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穆兰把最近工作的完成度当作衡量标准,叶满枝和赵二贺是最有资格得到这个进修名额的。
但赵二贺是搞体育出身,在学历方面欠缺一些,这个名额自然就落到了拥有高中学历的叶满枝身上。
其他人即使心里有想法,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叶满枝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好似被天上掉下的大馅饼砸中,半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
加上试用期,她参加工作的时间,满打满算才四个月,这种唯一的进修名额,无论如何也落不到她头上吧?
可是,穆主任就是把名额给她了呀!
嘿嘿。
叶满枝回过神来,连声向穆主任保证:“主任,我去了党校以后一定用心学习理论知识,以后要更加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
她激动得鼻头都发酸了。
领导能给她这么宝贵的机会,说明她在工作上的努力都被领导看到了呀!
她突然就明白为什么古代有那么多“士为知己者死”了。
在当下这一刻,她想要鞠躬尽瘁的心情也倏地达到了顶峰。
她可太高兴啦!
穆兰看出她的激动,笑着说:“党校是党组织培训党员干部的学校,这个每年两期的基层干部进修班,是非党员干部唯一能去党校学习的机会,足可见这个机会有多宝贵了。所以,去了进修班以后,一定要多听多看多学习,好好用理论知识武装自己!”
“进修班已经组织过两期了,魏珍和小刘都去学习过。不过小刘调去了656厂工会,你要是对培训班有疑问,就多跟魏珍交流,她当时的结业成绩也很不错。”
叶满枝连声答应,为这张珍贵的大馅饼欣喜了一整天。
下班后与吴峥嵘在食堂碰头的时候,甫一见面就被他看出了端倪。
“今天遇到什么好事了?怎么这么高兴?”
叶满枝眼睛亮盈盈地透露:“穆主任推荐我去市委党校参加基层干部进修班了!”
吴峥嵘语气里透出几分讶异,“你才上班几个月?这么快就进步了?”
“算不上进步吧,就是去学校进修的。”叶满枝假谦虚。
“咱们市里的党校刚成立两三年,被选送去进修的都是各单位表现优异的党员干部。656也有类似的推荐名额,厂办、工会、团委那些人为了几个进修名额争得不可开交,像你这样的年轻干部,基本没什么机会。能拿到这个进修名额,说明你本身已经足够优秀了。”
叶满枝被夸得眉开眼笑,唇角的弧度压也压不住。
她能拿到这个名额,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街道办庙小人少。
若是毕业就进厂工会工作,这种进修名额绝不会落到她头上。
“这个机会这么宝贵呀!那我周末得去书店买几本书提前自学一下,争取在结业考试的时候取得好成绩。我们办公室的魏姐说,学员的考试成绩要寄往各自单位,记入个人档案,所以这个结业考试成绩是要跟着档案走一辈子的,一定不能拉胯!”
吴峥嵘接过书单扫了一眼,大多数是马列之类的理论著作。
“这些书我都有,你别再花钱买了。”
“你要把书借给我啊?”
“嗯,这些书不便宜,不是专门搞理论研究的,没必要买全套。”吴峥嵘将书单推给她,“你一会儿去我那里自己找吧。”
叶满枝顿住筷子冲他笑。
“又笑什么?”
“我还没去过你家呢。”
“这次可以去看看了,”吴峥嵘用寻常的语气说着并不寻常的话,“不出意外的话,你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都要住在那里。”
叶满枝再次为他的直白语塞。
食堂里人来人往,总有职工有意无意地往他们这边打量。
她担心两人的对话被人听见,在桌下用脚尖踢了他小腿一下,就埋头吃饭不说话了。
不过,从食堂出来以后,她还是乖乖跟着人家回家取书了。
吴峥嵘住的是军工大院里最早落成的那片宿舍区,厂领导和苏联专家们似乎都住在这一片。
厂长副厂长,总工副总工的住房标准是三室一厅。
但厂里新盖的赫鲁晓夫楼,最大的也只有两室,所以,厂领导们自建厂以来,一直住在东门这片黄墙白窗、灰绿屋顶的平房里。
当然,与胡同里那些普通平房不同,军工大院里的平房都是独门独院且不相连的。
两栋平房之间会相隔几米,让住户之间不至于太疏远,又能保证一定的私密性。
叶满枝随着他走到最尽头的16号院门口时,忍不住问:“16号是不是比其他房子小一些啊?”
只看房子外观就能看出不同了。
“嗯,我当时是临时被上级调来暂代军代表的,没打算在滨江久留,只让后勤给我安排一套环境最安静的住房。这房子确实安静,隔壁只有一户邻居,但面积比其他房子稍小一些。”
由于家庭原因,吴峥嵘不太想回滨江工作,当时以为来656厂只是一个短暂的过渡,过上一年半载就会有人接替他。
要是早知会在这里解决终身大事,他就该要一套面积更大的。
叶满枝被他请进院门,发现院子里面特别干净,不但没种花草,连蔬菜瓜果也没有,像五哥那样在院子里养鸡养鸭就更不可能了。
这个院子就是字面意义上的院子,空旷得像个操场。
“这么大的院子,你怎么什么也不种啊?”
