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温之皎很想无理取闹,但又觉得没什么心力,只是叹了一口气,“那你起开,让我画画吧。”
她现在十分无聊,又十分疲惫,做什么都毫无兴致。
既然如此,就画画浪费下时间吧。
谢观鹤点头,“可以吧。”
他收起文件,又取出方才用到的颜料与宣纸。
温之皎道:“这玩意儿不用像电视里那样磨墨吗?”
“已经磨过了。”
谢观鹤道。
“我不管,我要你给我磨墨!我也要红袖那个,那个——”
温之皎没想起那个成语。
谢观鹤挑起眉头,望了眼自己的白衬衫,还是补充了她的成语,“红袖添香。”
“对,就是这个!”
温之皎道。
谢观鹤也没有推拒,竟然真取了一方砚台和一块红色墨条,站在她身旁仔细地研磨起来。墨条衬出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干涩的墨缓慢湿润滑腻起来,淡淡的墨香混合着宣纸的味道在书房里溢了出来。
温之皎手抵着桌子,望他,“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
她看见谢观鹤笑了下,听见他道:“不忍心。”
“不忍心什么?”
她又问。
他这次没回答。
很快,砚台上便有了一汪鲜红。
他又取出了一小碟清水,放在一旁。
谢观鹤给她准备好了一切,便坐在桌子另一旁,斜对着她,低头看着文件。温之皎站在桌前,很有些犹豫,她从未接触过毛笔画,只能捏着毛笔,对着窗台上谢观鹤的那幅画照猫画虎。可也不知道怎么的,一下笔就浸湿宣纸,毛笔一点都不听使唤,不是颜色深就是画粗了。
她画了几笔,把毛笔摔在宣纸上,红色汁液溅满纸,几滴更是洒在了谢观鹤袖口上,仿若一小串红梅。
温之皎很不爽,“太难了。”
谢观鹤抬起头,看了眼她的画。
他道:“你想太多了。”
温之皎马上张嘴,“你是因为学过才画得好,不能因为我不会画,就非要说我什么没天赋什么杂念太多或者心不静!”
谢观鹤点点头,很认同似的,“有道理。”
他放下文件,起身,走到她身后。
下一秒,他的手就扶住了她的腰部。
温之皎感觉到腰间的桎梏,以及鼻间传来的淡淡白奇楠香,她蹙眉,“你占我便宜,你耍流氓,你想行不轨之事是不是!”
“姿势不对。”谢观鹤没有理睬她的指控,另一时候按住她的肩膀,调整她的姿势,又握住她的手,拿起毛笔。他的头悬在她肩膀上,些许发丝蹭过她的脸颊,他却不在意,指节穿过她的指间,道:“毛笔要竖起来,发力点不在手指,在手腕。”
他的声音本来就好听,这会儿放慢了语速,她竟有些听了进去。
温之皎认真地被他引导着姿势,下笔时,竟画出了一道粗细过渡自然的弧线。她立时有了些兴致,甩甩手,让谢观鹤松开,要自己画。
谢观鹤察觉到,便也松开手和禁锢,只站在一旁看她。但他又十分严肃的样子,她一忍不住弯腰,他立刻按住她的肩膀,道:“挺直。”
温之皎也不觉得他啰嗦了,认认真真起来。
她的头发垂落在脸颊边缘,她晃晃脑袋,谢观鹤便抬手,将她的发丝勾到耳后。他的动作很轻,指节穿过她散发着热意的发丝中,掠过她的耳垂。
温之皎肩膀抖了抖,线也颤抖起来,她噘嘴抱怨,“弄得我痒痒的。”
谢观鹤喉咙里有了声笑,坦然道歉:“抱歉。”
她也没回话,专心想着他刚刚教的技巧,反复练着控笔画线条。
谢观鹤凝望了一会儿,她神情认真,眉眼间仍蹙着,却不像方才那般像被霜打了似的疲惫难过,而是一副较劲又充满活力的样子。她咬着唇,对着宣纸端详琢磨,洁白的牙齿将饱满的唇咬得发红,艳得胜过窗上那晶莹充满汁液的石榴籽。
他移开视线,望见小秦站在书房门口,对他点头。
谢观鹤会意,放轻脚步,走出了书房。但刚走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她的声音,“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的脚步顿住,道:“一会儿。”
温之皎头也没回,道:“那快点,我感觉我手感有点好了!”
谢观鹤“嗯”了声,走到了小秦身旁。他们又走远了下,站到了楼梯口,他才道:“怎么了?”
小秦道:“刚刚收到消息,说是小江先生已经醒了,但是……他失去了一些记忆。”
谢观鹤眉毛动了下,道:“什么?”
他一时间不知道先惊讶于哪件事。
“大江先生说,根据试探来看,小江先生大部分记忆都在,但唯独温小姐的记忆被遗忘了,医生认为有可能是多方面的原因造成的。目前大江先生正在清理江家所有温小姐存在的痕迹,并且……”
小秦看向谢观鹤。
谢观鹤垂着眼,明明暗暗,几秒后,他道:“继续。”
小秦道:“大江先生说,现在温小姐是他分手的未婚妻,而您是夺走他未婚妻的第三者。他让我转告您,过阵子若是见面了,请您牢记第三者的身份。”
谢观鹤沉默了几秒,又道:“其他人知道消息了吗?”
