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也这会儿低着头,还在拨弄开不了机的手机,却陡然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道猛地撞入怀里,撞得他踉跄几步咳嗽了几声。他咽下喉咙里的腥甜,惊愕低头,先嗅到淡淡的玫瑰香,又发觉竟是温之皎!这疯女人!他没忍住蹙起眉头,咬牙道:“你干嘛?碰瓷——呃啊——”
他话被头部的刺痛打断,下意识顺着痛感处望去,却发现温之皎抬起手硬生生抓住了他的头发。她一边扯着,一边咬牙切齿道:“你再给我阴阳怪气试试!”
“操,松手!温之皎!你给我松开!”顾也的怒火也彻底被点燃,几乎想要攥拳挥过去。可他还没发作出来,温之皎便像是彻底发狂一样,用了更大的力道拉扯着,漂亮的眉眼里委屈至极,泪水一颗颗掉,哽咽道:“你个混蛋,不是你我才不会在这里挨冻,我好冷,还要被你凶,你就是看江远丞昏迷了才敢这样!”
“你他妈少发疯!给我松开!”顾也怒斥起来,可想动,却也只被她拽得抬不起头。他被压在她脖颈前,眼镜与脸摩擦着她的脖颈与肩,淡淡的香气与软而冷的肌肤挤得他有些难以呼吸,眼前有些发昏。温之皎偏偏也不停嘴,哭个没完,耳旁也都是她的啜泣声。
顾也用力推温之皎肩膀,她一点都不松力,只是喊着,喊得顾也头脑一阵嗡鸣。最终,他的手从她肩膀上一路摸索摸到她脸上,狠狠捂住她的嘴,“松开!你再发疯,我把你一个人扔这里你信不信?温之皎!”
温之皎像是更生气似的,又用力拽了两下,逼得他生理泪水都快流出来了,才松开手。顾也终于能直起身,连连后退,用手揉了揉头,另一只手指着温之皎,好半晌没能说出话来。温之皎却很有些理直气壮,抬头挺胸,昂着脸冲他手指。
顾也:“……你,疯子!”
他气得甩手往树林里走,再也不想搭理她。
顾也走了几步,便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他回头,温之皎在弄头发。他又走了几步,一转头,温之皎还在弄头发,距离却近了一些。
顾也气还没消,看她这样,眉眼蹙着,低吼道:“你到底又想干什么!你有完没完啊?!”他吼完,她便被他吓到了似的,不说话。他深呼一口气往前走着,她便跟着,一回头她又停住。他一时间崩溃起来,转过头看她,“……你要跟就跟着,别在这里和我玩木头人。”
温之皎这会儿才轻轻瞥他一眼,跟上了他,低声道:“你不早说。”
顾也无言,觉得自己气得体温都高了。女的好像吃准了他似的,做什么说什么都跟他顶着来。荒谬,她以为他现在不能拿她怎么样?上午还畏手畏脚,晚上就开始把他当狗?
顾也越想越烦躁,转身走向她,用手指戳她肩膀,表情阴鸷:“温之皎,我不是江家那对兄弟,会忍你的脾气给你当狗。你也知道我多讨厌你,你要想跟着我,就听话老实点,在这里我想对你做什么你叫都叫不出来,懂吗?”
温之皎拍掉他的手指,仍没有半点好气,“那你说话就少给我阴阳怪气!”
顾也看她一眼,道:“听话的第一点,不要顶嘴。”
温之皎抬起手推他肩膀,“那你快去弄点成果给我看,你起码得靠得住才值得我听话吧?”
顾也也拍开她的手,眯着眼,“第二点,不要乱动手动脚。”
他转身往树林里走,捡起了一根较粗的树枝,把手帕撕掉缠上,做了个简易的火把照出了一小片视野范围。
山崖旁是水面,多少还能映出些桥上路灯的光,还有些光亮。但颇有些繁茂的树林里,便很有些伸手不见五指了,火把也只能照亮一点点路。
顾也正努力辨别着面前的光影,却感觉身后被人拽了拽,他“啧”了声,“别乱动,一不小心点着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温之皎小小的,带着点颤抖的声音,“可是这里好黑,不然我出去等你吧。”
“出去哪里,刚刚的位置?那里没人知道会不会涨潮,不怕淹死你就出去等着吧。”顾也虽也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但好赖露营过几次,清楚些野外的知识。他一面俯身捡起几根树枝,又道:“都说了,别他妈再拽我衣——”
温之皎颤抖的话音打断了他,“我感觉腿凉凉的,好像有、有……”
顾也挑眉,却又听见她激烈的惨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有、有蛇、蛇啊啊啊!”
他身后拽衣服的力道从下往上,一个力道骤然勒住他脖颈,背上也迅速押上了个重量。他被她拽得咳嗽几声,身体摇晃起来,温之皎跟只猫似的往他身上爬,“快跑快跑!有蛇!我腿上!!有蛇过去了!救命啊啊啊啊啊!”
