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学长,你得救自己。”
楚翊清缓缓抬头,随即惊慌起身:“叶学妹?”
声音分明还弥散在空气里,然而应该站在眼前的叶绯,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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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绯飞快地跑着。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繁忙的校外街道走过一个个放学的高中生,有些边说边嬉闹,有些拿着书边走边看,夕阳的远光从后方金黄黄地洒落下来,拉长了每个人的影子。
飞快奔跑的叶绯,便一一踩过这些人的影子,一下子从校门窜到繁忙的街道分叉路口。
和这些人的悠悠哉哉不一样,叶绯很着急,因为今天最后一节课老师拖课的原因,打工要迟到了。
红绿灯由红变绿,叶绯快速跑过人行道,踩到对面路口的地面时,原本紧张的她忽然慢下脚步。
奇怪了,她怎么觉得自己有些奇怪,她现在应该去打工?为什么她有种奇怪感觉,她不应该在这里。
可是,如果她不应该在这里,那她应该在哪里?
已经从飞奔变成慢跑的叶绯上了人行道,跑动中转头望向路旁商店,她看见大大的落地玻璃橱窗里映出她的模样——
一个头发只到肩膀处的瘦弱高中女生,背着一个陈旧的红色书包,虽然五官长得不错,一双眼睛熠熠生辉,但她脸色苍白,个头也不高,掩盖不住营养不良的事实,好像一阵风来了,随时能把她吹倒。
叶绯一怔,她长这样子?
不,这不应该是她的样子,她应该是……
脑海里浮现极其相似的另外一张脸。
叶绯停下步子,望着玻璃上的倒影,将额前碎发往后抹去。
想起来了,她是叶绯,她现在应该在虫族祖星的圣灵树脚下,在那个诡异的白雾里面兜兜转转出不去,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像小说那样出现了幻觉?
她还记得刚刚见过楚翊清,怎么又换场景了?
叶绯颇感兴趣地左右张望。
记起来自己的情况后,她不紧张了,在大街上慢悠悠地向前走。
打工是不可能去打工的,叶绯辨认了一会儿方向,干脆向前走,一段路后,拐弯进了人民公园,越过角落给小孩子玩乐的沙池,在无人的秋千上坐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景,但是既来之则安之,更不要说出现的居然是她住过十几年的蓝星背景,这个场景让她倍感亲切。
四处打量之余,警惕中又多了几分饶有兴致。
忽然,她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说话声:
“……哎哟小伙子,你这伤很重,该去医院啊。”
“多谢您,但是不用了。”
有些熟悉的声音让叶绯心尖一跳,她倏地转过头,便跟远远快步过来的少年对上视线。
少年留着一头微长的黑发,夕阳照耀下,发尾微微发红,显得发质飘逸柔软,桃花眼、高鼻梁,一张过分俊俏的脸上锐气十足,又带着少年独有的青涩。
看见他的那一刻,叶绯就认出来了,这不是小了几岁的阎曜?
“学长?!”
阎曜也认出她了,快步过来,惊奇的眼神上上下下地看她,片刻缓缓笑起来:“原来小绯以前长这个样子呀。”
叶绯一顿,也上上下下地打量他,这一看才发现对方穿着的黑色战斗服上有着斑斑刀痕,除了一张脸,身上裸`露的肌肤全是伤口,看起来就是狠狠打过架的模样,她有些惊讶:“你怎么伤成这样?”
