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京择手里的黑笔又转了一圈,黑笔没拿稳,在手心划上了一道黑痕。
他合上了笔记本,走到盥洗室,面无表情地拧开水龙头洗手。
不多时,陆京择湿漉漉地走出盥洗室。
男生惊讶道:“你不是洗过澡了?”
陆京择淡淡道:“头脑不清醒。”
他擦了擦头,最后却仍是靠在椅子上,转着黑笔,望着书桌上的天秤。这是竞赛夏令营刚发下的纪念品,小巧精致的天秤在灯光下散发着银色的冷漠光辉。
天秤的两端放着一样的砝码,天秤也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陆京择拿起一枚小一些的砝码放在左侧,顷刻间,平衡便被打破了。他凝视着那一侧,几秒后,笑了下。
他看向一旁的男生,突然道:“你知道为什么他们最后总会撕破脸吗?”
男生茫然抬头,又道:“你还在想那个电视啊?行,你说。”
“因为那样退场最狼狈,也最体面。”陆京择擦了擦头,道:“如果无法挽回颓势,那就在退场前把一切做到最好,这样才能拿到最后的优势。”
陆京择再次看向倾斜的天秤。
江远丞,你的下一步是什么,是查我的身份吗?
陆京择抬起手,张开手掌,轻易便看见了掌心的指甲痕。他无来由地想,是不是攥得太紧了,十指连心,所以他现在这样得呼吸不过来。
“轰隆——”
一声惊雷骤然落下,雨水也哗啦啦落下。
温之皎骤然从梦中惊醒,她听到心脏狂跳的声音,又察觉到呼吸的错乱,她望着帐篷顶,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缓慢地坐起。
她将被子一卷,披在身上,拉开帐篷拉链往外看。
天是透着墨的淡蓝色,日头还未出,雨丝黏黏糊糊。
温之皎探出手去,感受着毛毛细雨,直有些恍惚。
昨晚那么湿冷,月亮毛绒绒的,还以为今天会有场大雨。
温之皎收回手,却望见敞篷外,远处停着一辆车,后备箱打开,里面都是昨晚用到的工具。
车旁边,裴野正搬着各种零碎的东西,黑色T恤外是松松垮垮的外套,每当他弯腰时,被雨淋湿的衣服便黏在他身上,勾勒出腰腹的肌肉。他似乎注意到了视线,起身四处探寻了,轻松对上了她的眼神。
裴野对她招手,一抬手,松松垮垮的外套就掉落一半,露出了臂膀上漂亮的肌肉线条。他大步向她走过来,雨水打湿了他的黑发,水珠从他的额头流到下颌,却不妨碍他露出灿烂的笑来。
“怎么醒得这么早?是被雷声吓到了吗?”
他一手扶着帐篷栏杆,一遍弯腰看温之皎。
裴野一靠近,雨中的水汽便也逼近了帐篷内。
他看见温之皎闭上了眼,一时间有些疑惑,“怎么了?还困?”
温之皎猛摇头,道:“你现在像在嫦娥宫外砍树的吴刚。”
裴野:“……”
他面目狰狞好几秒,才抬起手一把将她脑袋推回帐篷里,一边笑,一边没好气道:“我可是结结实实忙一早上了,你要是醒了,就收拾一下自己,等会儿我过来拆帐篷。”
“啊!”温之皎捂脑袋,指指点点,“这是夸你可靠呢!”
裴野把眉毛挑高,“谢谢你啊嫦娥。”
温之皎笑出声来,又仔细打量裴野。
裴野被看得耳朵发热,眉头蹙起来,显出凶劲儿来,“看什么?”
他说完,又立刻道:“没凶你。”
温之皎还是笑,终于道:“你现在看起来比之前精神好很多诶。”
“那当然,现在不是出来玩吗?”裴野了然,也勾起了笑,道:“真正精神不好的,估计都是在找你的那些人。”
温之皎支着脸,“不至于吧?”
裴野挑眉,“不好说。”
她又道:“那我们今天玩什么呀?”
温之皎说这话的时候,仰着脸,眼里很有些期待。
裴野没忍住夹着嗓音,学她语气,“到时候再说呀。”
她听得没忍住掐他一下,他被掐得嗷嗷叫,叫完又笑起来。一旁的帐篷拉链悄悄拉下,又拉上,像是想要隔绝这一幕似的。
雨水慢慢小了,云朵散去,太阳一点点爬出,金色的暖意一路挥洒向各处。
高耸的建筑楼里,光一路透过玻璃洒下走廊。
江琴霜第三次接到助理电话时,刚结束一个晨会。
她疲惫地接起电话,“到底怎么了?刚刚在开会。”
助理的话音带着些慌乱,“我们这边已经两天没联系上江总了,我们查过了他的行程和电话,还有住址,都找不到……目前已推迟了三个会议,两个访问计划,实在是……”
江临琛失联了?!