温之皎崩溃地尖叫起来,一跳直接跟跳山羊似的跳到顾也身上,又跟抱着摇摇车似的晃动起来,顾也本来就在俯身,被她这么一跳跳得差点摔倒,他立刻反手扶住身后的力道努力站直身体,怒吼道:“你又干嘛啊?给我滚下来,也别叫了,这种环境没有毒蛇!”
顾也拽她,“你给我下来,滚下来,温之皎!”
温之皎却不,两手紧紧圈住他的脖颈,她吓得涕泪俱下,泪珠一颗颗落在顾也脖颈上,紧紧贴着他的背部,“我就不!我穿着礼服裙,要是咬我一口就是肉,又不像你还有裤子。我受不了了,我真受不了了,你个王八蛋,要不是你我怎么会这样……”
她一面哭一面用手捶顾也肩膀,又扯他头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为什么我这么倒霉,又要被蛇咬又要死在这里……”
顾也被她捶着,扯着头发,又忍受着她在他背上阴暗爬行时,他觉得他当时真不该回头。他快精神崩溃了,很想把她从背后撕下来甩在地上,但他立刻又意识到,如果这么做,她绝对又会发疯不知道做出什么。最重要的是,她现在跟他妈鬼一样又死死地抓着他头发和衣服。
他只能反复深呼吸,道:“好好好,我的错,你先别哭了。我求你,我耳朵要聋了,别叫了。”
温之皎哭的声音小了点,揉搓拍打他的动静也轻了点。
顾也道:“下来,你这样我不好拿火把照明。”
温之皎又吸了下鼻子,不和他说话。
顾也认命了,道:“帮我拿火把总行了吧?”
温之皎还是不说话,但手却伸了出来,顾也闭上眼屏息静气几秒,把火把递过去。紧接着,他站直身,把从他背上往下滑的温之皎往上抖了抖,免得他的脖子被温之皎勒窒息。
顾也已经不想和她再有任何交流了,好痛苦,江远丞和江临琛怎么忍得了的啊?
没关系,只要等救援来了就行。
等救援,先忍一忍这疯女人。
顾也反复忍耐烦躁与郁闷,一面背着温之皎,一面俯身捡树枝。好几次,他几乎产生感觉自己像地里的牛一样,又要耕地又要被骑。
所幸温之皎并不重,而且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不再哭也不再骂他王八蛋了。两人一时间无话,只有火把响起的噼啪声还有顾也走在林中的脚步声。两人的衣服都湿漉漉的,走了一阵后,湿漉的衣服摩挲着,两人的体温逐渐浸染彼此。
顾也感觉背后一片炽热,又感觉到她那蓬松的发与呼吸的水汽时不时撩到脖上、耳上、面上,让他被触及的肌肤都紧绷了些,连带着背后也挺直了些。
她也不算没用,起码现在还挺暖和的。
顾也想。
不多时,顾也便捡到了需要的树枝,也在林子里更深点的地方找到了空地。他松了口气,晃了下肩膀,语气冷淡,“现在能下来了吧?没有蛇了。”
温之皎还不说话。
顾也蹙眉,侧头:“温之皎,你不要以为我拿你没办——”
他刚转头,便看见温之皎懵懂地睁开眼,紧接着,心不甘情不愿从他身上下来了。
顾也:“……你他吗睡着了?”
温之皎道:“没有,我在想事情,一时间没听到你说什么。”
顾也:“你把我当傻子?我在这里忙死累活,还要给你当床供你睡觉是吧?”
温之皎被他凶得吓一跳,像是有点委屈,道:“可是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
“闭嘴吧你。”顾也抬起手,直接掐住她脸颊,把她嘴巴掐成金鱼嘴,“不准嚎,听到没有。”
温之皎用力晃脑袋,顾也松开手。
温之皎张嘴道:“你快去搭篝火啊,我要冻死了,我感觉我现在就有点发烧了。”
顾也:“……”
你真把我当狗使唤啊?
他甚至都生不起来气,只是扯了下唇,说不出话来。
第34章
酒会上人头攒动, 宾客们三两聚在一起,酒杯散落在桌上,醒酒壶造型各异, 内里却都流淌着不同的红。水晶吊灯散发着幽幽的淡黄光芒,光束散落在众人微醺的脸颊上时,便愈增添几分奢靡的华贵意味。
酒庄外, 狂风肃杀, 冷意偶然从窗内杀入,却顷刻间被内里充足的暖气与人气所消解成柔和的气儿。
这场酒会是谢家在裴家的酒庄上办的, 光冲着这一点,就有不少人到访想要攀上几分关系。可出乎意料的是, 与谢家有着姻亲关系的裴家竟无一人出席, 谢家也只来了几个不那么重要的角色,倒是耐人寻味。
难不成这品酒会就是为了让人叫过来猜谢裴两家关系的?