阎曜按了按下颌侧边,痛感让他觉得有些神奇,他解释说:“这是我十三四岁的时候吧,这时候的我刚跟别人打了一架,只不过……”
他扫着周围说:“只不过这个地方有些奇怪,我原本以为这是我的幻觉,但现在看来,小绯是真的,应该是我们两个被拉进了某个奇怪的地方。”
阎曜打量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危险,更觉得异样了。
“这个地方好奇怪,我没有感觉到这些人身上有信息素和精神力。”
而且在这个地方,无法使用精神力。
阎曜想起了从靠近圣灵树开始,便被巨大的力量压制,以至无法使用精神力的事实。
这个地方也是如此,所以他合理推论:“我们应该还在圣灵树附近,如果这些不是刺激我们大脑产生的幻象,也可能是我们通过圣灵树,来到另一个维度的地方。”
阎曜合理地推测着,叶绯微微张嘴,想说什么,又默默闭上嘴。
总觉得告诉阎曜,这个地方或许是因为她的缘故才生成的,因为她从前就生活在这里……不知从何说起。
毕竟,对于灵魂两次穿越,最后回到自己位于星盟的真正身体上这个事情,全都来源于离奇的预知梦境推测结果,直到现在也没有理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想开口,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一时间,叶绯安静地听着,阎曜说了一会儿,见她不出声,也不说了,只是宽慰一般跟她温声说:“担心?没事,我没感觉到危险,可以先放松一下。”
叶绯仰头看对方。
习惯了从前高她一个多头的高大Alpha说这种话,忽然间,对方的脸变嫩了,虽然同样个头高她有20来公分,但少年还没有长成的肩膀看起来略显单薄,叶绯的注意力便很快落到其他地方去。
她伸手戳了戳他有些颊肉的脸,眼前少年的脸轮廓还没有后来的犀利,总觉得多了几分可爱,她越看越喜欢,又戳了下,笑嘻嘻说:“我没有紧张呀,不过,你现在13岁是吧?你该叫我姐姐哦。”
阎曜微微睁大眼睛。
仍然带着些婴儿肥的脸做出这种表情,可真是太可爱了,叶绯忍不住在他脸上捏了又捏,弯着眼睛说:“阿曜乖,叫姐姐。”
阎曜觉得有些奇怪,明明人还是那个人,他也还是那个他,可看着眼前这个娇小青涩的叶绯掐着他的脸喊他阿曜,还让自己叫她姐姐,不知为什么,他的耳朵莫名其妙热了起来。
他抿了抿唇,飞快移开视线,正想说什么,眼角瞧见一班人——之前发现他受伤劝他去医院的一位中年妇女和其他人站在不远处,一边看着他们偷笑,一边八卦着什么。
从这几个中年妇女不时扫过来的视线,他完全可以确定,她们看的就是他们。
阎曜眼角抽了抽,难得感到几分窘迫,抬手想把叶绯的手拉下来,又停在半空。
他瞥一眼正好整以暇看着他的叶绯,少女眼神促狭,像是料定他不会开口似的,一整个表情鬼灵精怪。
喉结滚了滚,阎曜压低声说:“你知道有人在看我们吗……姐姐?”
后面两个字,他把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听不见似地含在嘴里,偏偏叶绯听见了,便觉得好像有一把钩子伸过来,在她心底轻轻勾了勾。
心头痒痒的,却又挠不着。
叶绯抿住唇,手停在他颊侧不动,眼睛向旁边瞥去。
那几个中年妇女见她看过来,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里面有人认识叶绯,捂着嘴向她喊话:“小叶今天不用去打工,跟同学来玩啊?”
