快说呀!”
沈止埋在她的颈窝,闷闷道:“尤家姑娘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杜家姑娘也好好活着。”
慕容卿放了心,神情都柔和了。她被沈止勒得有些不舒服,身子动了动,多少有些羞涩道:“能不能从水里出去了?水凉呢。”
沈止抱着她,一步一步往岸上走,快到岸边之时,动手狠狠在慕容卿屁股上来了一下子。
慕容卿被他打得一激灵,捂着屁股身子向后,刚想张口控诉,可她身子控制不住向后倒,沈止手上一用力,她身子又被他搂到了怀里。
气势减半,慕容卿揉了揉屁股,有些郁闷:“你打我作甚?便是打了,你也不好...不好...”
她说着锤了沈止胸口。
姑娘家的拳头着实不痛不痒,沈止面不改色带着人往竹屋去。临了快进屋他又给慕容卿屁股来了一下。
慕容卿被他打得发恼,推着他就要下来,沈止抿唇,一巴掌又拍了过去。
他手掌大,手上茧子又厚,习武之人说不用力那也是痛的。
慕容卿被他三巴掌打急了眼,再不管了他,死命推开了人一落地就往前走。
她也不进屋,朝着沈止反方向走。
“你去哪?”沈止喊。
慕容卿恼得抓了一把草就往嘴里塞,她是饿了,狠狠咬着草:“我不和打我的人言语,你欺负我,我不想理你。”
沈止跟在她后面:“你可知那夜我瞧见...你可晓得我是何心情?”
“我如何知晓?我又不是你肚子里蛔虫。”慕容卿脚步越走越快。
沈止在后面跟得也越来越快。
第080章 求求你
梦境的草原似无边无际, 慕容卿边走边吃草。这草刚入嘴时候是甜的,到后头吃饱了些,就有点泛苦。
慕容卿也走累了,回头去瞥身后的人。她觉着自己还是不大明白这人, 按着她的性子, 肯定是要抓着自己说个明白,这人倒好, 就在她身后跟着。
他这回没穿了寝衣, 身量修长,虽还是黑衣, 但换了个以往没瞧见过的料子,绣了暗纹。还是很精致的花形暗纹, 不若以往黑衣干练,多了几丝生人勿近。
那脸色不大好看, 凶巴巴的。
就更难亲近模样了。
慕容卿发现自己对他这张脸, 还是不适应, 亲嘴儿时候倒撩人了, 有脾气时候太吓人。
她心里就不舒服了,明明她是为了救好友, 他到底有什么好生气。
“你说话呀。”
沈止回得快:“你不是不想听吗?”
慕容卿被他说得喉咙一噎,心口一堵,你了半天你不出来什么就抓了草往他身上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