吴峥嵘坦言:“我不会弄那些,等你住进来以后自己种吧。”
叶满枝在空旷的院子里随意看了看,正想调侃他居然也有不会的东西,突听见隔壁院子的大门被打开了,有人从门里走了出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听到动静,嗖一下就躲到了男人身后。
吴峥嵘伸手护住她,无奈道:“咱俩的关系不是已经过了明路了吗?你来我家还躲什么?”
明明是光明正大谈恋爱,怎么搞得跟偷情似的……
叶满枝也为自己的下意识行为傻眼,“不知道啊,被人看见咱俩在一起,我总觉得不好意思。”
在公共场合时还好,进了他的家门,她心跳一直怦怦的。
隔壁的院子传来关门落锁声,两道人影已经渐行渐远了。
吴峥嵘盯着她紧张兮兮的表情端量片刻,忽然轻笑出声,低头便吻了下来。
双唇相贴的时间并不长,只有三四秒,但也足够他们接一个完整的吻了。
叶满枝在他胸膛上推了一下,“还在外面呢。”
“没关系,有大门挡着,”吴峥嵘好笑道,“我要是不亲你一下,似乎会浪费你的做贼心虚,你现在可以躲起来了。”
叶满枝抿了抿唇,红着脸虚张声势,“谁做贼心虚啦?我才没躲呢!哎呀,快走吧,把我的书找出来,别耽误我学习进步!”
吴峥嵘被她推进屋里,随手拉开电灯开关。
三个房间只被他使用了两个,东边是卧室,西边更大的那间是书房。
叶满枝迈进书房的时候,不由错愕地瞪大眼睛。
我的天啊。
除了图书馆和书店,她从没见过这么多书!
两排实木书架贴墙站立,书架整整铺满了两面墙,其上的所有空间都塞满了书。
有的书还零散地堆放在窗边的写字台上。
“你怎么有这么多书啊?不愧是书香门第出身,”叶满枝满眼佩服地问,“这些书你都看过吗?”
“没有,有些书没什么意思,看到一半就放下了。”
他来滨江工作的时候,带了五箱行李,其中四箱是书籍,因为要来军工厂当军代表,书籍基本都是与专业相关的。
决定在滨江定居以后,他又回省大那边的老宅收拾了一些以前的旧书搬过来。
再加上平时零零散散买的新书,书架上的书籍就越积越多了。
叶满枝从书架前经过,视线一一扫过书脊上的名字,数量最多的是工科类书籍,也有小说杂谈、工具书和外文书籍,甚至还有旧社会书馆里才能看到的那种线装书。
她书单上的马列著作被堆放在一个角落,还算整齐地排列着。
叶满枝深刻怀疑,对方所说的“有些书没什么意思”,指的可能就是这几本。
她对照着书单,将那几本上课会用到的书抽出来,然后再次感叹:“你的书好多哦!”
这得花多少钱啊?
“你想看的话,可以随时过来看。书架上有的书,你就不要买了,免得以后家里出现重复书籍。”吴峥嵘从自己的钥匙串上拆下两把钥匙给她,“这是外面两道门的钥匙,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也可以随时来家里看书。”
叶满枝摆手说:“算了,你身份特殊,万一有什么保密信息被泄露了,那多麻烦啊!”
“我从不回家处理工作,”吴峥嵘将钥匙放进她毛开衫的口袋里,“你放心来吧。”
这间房子的上一任住户是一位苏联人,他完成支援任务返回苏联以后,后勤将房子分配给了吴峥嵘。
不过,吴峥嵘在工作上向来谨慎,工作只在军代室里完成,从不将重要资料带回家,也不在家里谈论工作。
这间书房里没什么需要保密的。
叶满枝伸手压了压口袋里的钥匙,嘟哝道:“你不在家的时候,我才不来呢,被人看见了多尴尬啊!”
但她也没再将钥匙推回去。
自从她跟吴峥嵘的关系在家里公开以后,老叶给她设定了每天八点必须回家的门禁。
她取了书之后,没在书房里逗留太久,大致参观了一下房子的格局,就从小院儿里出来了。
两人绕着大院溜达了一圈,还差一分钟八点的时候,吴峥嵘将她准时送到了叶家楼下。
“上去吧,”他站在橙黄的路灯下微笑,“以后欢迎小叶同志天天来。”
叶满枝被他笑得脸热,违心地说:“那你把家里好好收拾一下,光秃秃的一点也不好看。”
“行,你下次过来帮我指点指点。”
*
突然闯入了吴峥嵘的私人领域,又借来了好几本看起来很贵的大部头,让叶满枝持续兴奋了好几天。
尽管政治理论知识晦涩难懂,但是为了让自己在结业考试时能够一鸣惊人,取得好成绩,她还是见缝插针地提前预习了起来。
报名和开学时间在十一月中旬,距离正式上课还有一个礼拜。
入秋以后,街道办的工作渐渐清闲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