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临琛的眼睛颤动了下。
可她却并非是准备戴上戒指,而是轻轻触了下他的脸,“这是你的保证吗?”
江临琛喉结动了下,任由她扶着自己的脸,宛若被授勋的骑士一般,他仰着脸道:“没错。如果我们订婚,你完全可以住在C市,住在你熟悉的地方。研究所的工作虽然繁忙,但我可以逐渐接触这里的学术资源,或者,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他道:“只要你想,甚至,你今晚就可以再也不回A市。我会处理好一切事。”
江临琛话音落下时,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自信竟没有那么足。他几乎能听见胸腔震动的心脏,又几乎能感觉到耳边细小的轰鸣声,喉咙痒而干。
他望见天空越发暗沉,月亮已被云朵所遮蔽,他又感觉她抚摸着自己脸颊的手有些冷。他的手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话音很轻,“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天光越发暗沉,模糊的失去光芒的月投下最后的光落在她的发丝上,她的唇被已按下的霓虹找出幽暗柔和的光,发丝里,珍珠耳环的光也愈发润泽。
江临琛看见她垂下头,唇动了下,像是在笑,又像是没有。
他又望见极遥远的地方,一道光闪烁而过,一瞬间照亮她的脸。他看见她的瞳孔骤缩,唇却咧得更开了,几乎像一个笑了。
“是……?”
温之皎困惑的话音响起。
可单音节过后,雷声轰鸣。
江临琛立刻起身,一把将温之皎拥入怀中,用手捂住她的耳朵往后退。他低声道:“我现在带你回去。”
他话音落下,感觉她在怀里颤抖着,发出了细小的声音。
一声惊雷落下,雨水迅速地坠下来,打在他们身上。
江临琛将她护在怀中,一边拍着她的背部,低声道:“没事没事,我们马上回公寓。”她的脑袋在他怀里蹭了几下,含糊的呜咽声响起,不断挣扎着。
他放松了些禁锢,凑近,“怎么了?”
温之皎猛地抬头,撞他的下颌,像是陷入了某种混乱中。她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甚至忘了扔掉碍事的大捧花束,一扭头就跑了。
江临琛怔住,立刻追上去,喊道:“温之皎!”
他全然没意识到事情失控成这般,因为温之皎像被某种过去魇住似的,冲到远处那个装饰了许多塑料花草的电话亭里藏住了。
江临琛见到这一幕,一时间反而放心了一些。
起码没有乱跑。
江临琛冒着雨,走到玻璃亭外,透过密密麻麻缠绕的塑胶草往里看。里面的环境十分狭小漆黑,她抱着花,所在角落,隐约的光照亮她的手臂,沾了雨水,湿漉的手臂。
他打开门,小心翼翼地挤了进去。
江临琛没有关门,溜了一道缝照亮内部,俯身看她,“皎皎,皎皎?”
温之皎这才听到他话音似的,懵懵的,脸上不知道是泪还是汗。好几秒,她吸了下鼻子,委屈道:“你害死我了,你真的害死我了!”
江临琛顿了下,“抱歉。”
温之皎扶着头,觉得难堪,把脸埋进花里,“好崩溃。真的最烦这种天气了。”
她埋了两秒,立刻抬头把粘到嘴里的花瓣吐了出来,心情沮丧。
江临琛长长叹了一口气,也挤在她身边坐下,肩膀挨挤着她的肩膀。他扶着她的脑袋,让她依靠在自己肩上,话音很轻,“现在呢,现在有好点吗?”
温之皎咬着唇,话像气声似的,“没有。”
她抬头,脸上还有水珠,洇湿的面容美得却愈发叫人心惊。
温之皎的声音里带了些难过,“为什么一到夏天,就容易打雷下雨。”
“夏季。”江临琛总结,他凝视着她的眼睛,要凝进她的眼里似的,“发生了什么事?你看起来,似乎不只是单纯害怕。”
温之皎的唇动了下,却弯出了个歪歪扭扭的笑,眼睛有泪似的,“我就是单纯的怕啊,凭什么认定我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呢?”
江临琛用手揩去她脸上的汗水,指腹又摩挲了下她的脸,“你看起来似乎有惊惧症的症状。”
他轻声道:“很多人都会对一些事有生理性的惊惧,并不是什么大事。”
“你是不是想套我话?找到我的把柄,然后狠狠拿捏我?!”温之皎笑起来,眼里还包着泪,看着十分可怜的样子,“什么乱七八糟的,听不懂。”
江临琛叹了口气,道:“没关系,你不想说,不用说。”
他道:“等雨停了,我们就回去。今晚的事,你可以慢慢考虑。”
“明明我被雨淋了,就蔫蔫儿了,花却还这么漂亮。”
温之皎话音轻飘飘,带着些忧伤,将花举起来端详。但举起来的一瞬,里面积蓄的雨水瞬间浇了两人一头。
温之皎:“……”
江临琛:“……”
江临琛摘下眼镜,道:“看来它不喜欢你的话。”
温之皎撇嘴,又站起身,眺望着窗外。
夏季的雨,来去匆匆,方才还一副急急忙忙的样子,此刻却只有毛毛了。而那雷声,仿佛就为了吓她似的,看她一躲,雷也散了。
温之皎扶着江临琛的肩膀,“我要出去看看,你守着!”
