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褐色的纸上用朱红的颜色写了几个狰狞的大字：
　　禁止泡澡！
　　哈特缓慢伸手，悄无声息地推开了这扇门。
　　大门后头是花瓣状绽开的圣池，房间里蒸腾着温暖的水汽，还有潺潺的水声。
　　哈特抬头往上方去看。
　　神明恩赐的圣池之水从半空倾泄而下，它本该直接流入下方砌好的池子里……可哈特在半空中放了一个容量无限大的神学葫芦。
　　按照计划，圣池之水会流进葫芦里，不会像过去一样浪费地流满池子，再从下水道排出去。
　　“你们又把我的葫芦挪开了！”哈特暴怒的声音惊雷般炸响，“保护大环境，珍惜水资源！你们一个个还敢在这里泡澡！”
　　池子里闭着眼睛享受的教徒们一个激灵，战战兢兢地睁开了眼。
　　“主教，我们身上有污染啊。”一个教徒大着胆子辩解。
　　哈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我没说你们一点水都不能用，但你们不应该浪费。”
　　圣池之水对教徒来说是必需品。
　　它可以净化教徒体内多余的污染，避免她们被无法消化的异能撑爆。
　　“你们可以用，但不能拿来泡澡，你们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奢侈。”哈特喃喃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想要对付智慧之国的灵，这些水也是必需品。
　　可教会这么多年已经养成的奢侈习惯不是轻易能扭转过来，哈特取下葫芦看了眼里面少得可怜的水，怅然地叹了口气。
　　“你们完全可以换一个小一点的澡盆子缩起来泡嘛。”哈特从镜子里拿出一个儿童澡盆，“这能节约多少水，你们自己想想。”
　　教徒一言难尽地看了眼那个儿童澡盆，往宽敞的圣池里缩了缩。
　　哈特举着儿童澡盆也叹了口气，她正想再说点什么，给大家做做思想工作，就在这个时候，她脑海中突然回荡起教宗虚无缥缈的声音。
　　“你去和林傲见面。”
　　哈特略感愕然地脱口道：“啊？”
　　去和林傲见面？教会真的要主动和黑山白鸟合作？她去谈？那她还能活着回来吗？
　　哈特嘴唇翕动，硬着头皮刚想开口。
　　可她内心的想法却在张开嘴的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内心变得极为安静，不再有各种各样的声音涌现。
　　她不再思考，也不再怀疑与犹豫，【危险预警】从她身体里消失。
　　“我明白了。”哈特认真地说。
　　……
　　同洲市。
　　杜崇明的办公室。
　　三米宽的实木桌面上堆满了各式各样摊开的资料和文件，林傲坐在杜崇明对面，看着对方飞快地在一份份文件上签字。
　　“你不看一下吗？”林市长问。
　　“不需要。”杜崇明说，“到我这里的方案都是提前过了一遍的，我心里有数。”
　　她转动手腕，唰唰唰在文件上签了个字。
　　“秘书的记忆全部读取出来了。”杜崇明一边签字一边说，“一共读取出了七年的记忆，已经成立了一个专组研究分析，提取她记忆里有用的信息。你最关心的，传送站的分布……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一个？”
　　林傲挑了一下眉毛，“老杜，你也开始卖关子了。”
　　“好消息是，秘书仔细研究过传送站的分布方案，她的记忆里这一部分内容相当清晰。”杜崇明说。
　　“坏消息是，秘书只知道她们安插的传送站，可智慧之国不止她们一个派系……也就是说，我们获得情报依然不够完整。”
　　林傲：“……”
　　“除了传送站，智慧之国还藏了一些别的东西在这里。”杜崇明说，“这一部分记忆我们还在研究。”
　　拥有了秘书完整的记忆，还要研究，是因为智慧之国的领导说话喜欢打官腔，一般人听不懂，得配合多渠道信息才能读懂那些潜台词，把它们翻译成人话。
　　“你们研究吧。”林傲像条毛毛虫瘫在扶手椅里。
　　“萧柏的分身异能我也让异能研究院跟进了。”杜崇明说，“不过我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配合实验。”
　　正常异能者面对异能研究院，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抵触心理，可小白完全不一样，她不仅不抵触，还有点兴奋。
　　“说来话长。”林傲摆了一下手，“你们要多注意她的心理健康，别因为她看起来配合就欺负她。她和别的异能者不一样，想要离开同洲市随时都可以离开，一定要善待她，给她家的温暖。”
　　“S级异能者，我们会给她应该有的待遇。研究院那边我也会派人盯着的。”杜崇明沉稳地点头，问，“你还有什么新的事要安排吗？”
　　“暂时没了。”林傲说。
　　要对付龚洚，主要就是这几方面，杜崇明能帮上忙的地方她都在努力，剩下的一部分还需要林傲自己去想办法。
