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之皎的唇张着,泪水一颗颗落了下来,她瞪大遮掩,喉咙里只有
气流徒劳地溢出。
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
江远丞你?
血?
轰然的暴雨落下,白光反反复复映在他们脸上,冰冷的雨水浸湿了他们。
远处,安保人员们终于赶到,将璇珍按在地上,她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温之皎全然没有听到,江远丞用尽全身的力气拥住她,阴郁俊美的脸尽是血迹,他凝视着她,抬起来被血浸染的手。
他一下下揩去她的眼泪,血却浸染了她整张脸。
江远丞像是理智的,却又像是失去了所有理智,他看着她,眼睛颤动着。他的动作很温柔,可那湿润粘稠的腥味却让她全然失去记忆。
在她的意识消散前,她听见他的声音。
江远丞平静地道:“现在,你再也走不了了。”
血泊之中,他们仍然紧紧相拥,即便是最后治疗,江远丞没有松开抱着她的手。他沉默着,以一种近乎极端的方式拥抱她,直到被一起抬到担架上。
雨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阴郁寒冷的水珠落在黑色伞面上。
谢观鹤站在伞下,转过身,离开了。
他想,也许以后,这连绵不断的暴雨永远笼罩在了江家庄园上方。
雨水每日都在下,将陈旧古老的建筑冲刷得湿漉阴郁,将每一寸土壤都浸出血腥味,也将所有生机勃勃的绿植淹成死物。
“轰隆——”
雷声闪烁,雨水敲击着玻璃窗。
陆京择不觉悲伤,也不觉得兴奋。
他将一颗砝码放在天秤上。
订婚彩排与订婚宴唐突取消。
没有人知道原因,但所有人都知道,江远丞突然多了根手杖。
江远丞平日走路里并无异常,可一旦长时间站立,或者快步行走,便会显出些颠簸。众人都猜测,或许正因此,江远丞很少在公共场合露面了。而他的未婚妻,只听闻是高中同学,长得很漂亮,身边永远有十几个安保跟着,从不离开江家庄园。
江家庄园成为了一个神秘的存在,多年里,但凡宴会或是其他活动,从不在庄园举办,据说是担心打扰到江远丞的未婚妻。为了未婚妻的安全,服侍她的佣人也会定期遣散。
云里雾里的传说逸散着,最终也化作了一颗砝码,轻轻落在天秤一端。
所有回忆再一次聚集,化作巨大的黑色气泡。
那气泡之中,陆京择高高在上,俯瞰着一切,巨大的天秤在他身前。一侧,是温之皎与他,一侧,是江远丞与他。他的野心勃勃全在天秤上浮现,当天秤一端落下时,他知道,回国的时间已经到了。
他已经等到了最合适的时刻。
他放下最后一颗砝码。
这一刻,温之皎在这庞大的记忆中,望见陆京择变得无比大。他深处巨大的手,放下一颗砝码,巨大的黑色的眼睛,凝视着坐在天秤中间的她。
【记忆回溯卡使用结束】
一个提醒从脑中出现。
所有黑暗散去,天秤逸散,巨大的陆京择无限坍缩。草坪、绿植、安保、天空、飞机盘旋的声音再一次出现,她又回到当下的舞台。
陆京择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了?”
温之皎抬头看他,他清俊的脸上一片淡漠,眼里含着点笑,一如既往,永远成竹在胸,永远志得意满,永远……清风明月。
她笑了下,抬起手,肩膀挥动,朝着他扇了过去。
“啪——”
脆亮的耳光声响起。
陆京择的瞳孔骤然扩散,“你——”
“杨璇珍和我都说了。”
温之皎道。
第119章
温之皎的动作很大, 她几乎抡圆了臂膀,用尽了全身的力量。即便不远处的薛灼灯并非能听见那清脆的耳光声,却也察觉到她的动作了, 他不禁感到了一些困惑。
……为什么?
飞机,马上就要降落了。
马上,她就可以和陆京择过她想要那种生活了。
那她现在为什么, 看起来很不高兴?
薛灼灯在停机坪上, 直直地望着停机坪前的温之皎与陆京择,他翻开了笔记本, 只能望见闪烁的蓝色字迹。
那是系统的提醒。
系统告诉他,必须要让她登上陆京择的飞机。
这样, 才能夺得一丝机会, 让任务者进入这个世界。
剧情没有变化,任务自然也没有变化。
薛灼灯抿了下唇。
他只是再次看了一眼他们。
陆京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红色的掌印从白皙的脸颊上清晰冒出, 她的指节甚至也刮过了他的脸颊, 带出了几道猩红的血丝。
他沉默了几秒,又看向温之皎,“什么?”
