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醒,慕容卿一睁眼,就见着自己床边围了许多人,竟是爹爹娘亲二姐,还有皇帝皇后都在。
她一醒,黄鹂痛哭出声:“郡主你昏迷了七天七夜,总算醒了!”
荷花夫人形容憔悴,双眼还红肿着,擦了眼泪想张口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爹爹头发都白了许多。
慕容卿没想到这回她一梦,竟会耽搁了这么久。她本是心里高兴着呢,被眼前这么一幕弄得心里发酸。
她坐起来,揉了揉脸:“卿卿没事呀,你们看我脸色是不是特别好?”
皇后见慕容卿还笑着安慰,一侧头眼泪就下了来。
皇帝性子要外放些,直将荷花夫人挤到了一边:“饿不饿?”
慕容卿梦里那青草吃太多了,主要也是那草微微甜,她还真的一点都不饿,不过为了让长辈放心,就笑眯眯点了点头。
这就折腾了两个多时辰,众人见她能吃能喝能蹦能跳,心里才放了心。
夜里皇后与皇帝同寝,皇后道:“既卿卿无事,君上那道赐婚的圣旨还毁了吧。”
这七日来,慕容卿一睡不醒,慌了众人心神,加之万佛寺方丈不在京,急得就琢磨到了那冲喜的念头去。
豫王又加了一把火,使得皇帝拟好了赐婚的圣旨,点了陆郴。不过那道圣旨很有意思,特地提了一句,陆郴百年之后,不能入陆家宗祠,而是得入慕容氏。
明面上儿是殊荣,实则入赘。
这圣旨还没发出去,慕容卿就醒了,那皇后皇帝自然不愿慕容卿嫁给他了。
皇帝道:“自然,不过是可惜了,朕这几日看他面下乌青,一副魂不守舍之态,他对卿卿倒还算真心。”
“不真心也轮不到他冲喜。”皇后侧了身子抚着皇帝心口:“依臣妾看,卿卿如今已是不再想了陆修撰了,既如此,陆修撰还那般也是让卿卿为难。”
“那皇后的意思是?”
“不若给陆修撰赐了别人,也好断了他的念头。省得他私底下花招那般多,旁人无碍,扰得却是卿卿。”
皇帝对此是无可无不可的:“哪家姑娘合适?陆小子是个人才,找得姑娘家,家事人品相貌都不能差了。”
皇后莞尔一笑:“那等臣妾寻觅好了人家再同君上说。”
他二人少年夫妻,感情虽比不上先帝先后,也是相敬如宾相濡以沫了这么多年。
皇帝笑她:“年岁上去可是爱上了做媒?”
“这事儿的确是有些意思。”
皇帝皇后琢磨无人知晓,慕容卿则是继续在宫里住着。可后头无论如何她何时安眠,都没能再入梦。
她想着沈止不会又是被人追杀吧?还有沈止为何会去楚地?还有宋令仪的事儿还没来得及同他说呢?
且因为这么一遭,杜若那处也没能入宫。
皇帝皇后如屡薄冰,生怕皇城外的人带了什么脏东西冲撞了她。
慕容卿就这么带着这几分挂念,在宫里过上了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
时日一晃,转眼就到了冬月初八。
慕容卿正坐在长廊内喝着暖茶,同喜鹊下着围棋呢,黄鹂却咋咋唬唬往这处跑来。
踩乱了慕容卿特地没让人踩的一片雪。
慕容卿呀了一声:“黄鹂你急什么啊!雪都被你踩丑了!”
黄鹂哪还顾得上这,匆忙跑到慕容卿跟前,她急得五官都团到了一起,可声音还不敢大:“郡主!不好了!皇上今儿下旨给陆修撰赐婚了!”
慕容卿的心还是被这句话生生扯了一下。
“指的人家是尤家姑娘!”
“什么?!”慕容卿跳脚:“你是说尤诺?!”
黄鹂猛猛点头。
慕容卿如遭雷劈,立在原地久久无法言语。
第060章 磨好事
事到如今, 其实陆郴娶谁都可以,但怎么能是尤诺呢?
怎么能是自己的好友呢?
这不是耽误人吗!
慕容卿都不晓得她皇帝伯伯到底在想什么,他和皇后婶婶都晓得杜若和尤诺是自己好友啊!
搞这么一出,连商量都没和她商量过, 上京那么多姑娘还怕陆郴没人娶不成?
慕容卿提了裙摆就要去找皇后。
喜鹊忙上前拉她:“郡主先别急, 这道赐婚圣旨已经发出去了,皇命不是儿戏, 圣旨也没有收回的道理, 郡主你贸贸然前去恐也无用。”
“那怎么办啊!”慕容卿跳脚,“尤诺还没回京, 等她回来晓得了还不得吓死!”
“皇后娘娘和皇上都那么疼郡主,这番举措该也是为了郡主, 既圣旨已经出去,这事儿就无转圜了, 郡主咱们要不就静观其变呢?”
慕容卿再不耐烦听喜鹊说道这些, 为她好也不是这么个道理。她和陆郴之间的事儿尤诺都晓得, 她若当真对陆郴有那么一丁点欢喜, 慕容卿都不会被这消息震傻。
关键就是没有。
慕容卿执意要去皇后宫里,喜鹊黄鹂拦不住, 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一道去。
雪正在下,下得慕容卿心里拔凉拔凉。
她不知道她现在去寻皇后婶婶,能不能让皇帝伯伯收回成命,可不去试试看的话,这算哪门子事儿?
皇后像是知晓慕容卿会来, 慕容卿一进去时候, 就见着她皇后婶婶靠在软塌上,听见动静笑道:“就这么憋不住?”