　　林傲挠了挠头，正在思考要不要去一趟极州市找哈特，就听到办公室外有人敲了敲门。
　　“是我。”小白在外面说。
　　“进。”林傲重新坐直。
　　“老大，刚刚有一只鸽子飞了过来。”联络员小白走进来说，“鸽子嘴里叼了一封信，写着白鸟亲启，已经被我抓了。接下来怎么安排？”
　　林傲抽动嘴角，“鸽子，养起来收集羽毛吧，信就不看了。”
　　这么原始熟悉的手段，教会无疑了。
　　林傲没抱太大希望地重新联系哈特。
　　“两个小时后见面谈吧。”哈特开门见山地说。
　　“嗯？”林傲意外地动了一下眉毛，“你想通了？”
　　“在哪里见面？”哈特淡淡地问，“你该不会约我在同洲市碰面吧。”
　　“怎么可能。”林傲勾了勾嘴角，“时间到了我会提前和你沟通，开空间裂缝去接你的。”
　　“嗯。”哈特没有反对，只是结束了沟通。
　　林傲若有所思地盯着空气看了几分钟，目露希翼地问：“老杜，你知不知道哪里有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最好是用不了空间异能的地方。”
　　杜崇明眨了一下眼睛，诚恳地说：“同洲市虽然符合你的要求，但不建议你在这里搞事。”
　　林傲：“……我会出去打架的，没有人会在家里打架，我知道分寸。”
　　“有一小部分黑暗区域满足你的要求，进入那些地方会失去时间和空间的概念。”杜崇明说，“就像我们曾经去过的那座山。”
　　“时间概念也会消失吗？”林傲喃喃道，“那会有点麻烦。”
　　“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更好的地方符合你的要求。”杜崇明回忆道，“时间和空间都是同时消失的。”
　　林傲沉默片刻，在心里不断做着权衡。
　　“你在担心同洲市的安危吗？”杜崇明说，“你担心你离开了这里，教会和智慧之国会趁机对这里做什么不好的事。”
　　林傲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她内心的顾虑。
　　而且她要去的地方，还是失去空间和时间的黑暗领域，这意味着她无法及时回到这里。
　　“你知道黑山白鸟的大部分人都在想什么吗？”杜崇明放下了手里的签字笔。
　　“我们都是普通的异能者，和教会相比，和你相比，我们太弱小了。绝大多数时间，我们都帮不上你的忙，反而在依赖你的保护。”
　　“我们很想帮你，就算帮不上太多的忙，起码不该拖累你。”
　　杜崇明双手交握，放在桌子上。
　　她语气温和而笃定地说：“去做你想做的事，不必为同洲市的命运而感到担忧，我们会保护这座城市。”
　　过去的五年半是，现在也是。
　　“老杜，按照规律，一说这种话那就完了。”林傲捂着额头说。


第235章
　　“刚刚的说辞透露着一丝悲壮, 不适合此刻的气氛，那我重新说。”杜崇明说。
　　“同洲市现在除了你之外，还有六个S级异能者。论暴力输出, 我们有喷火龙，论绝对防御，我们有乌托邦，论灵活机动，我们有收藏家和萧柏，后勤有萧慧和手术刀，受伤和污染都不是问题。”杜崇明放松地靠在椅背上，眉宇之间透露着从容。
　　“异管局缺乏S级异能者, 她们没实力侵入同洲市。教会受到规则卷轴限制, 她们更不可能进来。唯一有威胁的智慧之国也被你的空间异能拒之门外。”杜崇明说，“你只是离开同洲市一段时间, 一来一回最多半天的时间, 同洲市的天塌不下来。”
　　“我还是有点担心。”林傲慢吞吞地说，“如果你们遭遇意外, 而我又不在同洲市……”
　　那她就会像五年前那样失去好几个好用的高级异能。
　　杜崇明说：“你这次怎么这么优柔寡断？这不像你的性格。你要做的事恐怕比我们危险的多，怎么反过来担心我们了。”
　　正常情况下, 这种时候应该是她劝谏林傲不要亲自冒险才对。
　　林傲抬头和杜崇明对视了一眼, 她眼底明晃晃地写着“还不是因为你们太弱”，杜崇明看得一噎。
　　“你是不是该准备准备出发了。”她催促道。
　　“看我碍眼了, 行, 我这就走。”
　　林傲站起身，转身刚要踏入空间裂缝，杜崇明却突然想起什么，说：“等等。”
　　“怎么了？”林傲诧异地回头。
　　“忘记提醒你了。”杜崇明说, “虽然那位和那位大概率是一伙的，但她们未必是亲密无间的。”
　　杜崇明这句话说得很含糊，可林傲听懂了。
　　她的意思是……龚洚虽然和教会一伙，但她和教宗之间的关系一定有些微妙。五年前龚洚就没有加入教会，五年后龚洚的实力得到了质的飞跃，说不定比教宗更胜一筹。
　　教会里实力就代表着地位，教宗的位置可只有一个。
　　龚洚实力提升，教宗很难无动于衷，龚洚自己心里说不定也有些想法。
　　“有道理。”林傲挥了一下手，往后退了一步穿过空间裂缝，消失在办公室里。
　　办公室里再度恢复安静。
　　杜崇明看着桌上堆满的文件，揉了揉眉心，她脱掉了身上显得过分严肃板正的外套，伸手在桌面上按了一个虚拟按钮。
　　两分钟以后，一个矮矮的全息投影出现在办公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