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在办公室里用不上,与街坊握手会显得太客气,但是与其他单位的同志见面时,她也没握过手啊!
她恍然记起,大姐刚上班那会儿好像回家提过一次,男同志一般不会主动与女同志握手,男女之间握手,应该由女同志先伸手!
她与吴团长几次见面,从没握过手,但刚才穆主任主动伸手,人家就握手了!
这种社交礼仪,要么有人提点,要么全靠自己细心学习,否则根本就参不透。
她心里有点懊恼,不知道自己之前那一个月的表现算不算失礼。
希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吧。
因此,在两位领导寒暄过后,叶满枝也主动伸出右手,打招呼:“吴团长好!”
他俩见面是从不握手的,吴峥嵘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带着薄茧的手与她柔软的掌心相贴,笑着说:“小叶同志好。”
叶满枝心里莫名有些激动,不是因为握手对象,而是因为这是她第一次与人正式握手!
从这一刻开始,她感觉自己终于蜕变成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她正这样想着,就见吴峥嵘转向穆主任,语气熟稔地问:“小叶在咱们街道办表现怎么样?没给您添麻烦吧?”
“哈哈,没有没有,小叶这孩子表现十分出色,虽然工作时间不长,但是已经帮助群众解决了不少问题,同志们的反响非常好!”
应对这种客套询问,穆兰也算驾轻就熟了。
刘金宝与小叶的情况差不多,有个叔叔是管粮库的,她每次从粮库附近经过,都要被问问金宝在单位工作咋样。
这与家长询问孩子在学校的表现是一个意思。
一是表示关心,二是想让领导多关照关照。
她们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小叶的父亲又跟吴峥嵘有交情,穆兰自然不吝多说些表扬的话。
“咱们街道马上就要成立‘中苏友好协会光明街支会’了,小叶这孩子工作热情很高,协助我负责支会成立的筹备工作。”
短短几句话,穆主任说过两次“小叶这孩子”。
吴峥嵘眉眼间有些微不可察的笑意,神情略显古怪地看向站在领导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的叶满枝。
不知她是如何跟人解释两人关系的。
但她能用上的说辞,无非就是那一两种。
可以肯定的是,这姑娘并没透露两人相过亲的事实。
吴峥嵘微哂,再次看向穆兰时,一本正经地附和:“您说得对,小叶这孩子一直很不错,以后还要麻烦穆主任多指点多关照。”
第20章
由于工厂规模太大, 关系错综复杂,厂子弟喊人时的称呼,是随着父辈走的。
也就是说, 要看父母与对方是什么关系。
如果这个人是父母的同事,那么无论对方年轻还是年长, 厂子弟都要礼貌地喊一声叔叔、阿姨。
所以, 上次偶然听见周牧喊“吴叔叔”的时候, 叶满枝虽然觉得别扭又好笑, 却并不惊讶。
周副厂长与吴峥嵘是一个班子里的同事,这一声“吴叔叔”是他应得的。
但是, 叶满枝跟周牧可不一样。
她跟吴峥嵘相过亲呀, 这关系辈分可就不能从父辈那边论了。
听到对方说出“小叶这孩子”的时候, 叶满枝觉得这人不但占了她的便宜, 还是个促狭的假正经!
她实在没憋住,站在穆主任身后, 偷偷瞪了他一眼。
吴峥嵘瞥见后笑了, 对穆兰说:“天气挺热的, 咱们进去聊吧。”
天花板上的吊扇呼啦啦地转着, 秦祥往办公室里多加了一把椅子, 然后殷勤地问:“穆主任, 您喝茶还是汽水?”
“喝什么还能选啊?哈哈, 在我们街道办全都喝大叶子茶。”
“嗐, 我们平时也是大叶茶,这不是知道您要来嘛, 领导特意让买的冰镇汽水!”
“哎呦,吴团长太客气了,别破费了, 我们喝茶就行。”
穆兰出来办事,还从没受到过这种礼遇呢!
街道主任是科级干部。
而六五六的处长科长一抓一大把,把她放到人家厂里根本不够看。
若非两家单位合作密切,她又是街道办一把手,基本上没什么机会出入厂长和军代表的办公室。
她要喝茶水,秦祥没有异议,继而问:“小叶同志呢,喝汽水吧,我们领导特意安排的,喝汽水解暑!”
吴峥嵘实在看不得小秦那副殷勤样子,招呼道:“给穆主任和小叶拿两瓶汽水,你就出去吧,我们还有事要谈。”
秦祥敬礼称是,一边往外走一边腹诽,上次来还是小叶同志,这次就是小叶了。
他家团长肯定是有情况的!
客套话说了,汽水也喝了,穆兰今天是为正事而来的,趁着气氛好,将她们想邀请苏联专家的事情简单介绍了一下。
吴峥嵘接过申请表,扫了一眼就放到了手边,问:“穆主任,您有想要邀请的明确目标吗?”
