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可海闹得挺欢,却是新来的,又没有特别拿的出手的成绩,要是再等上一两年,他也许有机会当厂长,但老牛搞了《鞍钢宪法》,进步得太早了,导致朱可海衔接不上。
蒋文明算是最有可能转正当厂长的人,资历够了,这么多年也积累了不少成绩。《鞍钢宪法》能快速在全厂落地,他这个副书记其实功不可没。
老牛忙得分身乏术时,都是由蒋文明出面监督《鞍钢宪法》的执行情况。
叶满枝觉得蒋厂长吃亏在不会宣传自己,明明干了不少活,接受采访的却是牛恩久,功劳大部分算在了牛恩久头上。
她还知道往报社投稿,暗戳戳展示自己的工作成果呢,蒋厂长却啥行动也没有。
叶满枝为蒋文明遗憾了一下下,便跟着大部队一起去迎接食品厂的新任一把手了。
于之江39岁,正是年富力强的年纪,在门口与几人挨个握了手,轮到叶满枝时,他热情地晃了晃说:“叶厂长,以后咱们又要一起并肩战斗了!”
叶满枝也热情地回了一番客套话。
他俩都是从省工业厅出来的,算是半生不熟的熟人。
于之江曾是省厅化轻工业处综合四科的科长,综合四科是主管烟酒的,叶满枝当小喽啰时,与对方交流不多。
后来给夏厅当了秘书,才跟人家有了几分面子情。
严格来说,他俩算不上并肩战斗过。
她对于之江仅有的印象是为人比较圆滑,在单位里很吃得开,就是不知道工作能力咋样。
……
新厂长到任以后,很快就正式投入了工作。
由于初来乍到,不了解厂里的情况,又面临一个集资盖房的大窟窿,于之江并没有冒然调整领导班子的分工,新官上任的三把火也迟迟没有烧起来。
按理说,新领导到任,又正值年末,厂里应该有点新人新气象才是。
可是,厂领导班子里一片死气沉沉,连朱可海那样的积极分子,都不怎么给人讲课了。
主要是于之江太年轻了,他来了食品厂,少说要干三五年,只要他不动地方,那其他人都没啥进步的希望。
叶满枝算是心态最平和的,反正以她的资历暂时当不上厂长,所以,谁当厂长对她来说都一样。
临近下班时,她在厂里接到了吴峥嵘打来的电话,然后快速穿上外套、系好围巾,跑去了厂门口的汽车站。
今天吴玉琢要去现场观看她车哥和球哥的滑冰比赛。
自打参加过一次幼儿园运动会以后,每次出门看比赛的时候,小吴同志都要准备一大堆零食。
所以,去看比赛之前,她要亲自来妈妈单位,给她车哥和球哥选购两串糖葫芦。
叶满枝只在汽车站等了十分钟,便等到了她闺女搭乘的那辆公共汽车。
车门打开,吴玉琢从台阶上跳下来,还回身跟售票员阿姨说再见。
售票员很尽责地问:“你妈妈来了吗?”
“来了来了。”叶满枝赶紧上前几步,探身跟车里的售票员道谢。
这是她跟吴峥嵘想出的懒人办法。
吴峥嵘晚上要值班,不能跟她们一起去看比赛,所以从幼儿园接了孩子以后,就将人送上公共汽车,然后麻烦人家售票员帮忙看着点孩子,到站的时候,提醒一下他家吴玉琢。
售票员同志相当负责,协助吴玉琢小同志完成了人生第一次独自搭乘公共汽车体验。
叶满枝牵着闺女去糕点门市部采购零食,边走边问:“宝宝,你带了多少钱啊?”
“一块钱!”吴玉琢拍拍自己的兜兜。
“那你可真够大方的。”
她家小崽的零花钱只进不出,能花父母的决不花自己的。
今天能舍得花一块钱,绝对是破天荒头一遭。
食品厂今年的糖葫芦比去年提早两个月上市,吴玉琢围着门口的草垛子,精挑细选了三串糖葫芦。
叶满枝双手插兜说:“我也想吃。”
吴玉琢摸了摸兜兜,跟她商量:“咱俩一起吃一串行不?”
“我自己就能吃一串。”
“哎。”吴玉琢像是拿妈妈没办法,“好吧,再挑一串。”
母女俩拿着四串糖葫芦,又买了半斤江米条,一起去人民体育场观看比赛。
今天这场比赛是比较正式的市级少儿滑冰比赛,小运动员要在身后别名字和号码牌的那种。
比赛场地是露天的,她俩到场的时候,出租车和起球正穿着蓝白条运动服在冰上热身。
吴玉琢高喊:“车车哥,球球哥,加油!”
沈亮妹笑道:“还没正式比赛呢,有言,你留着嗓子等会儿再喊。”
小哥俩见到了妹妹,都背着手滑到了场边,起球问:“你怎么才来啊?我都等你半天了!”
