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江远丞眼睛有些红,一只眼球有些粉,道:“怎么样都好,不要哭了,不要难过,我不该惹你的。”
他的唇颤动着,声音沙哑,闷而委屈,灰色的眼睛垂落得像耷拉尾巴的狗。他抱着她,将她塞进门里,道:“不要生气。我现在就走。”
温之皎身上被雨浸湿,又崩溃又恼怒还有些难过。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能一直是最讨厌的样子,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失忆,为什么偏偏要变成以前那种好欺负的样子?该死的雪人,都是雪人的错,他个瘸子就不该堆雪人!
她一边想着,一边用力哭着。
江远丞想给她擦眼泪,可自己都已湿透,只能围着他转来转去,灰眸焦急,却又不进门。最后,他像是狠下心似的,一转身往外走。
路过了被雨水浇得有些化掉的雪人,他撑着手杖,闷闷道:“再见。”
不知道像是对雪人说,还是对她说。
江远丞撑着手杖,抬起修长的腿,对准了自己的雪人。他又看了看一边的雪人,转头道:“只踹掉我的吗?还是都——”
他话没说完,却见她已经抛了出来,一把把他推倒。他愕然起来,身体失衡,直接后倒摔在地上。她像是又生气了似的,脸上还有泪水,死死抓着他的衬衫。
“不许,现在不许你踹了!”
温之皎喊道。
江远丞摔得浑身发疼,手却搂住她的腰,又转头。
他道:“可是它们已经全都——”
被他们坐碎了。
江远丞话音没说下去,因为他望见她殷红的唇。他低头,用额头轻轻碰了碰她,她仰头,他便吻了下去。温之皎没有只是抓着他的衬衫,指甲掐他的肩膀。
几秒过后,他道:“我能追求你吗?”
他又道:“现在的我。”
温之皎吸了下鼻子,摇头,但下一秒,她的脑袋被他扶住。他的吻将她的话堵住,手却又不她摇头。雨水落在他们身上,将他们全部淋湿,也将这个试探的吻浇成他们交换体温的引子。
淅淅沥沥的雨水敲击在伞面上。
几步外,谢观鹤攥紧了伞柄,指骨分明。
他轻轻闭上眼,回到了车上。
车里的餐盒已被打开,鲜红的石榴静静躺着。浓稠的墨色中,他在车里仰着头,手指搭在腹部,灼烧的痛一路延伸,直到他喉咙有了些腥味。
谢观鹤掰开了石榴,红色的汁水犹如血液一般浸染他的手指,他的唇齿间也便是红,犹如同样有了血。
不远处,江远丞和她终于从雨中起身。
他将她送到门口,却骤然回头望了眼隐匿在黑暗中的车。
江远丞挑起眉毛,灰眸平静。
“都怪你,你害得我做噩梦,我讨厌你……”
温之皎踢踢踏踏进了房间,话音还有些哭腔,还在骂他。”
江远丞收回视线,跟着她一路进门。
“咔嚓——”
门合上了。
第136章
温之皎抽抽噎噎地哭着, 一路走到浴室。
她浑身湿漉漉的,头发黏在脸上,眼泪都模糊了视线。她每走一步, 被雨灌湿的毛绒拖鞋都“啪叽”一声,走了几步,她就扶着墙甩掉了拖鞋。
江远丞也一身湿漉漉的, 跟在她身后, 脚步又慢又小心,像只幽魂。她停住脚步, 他便站在几步外,看她的动作。
温之皎甩掉拖鞋, 一转头吓一跳, 尖叫起来,“你怎么进来了!给我出去!出去!”
江远丞缓缓睁大眼睛,好几秒, 他道:“我很冷。”
他顿了下, 蹙着眉,阴郁苍白的脸上有点不甘似的,道:“我以为我可以进来。”
“谁跟你可以,我告诉你, 我现在还是很讨厌你。”
温之皎晃了下身上的水珠,平复着呼吸,“全都是因为你装可怜,我才没有反应过——”
“阿嚏!”
她打了个喷嚏。
江远丞抬起眉头,转身望了望,从沙发上拿起一条毛巾,直接盖在她身上。他顿了下, 道:“先洗漱吧。”
他又道:“我借个浴室洗漱一下,换身衣服就走。”
他最后道:“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留下来的。”
“你还想借浴室,你自己没有浴室吗!”
温之皎用手指戳他胸口,却戳到他衣服上的水。
她咬牙,道:“算了,就这一次!”