慕容卿急了, 喊了一声婶婶,就上前跪到了皇后脚边:“尤诺是我知交好友,皇后婶婶,怎么皇帝伯伯就偏偏把尤诺赐婚给了郴哥哥呢?”
皇后带着笑,伸手点了点慕容卿的额头,语气宠溺:“你啊,本宫同皇上什么时候不疼你?”
“卿卿晓得的,只是不知皇后婶婶如何考量的?我真怕尤诺回来知晓了得哭天抹地的。”
皇后止不住笑:“尤家姑娘昨儿就回了京,一会儿你听她说如何?”
“啊?”慕容卿有点呆,“婶婶传唤了尤诺了?”
“自然。”皇后扶起慕容卿,隐去了陆郴私下里的动作,只说了自己的考虑:“定下尤家丫头,其因有三。”
“一是尤诺为尤家为独女,而陆修撰父母双亡,你皇帝伯伯有心栽培,以此做配于两家都有益;二来,尤诺这姑娘,性子大方,是个宽心的人,自不会因了那过往与陆修撰生了嫌隙,也会因你缘由对陆修撰照拂,此是宽你的心;三来,也因尤诺是你好友,陆修撰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会对她不好。”
皇后又戳了听傻了的慕容卿额头:“你说可是这个道理?”
慕容卿不管这些,她问:“那尤诺愿意吗?”
“她自是愿意的,且还十分欢喜。”
慕容卿愣了一下,觉得根本不可能:“那一会儿见了尤诺,她要是不愿意卿卿可以去请皇帝伯伯收回成名吗?”
皇后看着慕容卿半晌,声音冷静道:“你可曾记得,是你自己不愿嫁给陆郴的,本宫与皇上替你考虑良多成全你的心思,自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收回的道理。”
这话说得慕容卿难过得厉害,因由都在她身上,让她也不知如何是好,她眉眼低垂道:“郴哥哥愿意吗?”
“他是臣,为君生,为君死,没有不愿意的道理。”
慕容卿泪花就下来了,她往皇后身边依偎:“卿卿晓得婶婶为我筹谋许多,可卿卿真的怕就因为我几句话,就因为婶婶这份心,耽误了尤诺与郴哥哥一辈子,那卿卿岂不是成罪人了?”
皇后摸着慕容卿的发丝,悠悠道:“世事两难全,能成七分已是不易,无法事事皆圆满。”
她没再用了自称,轻声细说:“我与你皇帝伯伯,只管顾着你,尽力而为盼着你能过圆满日子,其他人不在我和你皇帝伯伯顾念之内只能受些委屈。”
慕容卿听这话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只将自己脑袋搁置在了皇后腿侧。
她的发丝从肩侧垂落,透着柔弱。
皇后又道:“人分亲疏远近,也因亲疏远近教人生了偏爱,如若陆修撰与尤诺偏爱你,自也不会不愿意。”
这就是让所有人都得为了慕容卿让利了,不光是成亲之事,事事都是。
只要慕容卿活着一日,所有人都得先为了她再顾自己,心甘情愿自然好,不情愿也无用,上头有皇权压着。
这算是皇帝与皇后的偏心,也是能为慕容卿做得最大限度的照顾。
慕容卿是在皇后跟前儿又哭哭啼啼了一炷香时候,才有宫人传唤了说是尤家母女到。
她们母女不敢像慕容卿那般造次,便是尤诺那么个性子也是端庄行了礼,才敢去看了自己好友。
尤诺见慕容卿脸上泪痕还没干,冲她挤挤眼。
慕容卿被逗出一点笑意,皇后就让两个小的自己出去说话去了。
雪下得很大,又别有一番意境。
慕容卿摸着手炉,也不言语,一个劲儿就往亭子里走。尤诺跟在她后头,拽她袖子:“我都没哭,你哭啥?”
慕容卿哼唧唧说不出话,直到了被厚棉包着的亭子里了,她才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尤诺,你要是不愿意,我就是跪死在皇帝伯伯跟前,我也会求伯伯收回成命的,你一辈子不能因了我就委屈了。”
尤诺就捧着茶,笑眯眯看着慕容卿哭。
“你说话呀,你笑什么啊?”
尤诺啧了一声:“你刚在皇后跟前儿哭过恐是早提过了,真那么好求你也不会哭。我心里并无男欢女爱,陆郴富得流油,长得也没人比得上,我不亏。”
慕容卿还在抹眼泪,尤诺嫌她烦:“你说你吧,你自己不愿意嫁陆郴了,还不兴我嫁啊,哭什么。”她伸手给好友擦泪,“其实早先一个月,皇后是先给我去了封信,我点头了,我娘才带着我回京了。”
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茬儿,慕容卿问:“婶婶信里说了啥?”
尤诺摇摇头:“皇后娘娘还能说什么,不就那些东西,反正呢!你不用难过,我是心甘情愿嫁的,然后我想好了,等我出嫁那天,你就把上回陆郴送你那套紫玉给我,我眼馋好久了。”
慕容卿瘪了嘴,拍了尤诺一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这个?”
“那惦记啥?我就这点喜好了。总而言之呢,按着我的家世与样貌品行能嫁去陆家就算烧高香,你是不晓得我娘多高兴。”
“她不介意…我和郴哥哥过往吗?”
“我娘说男子都是喜新厌旧朝三暮四的,三妻四妾更是寻常,有银子花,有福享还管那么多干嘛,我也是这么个意思。”
尤诺越是若无其事,慕容卿心里越不是滋味。她不晓得皇后婶婶到底在信里说了什么,但真的也就如皇后所言。
自己的知交好友,尤诺,真就心甘情愿为了自己去嫁给了自己不欢喜的人。
慕容卿心绪低迷,即便皇后说了那么多,她还是觉着这事儿明明可以不这么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