他在滑冰这项运动上有些天赋,至少比出租车天分高一点,所以在这方面表现得特别自信。
“我去食品厂买糖葫芦啦!”吴玉琢将糖葫芦递过去,“你俩现在能吃吗?我妈妈说吃多了影响发挥。”
出租车接过糖葫芦,很洒脱地说:“我成绩就那样,吃多少糖葫芦都影响不了!”
黄黎在儿子脑门上点了点,吐槽道:“你心态还挺好的。”
“嘿嘿,我吃了糖葫芦,没准儿能滑出好成绩呢。”
叶满枝在侄子的胖脸蛋上揉了一把,“咱们车车其实还挺适合当运动员的,运动员就得心理素质好!”
小哥俩在场边吃了两颗山楂,听到大喇叭通知运动员检录时,依依不舍地将糖葫芦交给妹妹保管。
吴玉琢举着糖葫芦给俩哥哥喊加油。
叶满枝捂住她的嘴,问两个嫂子:“刚才大喇叭里点到的名字是不是叶起祥和叶起球啊?”
黄黎:“……”
她没注意。
沈亮妹有一瞬间的慌神:“不能报错名字了吧?”
“报名表是谁填的?”叶满枝问。
“你四哥啊。”
沈亮妹没啥文化,只上过扫盲班,她担心自己给儿子填错了,所以就让拥有高小学历的叶满桂填写了报名表。
叶满枝感觉自己的耳朵应该没听错,无语道:“让我四哥填,还不如让麦多帮忙填呢!”
起球的大名叫叶起安,大家平时喊喊小名也就算了,这种正式比赛怎么能填写小名啊?
“估计你四哥忘了起球大名叫啥了,”沈亮妹对自家男人还是比较了解的,后悔道,“早知道我就不让他写了!亲儿子的名字都能被他写错!”
她越想越后悔,而这种后悔,在比赛结束后,广播播放成绩时达到了顶峰。
“第二名,656厂子弟幼儿园叶起球。”
“……”
“……”
“第九名,656厂子弟幼儿园叶起祥。”
“哇哇哇!”
听到名次后,吴玉琢卖力挥舞着糖葫芦,嗓子都喊哑了,“我球球哥得了第二名!车车哥得了第九名!我哥太厉害啦!”
叶满枝早就听说两个侄子滑冰滑得不错,今天还是头一回看现场。
没想到这俩小子居然真能滑出成绩来!
这次参赛的运动员都是学龄前儿童,全市共有40多名小运动员参加比赛。
起球能滑进前三名,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了!
出租车穿着冰鞋嗖嗖滑到场边,兴奋地喊:“妈妈,我就说吧,吃糖葫芦真的能滑出好成绩!我第一次滑进前十名!”
黄黎:“……”
得个第九名就乐开花了。
以后不会每次比赛之前都要吃糖葫芦吧?
业余人士觉得第九名不算啥,可是人家出租车这个第九名的含金量其实还挺高的。
市少儿滑冰队要从这次比赛中挑选8名好苗子。
市体委的一位滑冰教练找到了俩孩子的家长,询问她们是否愿意让孩子加入少儿滑冰队接受训练。
训练期间市队提供冰刀,如果能滑出成绩,以后还有粮票肉票补贴。
黄黎早知道市队在选人,没想到自家小胖子也能被选上,“教练,我家叶起祥只得了第九名,而且他体型其实有点胖。”
“没事,孩子正在长身体,虽然胖一点,但他挺灵活的。第七名的孩子不想练体育,你们要是愿意去,就给这小胖子报个名。”
吴玉琢紧张地看向三舅妈,车车哥想去训练,要是能让他去滑冰队就好啦!
黄黎瞅一眼自家灵活的小胖子,权衡片刻说:“那就先让他去试试吧。”
反正距离过年还有俩月呢,这小胖子成绩不太稳定,不是每次都能滑进前十名的。
兴许是受到了两个小哥哥的影响,看完比赛后,吴玉琢决定学习滑冰,到时候仨人还能一起玩。
叶满枝自己就会滑冰,她的第一双冰鞋还是吴峥嵘送的呢。
所以,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叶满枝计划着先去体育用品商店,给闺女买双小冰鞋,然后由她亲自上冰进行指导。
省下一笔报班学习的费用。
她拿着笔记本去罐头车间跟班,在心里感叹着自己持家有方。
*
而城市的另一边,省工业厅的小会议室里,厅党委正在商量几项人事议题。
收到厅长的示意,人事处孙处长接着说:“对于滨江曙光机器厂的第一副厂长人选,人事处提名了四位同志,分别是省厅重工业处综合一科的张志刚同志,德化红星机械厂的李波同志,滨江第一食品厂的叶满枝同志,以及惠城兴华工具厂的王天成同志。”
“张志刚34岁,党员,大学学历,毕业于省工业学院机械系,现任省厅重工业处综合一科副科级干部,曾任……”
李副厅长问:“我记得张志刚的基层工作经历还挺丰富的?”
“对,58年-59年,曾在德化专区江华机械厂任两年副厂长,59年该厂的产值翻了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