温之皎心里又烦,又觉得自己实在还不够坏,不能狠下心来。这气没办法对着面前这个什么都想不起来的愣头青发,也更舍不得对自己发,于是只能在浴缸里狠狠拍水。
都怪该死的雨天,该死的雪人,还有该死的……江远丞。
她承认,一看到他们一副委屈又隐忍狼狈的样子时,她总忍不住会心软。陆京择是这样,江远丞是这样,温随也好,江临琛也好……难道只是因为他们哭起来比较好看吗?
温之皎将身体沉入浴缸里,水流下,她的发丝在水中蓬勃游动。温热的水流刺激着她脸上的肌肤,也缓慢填充她耳朵的纹路,她越沉越深,眼睛凝视着天花板上的灯。水汽一路蒸腾上升,又轻盈落下,她突然喊了一声。
“江远丞!”
半分钟后,她望见浴室门前有了一个身影。
那身影站定没动,话音透过门,闷闷地传来。
“怎么了?”
江远丞道。
温之皎:“你最好记住你说的话,一辈子都不去找你的回忆,懂吗?过去的你最讨厌,现在好一点,但还是很讨厌。”
好久。
江远丞的声音响起,“好。”
温之皎笑了下,道:“我快洗好了,你也要快点洗,然后给我吹头发。”
她望见浴室门外的影子动了动,又站定住。
江远丞道:“好。”
温之皎问道:“你只会说好吗?”
江远丞的声音更闷了些,“还会说可以的,没问题,我会的,以及我尽力。”
……还真是。
毕竟曾经是很合格的许愿机。
温之皎没有再说话,换上了新的睡衣,披着浴巾,迎着满满的水雾出去了。江远丞站在门附近,有些惊愕似的,立刻背过身去,低着头。他身上也擦干了些,不过仍有不少水痕从发丝里落下,沿着他的下颌,滴滴答答,像落水的狗。
她越过他,脚步轻俏,玫瑰的香味混合热气腾腾的水汽。他没有看她,他知道,如果抬头,她一定会注意到他现在的表情与眼神。
可他没有抬头,她也注意到了他的脖颈是是僵着的,蓝色的纹路隐隐浮现,下颌也绷着。她突然抬起手,捏了下他的肩膀,下一秒,她摸到一具更为僵硬的湿漉漉身体。
……没有了记忆,人也会重置得纯情吗?
温之皎眼睛滴溜溜地转着,凝视他的侧脸。
江远丞仍然没有抬头。
温之皎抬起手指,挠了下他的脸。
下一秒,江远丞便一个转身,走进了浴室,动作很快,甚至有些踉跄。
“……”
江远丞抵着门,指节紧紧攥着把手,喉咙里溢出了断断续续的气。他的脸贴着门上的雕花玻璃,睫毛垂落,灰色的眼睛里有了些酸涩。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触碰过自己了。
除了在病房的时候。
江远丞闭上眼,压下一切念头。
浴室外,温之皎听见浴室门上了两道锁的响声,一时间感到震撼,又感觉好笑。之前一直躲着他,竟然没发现,现在的他看起来也太好欺负了……
她的心里一下有了些痒,信心膨胀起来 ,无数个捉弄折磨他的计划跟气泡水似的咕嘟咕嘟起来。
“嗡嗡嗡——”
手机震动起来。
温之皎低头,看见了一条信息。
[观鹤:让人给你送了石榴,看你睡了,所以放在门口了。]
好耶!刚洗完澡,就要吃点凉的!
温之皎跑去门口,很快便望见一个餐盒。她拿起餐盒,又望见雨水如织,将偌大的空间填得严丝合缝。雪人早已消散,什么都没剩下,除了一朵朵被摧残的鲜花,还有几颗扣子与围巾。
不远处停着一辆车。车子孤零零停在交错的公寓中,被滂沱大雨敲得叮叮咚咚响,几乎要被淹没在这雨中。
是谢观鹤的人的车吗?毕竟刚刚送过来东西。
可是,那车像是停了许久,没有灯光,似乎也没有人。
湿润的风吹过她的脸,她疑惑地看了几眼那车,转身关门。坐在沙发上,她打开餐盒,发觉石榴都已经切成了几瓣,石榴籽颗颗圆润,犹如一串串红宝石闪烁着丰盈的光。
温之皎正要拿起,又发觉有几瓣石榴的切口并不平整,像是掰开似的。她想了几秒,挑出了切口不平整的石榴,试着拼起来。下一秒,她发现有颗石榴少了半。
她拿出手机拍了个照片。
[皎生惯养:为什么少了一半啊?]
[观鹤:我偷吃了。]
[皎生惯养:?]
[皎生惯养:干嘛偷吃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