难道是因为他前几天敲定收购裴家子公司股份合同,后脚股份就跌大了?但生意场上这种事常有,对江临琛和江家来说,顶多算麻烦,绝对算不上大问题。
助理的话音越来越小,江琴霜的眉头越拧越紧。
好几秒,她道:“为什么现在才说?”
助理道:“因为之前江总就布置了给各部门的任务,公司都在跟进不同的事。直到今天才发现已经两天没联系上他了,之前我们都以为他在跟进其他部门的事。”
江琴霜:“……知道了。”
助理又道:“需要通知警方吗?”
“他要是真有危险,还会事先把你们这群猴栓好吗?”
江琴霜没好气地道。
第88章
太阳在空中游弋到最高点时, 金灿灿的阳光也终于蒸腾出燥烫热的温度。
A市市郊的公寓前,接二连三的停了几辆黑色豪车。那间公寓不过二层楼高,位于一个老旧小区的内部, 周遭并没多少住户。
为首的车车门打开,下来了一个打扮干练的女人——正是江琴霜。她站在门前,望着这间略显陈旧的公寓, 脸上没有表情。
助理按了几分钟的门铃, 并无人回应,她又看向窗玻璃, 同样也没有人影。从她给江琴霜打电话开始到现在,几个小时, 她跑了将近四个住处, 也查了名下的酒店或是航线,都没有江临琛的身影。
而这里,是江琴霜指定要来的, 如今看来, 也扑了个空。
可江琴霜闻言,脸上却有着笃定,“先把门撬了。”
助理愣了下,江琴霜身后的安保没愣, 几个人合力硬生生暴力破门。门破开的一瞬爆发出巨大的声响,江琴霜皱眉,往里看。
客厅一片整洁,阳光从门里射进来,还能照见纷飞的尘土。
这里焕然一新,并无有人住过的痕迹。
助理蹙眉,看向江琴霜。
江琴霜打量了一圈周围, 拿出手机去外面打了个电话。
不到几分钟,她看向助理以及身后的安保,“你们先走吧。”
她又看向助理:“会议推到明天,他会去的。”
助理道:“可这里——”
“我生的孩子,我比谁都清楚。”江琴霜没有给多余的回应,走向房子深处,只扔出一句话,“门记得报修。”
通往二楼的楼梯与扶手上都有着灰尘,木质地板有些陈旧了。
江琴霜上到二楼,一路走过,一路打开房间门。
每一扇门后都是一览无余的空。
走到最深处的房间,她拧下门把手。
“咔哒——”声后,门没能被打开。
上锁了。
江琴霜小心地呼出了一口气,随后,她抬手用力敲击房门,“江临琛,给我出来!江临琛!”
她最初还在敲,到后面已经变成踹了。震天响的动静持续了吃两片苏打饼干的时间后,她听到里面隐约传来了动静。
“咔嚓——”
房门开了一条缝。
江琴霜先看见一个蓬松凌乱的脑袋,又在脑袋上看见一副金丝框眼镜。她往下审视,才看见一张困倦的脸。再往下看,是系错扣的衬衫,一只手臂上还挂着背带夹,西裤也满是褶皱。
他似乎才刚醒,黑眸眯着,没太对准焦,说话带着鼻音,“你怎么来了?”
江琴霜看他这样就来气,“这么点事就犯病了?”
“什么事?”江临琛眯了几秒眼睛,像是清醒过来了,“哦,你说裴家那合同啊,我没事。”
他话音带上了理所当然,“我反正是被拉过来顶缺的,出错了那不是很正常,不出错的现在在医院躺着呢。”
江琴霜眉头皱着,“我不想管你到底有什么借口,现在去换好你的衣服,明天的会议不准缺席。”
“不去。”江临琛懒得理睬她似的,拉闸似的,把头顶的眼镜拉回鼻梁,“我是成年人了,我有资格不上班。”
“成年人,成年人!”江琴霜气得上手打江临琛,另一边用力推门,“让开!我倒要看看你房间里有什么。”
江临琛被猝不及防打了几巴掌,一时间被江琴霜逼得后退几步,就这几部,她已经把门撞开了。房间里一片昏暗,唯有一小扇窗开着,除此之外是小台灯和其他细小的光源。最大的光源则是书桌上的电脑屏幕,屏幕旁到脚边、角落里是些奇形怪状的仪器和书。一张窄窄的床上放着他的西装外套和领带,以及一张毛毯。
看得出来,他刚刚应该就在那床上躺着。
江琴霜深呼一口气,“你在干什么?不要逼我拿刀砍你这些破东西。”
父母的阶级各不相同,但必要时刻,他们总会对孩子做出一样的决定,比如处理他们着迷的东西。
江临琛突然笑了下,按住江琴霜的肩膀,一手抬起,介绍道:“这个是追踪用的,这个是查某个坐标实时航线的,这个是查无线电波的,这个是分析……”
“算了,说这么多也没用。”江临琛看向江琴霜,坦诚道:“我在找温之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