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羡年指了下今安在,说道:“是那个哥哥的灵力。”
于是单进看今安在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崇拜。他倒了口含着慢慢往下顺,喝完又问:“我们今晚是出不去了吗?”
江羡年回道:“嗯,要等明天了。”
单进抓紧水囊,害怕道:“我们能逃出这里吗?”
江羡年安慰道:“一定可以的。”
单进乖巧道:“好,我相信姐姐。”
睡前,江羡年把周边检查了一遍,回来时今安在和贾二已经睡下了,单进在把玩一个表面光滑的球状晶体,天养背对着他守在一边。晶体周圈为白,中间为绿,乍一看像一只眼睛。
她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颗普普通通的目珠,小摊随处可见,不过这颗目珠有些太真了。
江羡年问道:“怎么还不睡?”
单进怯生生地看了眼天养,江羡年了然他在畏惧蛇人,坐到他身边挡住了天养,柔声道:“快睡吧。”
单进拿起水囊,凑在她耳边小声道:“可是水还没喝完。”
“嗯?”
“爹爹说隔夜水不好。这里面还剩一点,我实在喝不下了,”单进为难地摸了下肚子,惋惜道,“可这是哥哥的灵力,我觉得倒掉太浪费了。”
“那我喝了它,”江羡年接过水囊一饮而尽,问道,“这下可以安心睡觉了吧?”
单进点点头,闭上了眼,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江羡年坐了一会儿打起哈欠,头点了三四下,又回到了留恋不已的梦乡。装睡的小男孩猛地睁开眼,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绿眼睛对准江羡年,看到她脖子以下都变成金黄,受神人即将成熟。
心善的人就是好骗。
方净善转动手中的晶体,捏了捏,硬的,略有弹性。他猜江羡年把这东西当成了寻常的目珠,可这东西是真的眼珠,是他亲自从舞蛇人眼眶里抠出来的。
大蛇底下有好几个为它卖命的使者,大约三个月一换,从同化程度最高的祭品当中挑选。
使者的一只眼睛会被替换成这种类似眼珠的晶体,他们能透过晶体看到适合充当祭品的人,进行蛊惑,把蛇种播种下去培育口粮。他们还会被分配一条能够控制蛇人的“哨蛇”,哨蛇可按使者心意自由变换大小。
此时,舞蛇人的哨蛇就在贾二怀里的小罐子里睡觉。他和贾二身上有风干的野决明,所以蛇的气息不会逸出来。
整个过程顺利到不可思议,但,都是他应得的。
方净善为复活妖王奔走了几十年,一直在寻找流落凡间的碎片。八年前,他无意中发现有枚碎片寄生在住在海中的怪物身上,可怪物极其难杀,他查了各种资料,最终得出必须要得到噬魂箭的结论。
为这支箭,方净善谋划至今。
得知大蛇传说后,他探寻多处捞知情人,最后找到了一个家族世代以噬魂箭为目标的除妖师,配了个傀儡随他来金铎国打探情况,由此得知大蛇不吃孩童灵魂、蛇人等级制度、习性等可贵的情报,此外还根据金铎国的开国事件推出住宿客栈的店家是愿妖。
傀儡在工作,方净善本人也没闲着,提前为全身而退做准备。
冰魄剑入体能冻结全身。神仙虽不会被困,但被刺中会失去一刻钟的行动自由,而大蛇连神仙都不是。于是他搜集草种,挑母体培育冰魄草,成功铸出了冰魄剑。
穿越荒漠缺向导。他找了伙沙漠佣兵,让被通缉的腾土占据头目身体。
临近最后一步,方净善更是不惜以身犯险,用狐妖的化形术伪装成乳臭未干的小孩,来到金铎国实施计划。他想要噬魂箭,不过并不想让大蛇丧命。
方净善留大蛇没什么特别的理由,纯粹是希望金铎国的祥和被打破,沦为人间炼狱,他喜欢生灵涂炭的人间。为此,他找到了能够牵制愿妖的小信徒,打算控制愿妖为自己服务。
圈套都设好了,能引导他前往大蛇巢穴的受神人也出现在面前,还是想除掉的人之一,但……
方净善翻过身,瞧见今安在的背影,他的灵力能克制大蛇,留着是个隐患。一旁的傀儡受到感召,握上刀把。
现在还不是时候。
方净善合上眼,傀儡也放松下来,装出熟睡的模样。
饥饿、疲惫、伤痛像三只驱散不走的乌鸦,轮流俯冲下去叨今安在的神识一口,致使他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一点轻微的声音就能撬开眼皮。
他隐约听到狼叫,隔得很远,似从梦中溢出的一般,紧接着对面也有了动静。
今安在撑开一个眼皮,发现天养站了起来,警惕地望着某个方向。轰隆声响起,他瞬间惊醒,起身时若水弓已经被牢牢抓在手里了。
江羡年也醒了过来,严肃道:“是蛇人吗?”