“没有没有,我们对厂里这些专家不了解,也没接触过,肯定不能绕过656厂与他们联系呀!”穆兰爽快道,“我们不挑,厂里给我们安排谁就是谁,只要是苏联人就行。”
吴峥嵘眉心微蹙,沉吟着开口:“这些专家是来支援656厂建设的,与咱们不是从属关系,厂里无权指派他们。而且你们搞的这个活动要进行公开演讲,到时候听众可能不会少,这不只是656厂内的事情,我需要向上级汇报。”
“啊,那这周末之前能收到答复吗?”
吴峥嵘摇头。
今天已经是周四了。
穆兰退而求其次,问:“要是只邀请家属介绍一下苏联风貌呢?也需要向上汇报吗?”
她听说专家与家属不是一个单位负责的。
吴峥嵘没说是否需要上报,只问:“你们有人选吗?”
穆兰连俄文都不会说,哪里认识什么苏联家属。
但她们来之前研究了两套方案,最好的结果当然是请到一位苏联专家,但是如果厂里审查严格,他们就邀请家属。
“小叶,你不是认识一个苏联姑娘嘛,你跟吴团长说说具体情况。”
叶满枝忙道:“那姑娘叫奥利娅,她说自己是希格乔夫的女儿。”
吴峥嵘点点头,专家组里有一位叫希格乔夫的。
“奥利娅是拉大提琴的,好像挺喜欢咱们的民族音乐,经常来我们业余国风音乐会观看排练……”
不过,她来街道办上班以后几乎每晚都有活动,这个月的几次排练都被她推掉了,已经挺长时间没见过那姑娘了。
吴峥嵘听着她的介绍,指节在腿上轻点了点,沉默一阵后,起身走出办公室,对外间的秦祥交代了几句。
重新坐回来后,对二人提议:“还是先确定这位奥利娅同志是否愿意出席活动吧,其他的咱们稍后再谈。”
叶满枝等的就是这句话,从挎包里翻出通讯簿,得到许可后,借用他办公桌上的电话,请总机帮忙接通了希格乔夫先生的宿舍。
吴峥嵘坐在她身边,隐约闻到一股很淡的清香,目光所及,还能看到几缕湿发贴在白皙的脖颈上。
他轻咳一声将视线挪开,让肩膀靠到了椅背上。
电话被接通,叶满枝说出一串清脆又欢快的俄语询问,听语气似乎与对面的人非常熟稔。
吴峥嵘读书时学的是英文,俄文水平连半吊子都算不上,虽然听不太懂,但口音是否纯正还是听得出来的。
小叶这外语水平不像是高中能教出来的,而且口音比较柔和,教她的老师可能是白俄或乌克兰人。
鼻息间萦绕着若有似无的馨香,吴峥嵘漫无边际地分析着。
而他身旁的叶满枝效率很高,没多久就放下听筒,笑着说:“奥利娅愿意参加周日的活动,出面介绍苏联的真实情况。我跟她说到时候听众可能会非常多,万一紧张了容易忘词,所以最好能提前写一份演讲稿,她已经同意了。等活动结束以后,我可以把这篇讲稿翻译过来,留给咱们军代室备案。吴团长,这样行吗?”
吴峥嵘尚未答复,被他安排去核实信息的秦祥探头进来,竖起一个大拇指。
这是代表安全、可继续行动的军事手语。
吴峥嵘收回目光,笑着说:“行,小叶考虑得很全面。”
叶满枝被他这声小叶喊得有点不自在。
以前喊小叶同志的时候,还不觉得怎样,这次改成小叶了,总觉得对方在占她便宜。
“那您这是同意我们的申请了吗?”叶满枝向他确认。
吴峥嵘笑着看向穆兰,问:“既然是庆祝中苏友协支会成立的活动,现场应该会很热闹,穆主任不介意我们军代室一起参与一下吧?”
“当然不介意啊,欢迎之至!”
穆兰猜测他还要派人在现场跟进活动内容,自然不会没眼色地拒绝。
事情说定了,她又与对方客气几句就带着小叶告辞了。
成立仪式安排在周末,筹备组需要邀请领导和会员、布置会场,还有许多准备工作要做。
叶满枝跟着穆主任走出办公楼,走下台阶时,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啊了一声。
“主任,我的通讯簿落在军代室了!”
“那你快点回去取,我在这等你!”
叶满枝答应着,转身折返回去,通过一条长长的走廊,重新来到了军代室。
像是知道她很快就会返回一样,吴峥嵘正背着手等在办公室门口。
等她走近了,便将手上的红色通讯簿递了出来,同时问:“来芽是谁?”
“我、我啊,怎么了?”
叶满枝有点羞耻,对方一定看到她写在通讯簿封面上的名字了。
这本通讯簿从她小学毕业前开始使用,因为能记录的人员不多,一直使用至今。
但是封皮上的名字还是她上小学时候写的,字迹圆咕隆咚的,比照着现在差远了。
漂亮的一手字相当于半张脸,叶满枝感觉有点丢脸。
“没怎么,挺好的。”吴峥嵘问,“你回来是有别的事要说吧?”
叶满枝赶紧点头,“周日的活动不知道要进行到几点,我怕到时候耽误了跟您约饭的时间,咱们要不要改个其他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