小秦道:“顾先生知道了,所以推迟了来找您和温小姐的计划,说要去探病。陆先生也收到了,目前还没动作。要继续观察着陆先生那边的动作么?”
对于顾也的选择,谢观鹤倒是不意外。
而陆京择……
“不用了。他没有完全的计划,是不会动作的。”谢观鹤笑了下,道:“而现在,他也没有余力针对其他人。”
陆京择,成也往事,败也往事。
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比不过记忆里的人的。
想来他也深知曾经的优势没了,如今要重头来过了。
只不过……
谢观鹤转过头,望了望书房的方向。
他在在思考,这个消息,是否要透给她。
她毋庸置疑是难过的,无论是曾经和江远丞因误会渐行渐远的感情,还是如今……在决心选择陆京择后,发现他与记忆里那不同的样子,以及受过的欺骗。不然,她不至于想逃避这些到整日睡觉,连在梦中也皱眉。
如果这消息带给她,她会因他的失忆,而再次有所行动,使得目前的局势再变化么?如果不带给她,其他人会抢先一步带给她,以此来夺得她的注意么?
谢观鹤让小秦离开了,自己在原地站了半分钟。
他发现,思考的过程被拉长了太多。
他在……犹豫。
谢观鹤做事很少犹豫,若决心做事,他比任何人都果断。可是,他还记得上次的教训,那个……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的教训,尤其是,现在,她似乎才刚刚愿意靠近他几分。
他又站了几分钟,发现有关于她的事,思考与决策都被大大减少效率。
谢观鹤转过身,走向书房。
温之皎还在认真地画画,脑袋又快埋到纸上了,头发也垂落在墨上了。他蹙眉,走了过去,扳正她的背,抬手捻起她的发丝,粘了些许红色墨汁的发丝在他指尖留下鲜红,仿佛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
谢观鹤失神几秒,拿出手帕擦干净。
温之皎在桌前与他怀里转身,拿起画满了线条的宣纸,指着一条,道:“快看!这条是不是格外有风骨!怎么样!”
她很兴奋,一扫刚才的疲惫,眼睛里亮晶晶的。
谢观鹤望她的画,点头,道:“很潇洒。”
他仰着头,不看她的眼与唇,把她的身体扳过去,“现在可以画个简单的形。”
谢观鹤扶住她的腰,握住她的手,凝视纸面,勾勒出一个梨子的形状出来。他讲着发力点和转笔的方式,作示范,全然使自己忘却怀里的温热和鼻尖嗅到的玫瑰香味。
她又兴冲冲开始了新的训练。
谢观鹤松开手,指尖很轻地掠过她的衣料,感觉那温热从手中抽离。
温之皎的热情已经完全起来了,她有一种得意的自信,她觉得自己这么一学马上就能超越谢观鹤乃至于所有大师了,她坚信她做任何事都会有天赋。当她这么想的时候,她的时间就会过得很快,当她画了不知道多少张的时候,一抬眼,发觉窗外已经是夕阳的余晖了。
她又开始感觉腰酸,脖子酸,手也酸了。
温之皎“哎哟哎哟”好一会儿,活动身体,再转头,发觉谢观鹤就坐在一边看着她。她道:“我画了多久啊?”
“三个小时。”谢观鹤夸赞道:“很有耐心,很有进步。”
温之皎笑了起来,一扔毛笔,道:“我饿了,我要吃饭!”
谢观鹤道:“我也饿了,走吧。”
他站起身,手指动了下,握住她的手,领着她出了书房。她也没有挣脱,只觉得心情愉悦,那些乱七八糟的爱啊恨啊愧疚啊烦躁啊一下全都远去了,飞走了,跟她没什么关系了。她在幻想自己当大画家,或者是游览各国的天才艺术家,嗯,很有艺术天赋的美女网红也行。
温之皎飘飘然,谢观鹤只是握着她的手。
到了餐厅,她便轻松抽离他的手,开始吃饭。
谢观鹤捻了捻手指,没有说什么,只是吃着饭。
温之皎吃得很快,也吃得很多,不再像半梦半醒时随便塞几口就倒头,而是十分有食欲。这次的晚饭除了中式的饭菜,还有些所在国家的甜点与小菜,她也吃得眉开眼笑。
等吃完了饭,她也不等谢观鹤,咚咚咚上楼画画去了。
谢观鹤放下碗筷,洗漱了下。刚要上楼,却听收拾碗筷的佣人道:“谢先生今天很有胃口呀。”
他怔了下,也只是笑了声。
不过很可惜,她从来三分热度就要十分成果。
这次画了半个小时,她就觉得怎么画都丑了。
谢观鹤刚忙完,一到书房,就看见地上满地的纸球。他走过去,将纸球拾起,放到一旁的案几上展开。温之皎见到了,立刻烦躁道:“别看!难看死了!”
她念叨起来,“吃饱了手感都没了,烦死了,不想画了!”
谢观鹤没停,只是将每张宣纸都展开看了看,很快,他温润的眼睛里便有了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