天养摇了下头。
今安在再次听到狼叫,诧异道:“这下面还有狼吗?”
话音刚落,红线刺向天养,江羡年用剑气斩断,挡住劈下来的银色长棍,忙道:“哥!自己人!”
银狼及时刹住口,背上的洛雪烟连带着踉跄了下,坐稳后和拉着弓的今安在大眼对小眼。
今安在眯着眼打量威风凛凛的银狼,半晌蹦出来一句:“洛姑娘,你什么时候养狼了?”
多了三个人,洞穴登时变得狭窄,八个人自成三派。
晖夜研究天养的蛇化情况,单进和贾二挨在一起端详新加进来的三人,余下四人聚在一起。
洛雪烟看着狼吞虎咽的江羡年,怕她噎着,举着水囊说道:“慢点吃,小心划破嘴,干的话喝点水送送。”
“划破嘴也比饿死强,”江羡年接过水囊灌了口水,狠狠咬了口烤饼,捂着嘴惊呼道,“又划破了,好疼。”
洛雪烟接过烤饼,掰下一小块塞到她手里,嘱咐道:“慢慢嚼。”
她感到两道强烈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小男孩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又掰下一块,递过去,问道:“吃吗?”
方才她分干粮时问过他,他没要。
单进拿走了那块饼,但没放进嘴里,用两根手指捏着看了看,咬了个尖,看起来只有前牙在啃,好像很瞧不上的样子。
洛雪烟边给江羡年掰饼边用余光留意单进。他把余下的饼丢给了贾二,继续抱膝看着她。
她转眼看了下江羡年和今安在,两人不过在地底滞留一日,还是男女主,头发该乱乱,衣服该脏脏,相比之下,对面的主仆二人组就要干净许多,看起来像刚下井一样,哪有一点死里逃生的样子?
洛雪烟对上探究的视线,单进眼睛眨了下,却并没有避开。她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你为什么总是盯着我看?”
江寒栖原先一直在观察贾二,闻言微微蹙眉,睨了单进一眼。
“对不起,姐姐和我娘亲长得很像,”单进吸了吸鼻子,泫然欲泣,转过身面朝贾二,听起来仿佛已经哭起来了,“贾二,我想回家了……”
贾二拍了拍单进的肩,看了洛雪烟一眼,沉沉叹了口气。
江羡年低声提醒道:“因因,单进亲眼看着他父亲被蛇人吃了。”
洛雪烟讪讪地应了声,看向江寒栖,见他刚从单进身上挪开眼,偷偷使了个眼色,问道:“要饼吗?”
烤饼又干又咸,江寒栖平时一口不沾,她问这个另有其意。
江寒栖听出洛雪烟的弦外之音,给了她想要的答案:“不要,还是果仁酥好吃。”
洛雪烟回道:“没带,回去再吃吧。”
她觉得主仆二人更可疑了。
两个人类,在满是蛇人的洞穴里活到现在,一个身上还一点伤也没有,运气好到像是蛇人派出的细作,不会是改头换面的反派吧?
想到这一层,洛雪烟陡然一惊,书里可没说反派一定是妖,人类也不是没有可能。照这么看,贾二的嫌疑要大一些,年纪摆在那儿,除非单进不是单纯的孩子。
如果他们是反派的话,为何放过乌兹来到井下呢?为了接近阿年拿她身上的碎片?那为何不先把晖夜控制住?