被认出来的事实惊得叶绯讷讷收回手,不好意思地回话:“对呀阿姨,今天不用打工。”
说完快速拉了拉对方身上与众不同的战斗服,带着人飞快远离这处八卦地。
没跑多久,一只手就伸过来,握住她扯住对方衣服的手,叶绯一顿,回头看他一眼,步伐慢了下来。
两人在公园里手牵手,散起了步。
他们两个人,一个穿着像是cosplay的战损装,一个穿着隔壁高中学校的校服,实在显眼至极。
如果这是现实,叶绯肯定不敢这么大胆,但只要想到这一切都是假的,她便红着脸顶着其他人的目光,任由阎曜牵着手,漫无目的地走着。
一开始,他们想两个人被莫名其妙拉到这个地方,接下来肯定另有对付,他们都提防着,然而逛了好一会儿,一点异常都没有,两个人不免都有些诧异惊奇。
阎曜牢牢牵着她的手,好奇地看在公园四处散步玩闹的老人和小孩,啧啧称奇道:“这个世界好奇怪,不过挺舒服的。”
没有虫族,科技不发达,生活慢节奏,连精神力和信息素都没有,实在让人警惕不起来,阎曜走着走着,便有些感慨。
和叶绯在一起之后,两个人还没有像样地正式约会过。
虽然两人心知肚明,悬在他们头上的圣灵树肯定另有安排,但是此刻的安逸是如此真实,便显得两个人能在战斗和紧迫中偷得半日闲依偎在一起,抛开一切外力,只享受彼此在一起的时光,难得到珍贵。
兜了一圈,两个人又回到了叶绯一开始坐的秋千附近,那些之前在聊八卦的阿姨们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吃完晚饭过来玩的大人和小孩。
四周一派热闹,阎曜注意到叶绯的视线总是不住向秋千飘去,他有些莞尔地勾了勾唇,干脆牵着她径直向秋千走去,让她在秋千上坐下,然后自己转身走向旁边的草地,在盛开的鲜花前蹲下,伸手摘花。
原本笑眯眯的叶绯,看见阎曜辣手摘花后,表情一僵,飞快跳下秋千,在一群小孩子叽叽喳喳的“妈妈那个大哥哥在摘花”的声音里飞快跑过去。
“别!这些花不能摘。”
已经手捧着一束花的少年,表情疑惑地半转过身:“为什么不能摘?这里不是假的吗?”
叶绯:“……是。”
她给忘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忘记这一切都是假的。
但是,就算是假的,长在公园里的花……没等叶绯转过这个逻辑,前方捧着花的少年,已经完全转过来,他就着半蹲在地上的姿势,干脆单膝跪着,双手捧花递给她。
“虽然这些是假的,但我的心意是真的,姐姐……收吗?”
叶绯觉得阎曜可真是坏,故意把“姐姐”两个字放轻又拉长尾音,普普通通的两个字,无端被他咬出了暧昧和缱绻。
她的脸颊热热的,感觉心头软得不可思议,叶绯伸手接过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捧花,对他笑得有些羞涩,“当然……”
阎曜扬着唇角,便这样眼睁睁看着捧着花、笑容甜甜的少女,像彩色泡泡被猝然戳破般,一瞬间消失在原地。
阎曜瞳孔猛缩,飞快伸手,却只扑了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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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曜感觉身上一阵寒意,倏然睁开眼睛,“叶绯!”
然而眼前并没有叶绯,映入眼帘的是茫茫的白烟,转头,他看见了若隐若现像一面高墙的深绿色树干,还有坐在树前的顾炀,而坐在顾炀旁边的……是穿着一件披风的楚翊清。
他愣了愣,坐了起来,按了按眉心说:“我睡着了?我好像做了个梦。”
没想到顾炀摇头,“也不算完全是梦,你们几个,是这一次圣灵树挑中的人选。”
“什么?”
阎曜没听懂,比阎曜没早多久被传送到这里,还没有听见顾炀任何解释的楚翊清也不明白。
楚翊清刚来到这里,睁眼便看见坐在树下的顾炀,对方看着他没说话,而楚翊清酝酿了好一会儿,正准备开口,结果阎曜便突然凭空出现。
楚翊清看着顾炀额角上和自己如出一辙的突起,深吸一口气,问:“顾叔叔,我是进来找叶绯的,如果你知道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顾炀睨了他一眼。
果然是他,印象中在上辈子最后继承了虫王力量的年轻人。
这一次,顾炀主动想接纳力量,想夺得控制虫族的机会,但这一次没有得到女王任何传承的楚翊清,依然凭着自我觉醒继承了能力,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顾炀只觉得历史在这一刻,惊人地相似。
而他不喜欢这种再次轮回、依然走上同一条道路的轨迹,这会让他产生一种无法挣脱命运的无力感。
不过,仔细看,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这一次的楚翊清似乎很排斥自己的身份,还没有完全地虫化。
但力量确实已经被他继承,只是收了开头,又不愿意全部接收,可以预想他现在应该很痛苦,亏他还能装得若无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