温之皎没有说话,脸上仍是笑着的, 可眼珠里什么感情也没有。她这会儿甚至没有废话的力气,蜷缩着手,带着火焰的呼吸从胸口一路蔓延到鼻间,又蒸发到眼睛里。
陆京择低着头,握住她的手,“这么大劲儿呢,不疼?”
他摊开她的掌心, 可下一秒,她就抽开手。
温之皎道:“看来你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陆京择怔了几秒,没能抓住她抽离的手,他抬头,望见她后退了半步。他呼出一口气,居然也笑了起来,那笑从唇边一路蔓到他黝黑的眼珠里,使得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溢出了讥诮。
他道:“没有。”
他又道:“你如果相信了杨璇珍,那我再怎么解释都没用。”
温之皎笑意更大了,她真的发笑了,如果她没有用回溯卡验证,也许这会儿,她会被他的态度所迷惑。
“是谢观鹤找来的人,是么?”陆京择顿了几秒,他完全绕开了这件事,认真地道:“你和我一起离开这里,我们可以度过很好的时间,但如果你选择他,你未必能忍受他。”
他又继续道:“事情已然发生,你和江远丞全无回到过去的可能,我相信你也不想再回去面对他。毕竟,订婚事件后几年,你对他不也很糟——”
“啪——”
清脆的声音打断他的话音。
温之皎再次转头,扇了他一耳光,终于抑制不住愤怒,“那是你,是你让先误会他,让我没有办法面对他的。你怎么有资格,用这个来威胁我?!”
在订婚事件后,她因惊吓而失声了一周。
那一周,江远丞也被强制接受治疗。
之后,他们开始互相折磨。
或者说,最开始,江远丞试图解释,试图挽回,也试图回到过去。可温之皎的抗拒与恐惧使得她完全无法面对他的接近,他因此发疯,她则因他的发疯更为抵触和漠视他。他们有时针锋相对,有时他崩溃她视而不见,有时他道歉,她就伺机挑衅他……好像唯有在他们都受伤的间隙,他们才能互相取暖。
巨大的鸿沟随着时间流逝而越来越深,
也正因此,她开始怀念陆京择。
可最好笑的是,她想的正是一切的始作俑者。
“不——不对——”温之皎的唇动了下,望向他,“你怎么知道……”
陆京择吃了她一耳光,话音只停顿了几秒,等她说完后,才笑了下。
他道:“你以为江远丞为什么一直频繁给你换佣人?”
陆京择的唇凑到她唇边,轻声道:“皎皎,明明是江远丞,先从我身边夺走你,先插足我们之间的感情的。所以,他多疑又防备,被你误会,也是——”陆京择凝视着她,即便他脸上因她的掌印有些红肿,梳理好的发丝也垂落了几缕,仍不减那张脸的英俊清冷。他一字一句道:“他自作自受。”
“那我呢?”温之皎笑了声,她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她自己毫无察觉,她道:“你以为只有他难受吗?你以为我不难受吗?如果不是你,我和他本来可以过得很幸福,我明明是想和他——”
“可以了。”陆京择喉结滑动了下,冷静理智的假面骤然破碎,一把抓住温之皎的手腕拉到怀里。他用一只手捏着她的下颌,阻止了她的话,黑色的眼里满是阴翳,“我们本来也可以很幸福,甚至,你如果不知道这些,我们还是可以很幸福。在这里的日子,不是很开心吗?”
飞机准时降落在停机坪上,螺旋桨引发了一阵狂风。
那风吹动了陆京择的发丝,他注视着温之皎,笑了起来,眼睛里仍是森冷的恨,那恨却也像亮光一般在他眼中跳荡,“还是说,你还真觉得,我会让你离开我也过得开心幸福?”
不可能的。
他要让她知道,只有在他身边,才是快乐的。
埋了多年的线,准备了多年。
以一如当年的姿态回国。
为的不就是,让她清楚选择谁才是对的?
可是,可是,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那一座天秤,仿若钢琴上的节拍器,在左右摇晃中,终于倒下。他耐心积攒的砝码散落一地,也有几颗落在琴键上,发出聒噪的声音。
陆京择的手指不自觉用力。
温之皎被他捏得下颌做疼,眼珠颤动着,被他身上骤然显露出来的危险气息所惊吓到。一时间,她面色苍白,注视着他。
陆京择俯下身,手指丈量着她脸上的肌肤,冰冷至极,他低下头,道:“你要恨的是江远丞,你该恨他将你从我身边带走。你要恨的是谢观鹤,让你知道这些没有用的过去,这些过去,早就该焚毁,没有意义。”
他很轻地吻了下她脸上的泪珠,道:“忘掉这些没用的事,跟我走。”
温之皎咬着牙,用力将他推开,她再次挥手打向陆京择。陆京择像是终于忍耐不住了,他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到怀里,往停机坪方向走。
“放开,放开——放开我!我不要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