一些人心中难免嘀咕起来,但很快的, 这个念头被坐实了。因为谢观鹤出现了, 他几乎是最后一拨到场的人。
方才出席的谢家的人迎了过去,众人才注意到入场处的动静。
谢观鹤穿着挺括的黑色大衣,内里是简单的衬衫,身姿劲瘦挺直, 黑发下面容清冷俊美。他身后的一名护卫怀抱着披着红绸的什么东西,谢家的人和他耳语几句,他点头,对这众人都笑了下。
“抱歉,公务缠身,作为东道主反而是最后来的,甚至又要最早走, 实在是太失礼了。”谢观鹤抬起手,护卫便走上前,他扯下红绸,手腕间的橙红留住愈发晃人眼睛。下一刻,众人的视线望向了护卫手中的东西——三瓶被酒托保护得极好的红酒。
谢观鹤神情淡淡,道:“这几瓶酒都是谢家私藏的好酒,正适合给诸位助兴,也权当是赔礼了。”
瓶身上的浮雕徽章过于引人注目,几乎刚一亮相,便有人惊呼于这几瓶酒的价值。几瓶酒被侍应生们小心接过,软塞被拔出,红色的酒液缓缓流入醒酒壶内时,谢观鹤已经转身离开了。跟着他的,还有一名谢家人。
谢观鹤径直往外走,那人便道:“和计划中的一样,顾家的人半小时前已经把对方带走了,只是不知为何,那边还没有收到回信。”
谢观鹤想起来了手机里的照片,淡笑了下,“他不是一直都这样,想一出是一出,恐怕这会儿又找到了新乐子。”
那人会意,上次他们聊事时,提了这件事,他也在场。
他听得分明,谢观鹤示意顾也做得干净点,顾也却说有的是法子叫人生不如死。谢观鹤便也随他安排了,只不过……那人心里泛起了嘀咕,只觉得落顾也手里,倒不如死得干脆些。
谢观鹤看了眼时间,道:“顾也那边他自己都安排好了的话,就不用管他了,随他玩吧,省得到时候又借机发作。”
酒庄位于山腰,近山顶的位置,难免风大寒冷,那人见状打了个手势,护卫便递过来了大氅。他将大氅批到谢观鹤身上,又道:“江先生刚刚致电过来,说联系不上温之皎,顺便差人送了一件礼物给您。”
他说完,很有些小心地看着谢观鹤。
谢观鹤挑眉,“什么东西?”
那人迟疑了几秒,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两手呈给谢观鹤。
谢观鹤接过木盒,打开看了眼,一眼望见两个稻草人,稻草人身上写着他和顾也的生辰八字,还插满了各种针。稻草里,似乎还放了些畜生的内脏,以至于草上沾染着发黑的红,淡淡的血臭味也骤然散发出来。
谢观鹤:“……荒唐。”
这东西对顾也可没什么伤害性,对在道观长大,且身居要职的人来说,可是犯足了忌讳,侮辱性也极强。
有些人,是真不要命了。
谢观鹤心思冷沉,脸上却有了些淡笑,他一松手,木盒摔裂在地,稻草人也摔散一团。他抬脚,踩着木盒与稻草人迈步走过去,浑然不在意似的,“太丑了,烧了。”
那人点头,道:“那江先生那边……”
“拖着,反正不是我着急。”
车子候在不远处,谢观鹤的话音随着身影消散在夜色中。
那人将地上那堆东西拾起走到了更远些的地方,这才叫人拿了个器皿与几根丝带过来。他蹲下身,用丝带将碎裂的木盒与稻草人缠着,点燃了丝带。
火焰由小到大,丝带缠绕着木头,火如液体一般一滴滴散落,燃烧的噼啪声不时响起。
堆起的篝火旁插着两根木头,上面打着一根长一些的树枝,树枝上挂着一双袜子,一件外套。顾也对着火,正准备脱衬衫,却突然感觉什么东西抽了一下他的腿。
顾也低头望了一眼,却发现坐在树桩上烤火的温之皎一边捂眼,一边捏着一根树枝抽他腿。她捂着眼的手指岔开,露出了眼睛,“不允许,不可以,不要脱!现在你敢脱上衣,等会儿你是不是就要脱裤子了?”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你不看不就行了。”
顾也无法理解她的逻辑。
“不行,我的眼睛是要看美好事物的,为了脏东西挡起来不值得。”
温之皎十分不情不愿。
顾也瞥了她一眼,继续解扣子,冷笑道:“你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说实话,这堆火是我捡的树枝,我搭的,我点的火。你要见不得,就给我滚到一边去,别烤这火。”
“可是……可是……”温之皎眼睛转了下,又握着小树枝指着火堆里燃烧的丝带,道:“这堆火烧了我那么漂亮的丝带呢!无论怎么说,这火我也是股东!”
“你花五块钱买一股不叫股东,叫韭菜。”顾也嗤笑了声,脱下了衬衫,露出了宽阔的胸肌与背肌,火光映在他的小腹上,愈发显露出沟壑里的阴影。他把衬衫挂着,斜睨了一眼温之皎,“爱看看,不看滚,再叫一声我把你嘴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