此时,洛雪烟唯一庆幸的是江羡年离开前把万象交给江寒栖保管。
第178章 算计 几人修整完,水位上……
几人修整完,水位上涨,流向逆转,上井的通道开启了。
天养的蛇鳞逐渐褪去,眼鼻口能看出些许人类的特征。蛇人喜暗怕光,晖夜担心他受不了阳光,让众人给他围了三层披风,只留了个用于呼吸的小口子。
晖夜身量有限,带不了七个人,商定后决定让江羡年和今安在跟随。
洛雪烟腿还没好,倚着江寒栖等其他人坐定,尤其是单进。不知为何,她打心底不太喜欢那个孩子,甚至有点讨厌。那边在依次就坐,她搭上江寒栖的肩膀,微微起身,他心领神会地俯下身,让她贴近耳边。
洛雪烟悄声道:“我觉得那两人有些奇怪,你多留意一下。”
江寒栖应道:“已经盯上了。”
他给贾二递过一次烤,缚魂索就是在那时穿到他的衣袖上的。
洛雪烟毫不意外地竖起大拇指,表扬道:“靠谱。”
洛雪烟最终落座于天养和江寒栖之间。她和天养不熟,拘谨地揪住一点布料,另一只手撑在狼背上,整个人微微前倾。
江寒栖感觉被疏离了,往前凑了凑,小声问:“怎么不靠我?”
洛雪烟回道:“你胸口的伤还没好呢。”
江寒栖撒谎道:“已经长好了。”
洛雪烟默默感叹无生恐怖的自愈能力,放心向后靠去,特地挑了没受伤的那块地方。
江寒栖满意地翘起嘴角,眼底的失落倏尔不见。
出井时,洛雪烟特地留意了一下井口到起点的距离,两头隔得不远,慢悠悠晃过去用不上一个时辰,而出入口可以相互转化,假设两人从出口下井,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埋伏在安全地点。
晖夜在狂奔,前方的光束逐渐膨胀,洛雪烟心里的疑问也跟着变大了。可井下地道错综复杂,两人怎么知道阿年他们经过哪条路?
出井的一刹那,天养感觉蒙着布的眼睛被上千只光箭射中,疼得眼泪直流。干爽的风揩掉泪花,在长期受潮的皮肤上留下类似砂纸打磨后的触感,热辣辣的,一部分来自痛觉,一部分来自高温。
这让他想起前往金铎国的那段时间。
阮如意和小春被远远甩在身后,他迎着风雪赶路,惟有寒星作伴。那时的风很大,刮到脸上能削掉一块皮,拂面时也是疼的,可他并不觉得难捱,如今吹风流的尽是辛酸泪。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还有重见光明的那一日。
晖夜脱下外袍,罩到天养身上,关切道:“眼睛不舒服吗?”
“没有,”天养隔着布摸了摸眼下,“我只是太开心了。”
单进一时适应不了外面的光线,躲到贾二身后。
江羡年看了单进一眼,意识到他身边只剩下贾二,好心道:“贾二,要不你和单进搬到晖夜的客栈吧。你们从蛇人手里逃走,也许还会被盯上。”
贾二思考后接受了建议,说道:“不过我要回一趟原来住的客栈,我们的行囊在那。”
今安在问道:“要帮忙吗?”
“不沉,就是钱财和衣物,”贾二侧过身,把手放到单进的后脑勺上,让他往前站了站,“不过要麻烦公子照顾一下我家公子。”
江羡年牵起他单进的手,对他笑了笑,答应道:“放心,小单进就交给我们了。”
贾二走远后,剩下的几人往客栈走。方净善走在最后,前面就是背着洛雪烟的江寒栖。他看着伶仃的背影,觉得自己和这颗病弱的绊脚石之间的缘就像不讲理的孽债。她脚都走不了路了,却能出现在险象迭生的地下,如同鱼游进沙漠一样不可思议。
洛雪烟,姓洛……
方净善想起那个在海上起舞的倩影,在脑海中轻轻哼起天籁的音律,手指不自觉地打起了节拍。百年已过,起舞之人面目全非,可她哼唱的歌谣像在体内扎根似的,偶尔想起便会引发一场遍及四肢百骸的海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