江临琛从善如流地嘱咐,“好。”
温之皎跨过他的大长腿,蹑手蹑脚地出了电话亭,站在亭子门口探头探脑一番。几秒后,她转过头,踢了下他的腿,“感觉天一会儿亮一会儿暗,不知道会不会又打雷,你先进去!”
江临琛无奈,挪进了角落里。
温之皎没坐下,而是倚靠着门,垂着头,咬着唇,“你说大多数都会像我一样,是真的吗?”
江临琛戴上了眼镜,腰挺直了些,握住她的手腕,“是。被一些事唤醒回忆,从而产生理性的反应,是非常普遍的一种症状。”
“那你呢?”温之皎不甘心这个回答似的,“你也会像我一样,害怕一些东西吗?”
江临琛坦然道:“会。”
温之皎咬唇,像感到纠结,她道:“你会怎么处理呢?”
江临琛道:“不处理。”
他的唇勾了起来,“习惯就好,和不好的情绪共存,这是理所当然的。”
“啊等下等下!”温之皎抬起手比划,凑到他身前,跪在他腿上,“那你难道习惯了不发火?”
江临琛还没想到回答,便先感觉她肌肤的温度,还有她探究的眼神。他眼神暗了些,移开视线,道:“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好奇我会不会发火?我或许是性格温吞一些,但你……让我生气的时候,我也会很难受的。”
他又道:“人不应该被情绪操控,也不该被操控情绪。”
江临琛微笑着看她,“尤其是不该被你操控情绪。”
温之皎眨眼,觉得他莫名其妙似的,却又笑起来亲他嘴角,低声道:“我想好订婚的答复了。”
江临琛愕然起来,直起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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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之皎听到系统的提示,便站起身,手指从他脖颈划到下颌,笑眯眯的打开玻璃亭的门。
她转过身,凝视着江临琛的黑眸,“我不会答应跟你订婚的。”
江临琛的瞳孔骤缩,下一秒,她却一转身,像一尾鱼似的,游弋到了亭子外。
他蹙眉,正要起身,她却隔着门缝,歪了着脑袋望他一眼。
“咔嚓——”
下一秒,她关上了玻璃门。
江临琛唇动了下,瞳孔骤然缩小,“不——”
他的话音消弭。
玻璃亭内只剩一片黑暗,唯有几缕细碎的光从塑料草叶的缝隙中涌入。
他的唇动了下,立刻起身,但顷刻间,头脑中有一丝电流骤然闪烁而过,几乎点燃了他的血液,令他的心脏骤然跳动起来。
门外,温之皎却用背部顶着玻璃门,转过头,在缝隙中,只露出一双亮得发光的,弯弯的眼睛。
隔着被雨水冲刷过的玻璃,隔着灰尘,隔着那些塑料花草。
江临琛感觉身体的力气部抽离,使得他有些站不稳。近乎颤栗的恐惧令他喉咙间几乎要溢出叹息来,往日能控制好的东西脱笼而出,可他的身体与精神一时间却无法从中挣脱。
他靠着玻璃,身体缓缓滑落,大口大口呼吸着。
江临琛
“嗡嗡嗡——”
震动声响起。
江临琛闭上眼几秒,努力平复呼吸,不让自己露出狼狈的姿态。
接起电话——自然是她的拨打的。
他的大脑一团乱麻,话从唇齿间轻飘飘溢出,“……皎皎?你……在恶作剧吗?”
她笑得开心极了,话和笑混做了一团,“不是呀,我是好奇。”
江临琛神经痉挛着,额头一阵阵发热,汗水滴落在耳后,激起一阵颤栗。
他道:“……什么?”
温之皎道:“好奇,你现在还能共存住吗?”
江临琛的手颤动了几秒,精神上强烈的控制感溢出理智的禁锢。
他几乎无法思考,话音带了些喘息,不解地重复:“………什么?”
温之皎笑起来,“你不是说,你也有害怕的东西,但你习惯和它们共存了吗?”
再一次的,江临琛发出了轻飘飘的,艰难的问句:“……什么?”
温之皎笑意更大了,蹲下身体,用手指戳了下玻璃。
她开始趴在玻璃门上,歪着脑袋,窥探着她,大而亮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彩。他被她的眼睛看得几乎忘记呼吸,任由着脑中的思绪奔逸,任由着血液里流淌着火与冰。
“恐惧症啊。”她语气很轻,“你不是很害怕封闭的黑暗空间?”
江临琛几乎忘记维持表情,黑色的瞳孔扩散成更沉的黑。他的空间感骤然消弭,他错觉空间在不断膨胀变大,精神与身体仿佛在同一刻在她面前缩成手指大小的动物。
他迫切想要站起身,可试图站起的一瞬,又因失力气而倒下。他用手撑着地,望见地上都是自己的汗水,身上的雨水。他不断呼吸着,最终直起身,一步步膝行过去。
皎洁的月光下,温之皎望见他脸上的迷茫与潮红,汗水与雨水混杂湿润他的头发。他仰着头,跪在玻璃门前,抬起手拍玻璃,金丝框眼镜歪斜,甚至因他脸颊的热起了雾。
江临琛话音夹杂着粗重的喘息,“什么……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