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董佳世在不同的审讯室接受讯问。给我做笔录的还是胖瘦搭档。瘦警察负责提问,胖警察负责记录。最主要的一个问题是我昨天晚上10点半以后的行踪。我讲了昨晚的经历。他们要了田仙一的手机号码,便出去了。不一会儿,瘦警察回来,告诉我可以走了。
“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吗?”
“昨晚那个辛玉麟和女朋友约会的时候被人袭击了。”
“和女朋友约会?”刚和江若茗分手就有了新女朋友?
“对,他的女朋友好像姓江,就是她报的警。”姓江,江若茗并没有和他分手?
“他女朋友叫什么名字?”
“不记得了。只记得姓江。”
“他女朋友没事儿吧?”
“没事,就他受伤了。”
“伤得严重吗?”
“不算严重,但也不轻。”他的脸上露出想笑又强忍住的表情。
“有什么好笑的吗?”
“没什么。”肯定有原因,只是他不想告诉我。
“为什么会怀疑到我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口咬定是你干的。现在已经证明了,这件事跟你没关系。”
我和董佳世坐出租车离开警局。在车里,我拨通了张君雅的手机。
“你把辛玉麟怎么样了?”
“啊?你已经知道了?”
“真的是你?”
“是,也不是。”
“什么意思?”
“这件事可奇怪了。我给你发几张照片,你先看看。”
她发来三张彩信,标题分别是:先看这张、再看这张、最后看这张。我把手机举在我和董佳世中间,打开“先看这张”。是一个男生的正面照片,光线很暗,他赤裸着上身,被绑在树上,蒙着眼睛,胶带封着嘴。看不清脸,猜测是辛玉麟。又打开了“再看这张”,还是那个男生,绑在树上,蒙着眼睛,封着嘴,变成了全裸。身上写了两个红字:人渣。生殖器的部位通红一片,不知是染料还是血。还有一点不同是他的身体造型。上一张,他站得挺直。这一张,他的屁股很不正常地扭向了左边。又打开最后一张,这次是背面照,屁股是构图的中心,从他的肛门里伸出三根树枝。
我明白瘦警察为什么笑了。
我承认这么做很过分,但也不得不承认,在可怜他的同时,又觉得十分痛快,尤其解恨。
“张君雅搞的?”董佳世问。
“不知道呢。”
关了图片,给张君雅打过去。
“我看完了,说吧,怎么回事。”
“是按顺序看的吧?”
“是。”
“有什么感想?”她的语气颇为得意。
“没有感想。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一张图呢,是我和江若茗的作品。我俩结成了同盟。她觉得辛玉麟很恶心,想教训他。我要为顾淑淑报仇,所以,我俩一拍即合,就有了这个计划。其实电话是辛玉麟主动打过来的,他不想分手,约江若茗见面好好谈谈,江若茗只好勉强同意了。她去赴约之前,我和你分开之后,我们到人民公园踩了点,找了一个很隐蔽又没有摄像头的地方。晚上,江若茗和他一起吃了饭,又看了电影,最后带他来到人民公园我们找好的地点。我早就等在那了。他们吃饭看电影的时候,我回了趟家,让张大伟给你打了电话。为了方便我下手,江若茗还最后一次和他接了吻。我趁机从背后把他电晕。然后我们一起把他绑到树上,蒙上他的眼睛,封住他的嘴,继续电他,他哭了,还尿了,我们觉得差不多了,最后扒了他的衣服。本来我们计划是把他扒光的,但江若茗觉得看见他的下体很恶心,所以只扒了他的上身。把他绑在那,一是为了吓唬他,二是为了让蚊子叮他。江若茗说他对蚊子过敏,蚊子叮他一下能肿好几天。为了做出抢劫的样子,我们拿走了他的财物。”
“说重要的,第二张和第三张是怎么回事儿?”
“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我们扒完他的衣服就走了,去了附近的一家肯德基。对了,还有一件事,最后,报警的时候江若茗告诉警察她虽然没看清,但能肯定袭击辛玉麟的人是一个男的。因为先袭击的是辛玉麟,所以她才有时间逃跑。那个人并没有追她。其实,我们就是想让你成为嫌疑人,你不会怪我们吧?”
听她这么说,我有种参与其中的快感。
“已经没事儿啦,你继续说。”
“我们在肯德基坐了大概四十分钟,觉得差不多了,就回去看他。主要是想再拍几张他被蚊子叮得肿起来的照片,然后就回家,到家了再报警,让警察去接他。结果回到现场一看,我和江若茗都惊呆了,他已经变成第二张和第三张的样子了。”
“也就是说第二张和第三张是别人干的?”
“没错。”
“那些字都是真的吗?”顾及出租车司机的感受,我省略了“血”字。
“是不是真的用血写的?”
“对。”
“是真的,是用他的鼻血写的。照片上看不清,他的脸上也有血。下体的血也应该是鼻血,我过去看了,招来很多蚊子。不管是谁干的,我觉得这一招很有想象力。”
“后面的树枝呢?”
“嗯。也是真的。他被爆菊了。”说完,她哈哈地笑起来,“笑死我了。这就叫恶有恶报。”
不是她干的,也不是我,那会是谁呢?在他的身上写人渣,用血涂满了他的生殖器,把树枝插进他的肛门,怎么看都像是为顾淑淑报仇的仪式。凶手肯定是了解顾淑淑死因的人。顾淑淑的父母,我,佳萌,董佳世,学校的一些领导,办案的警察,辛玉麟的父母,了解真相的人差不多也就是这些。肯定不是这些人。还有谁呢?
张君雅的爸爸张大伟。他自觉对不起顾淑淑,有为她报仇的动机,很可能从张君雅那里得知了真相,也最有可能偷偷跟踪张君雅和江若茗。肯定是他。
我并不打算把自己的推断告诉张君雅。
“江若茗现在怎么样?警察会不会怀疑到你们?”
“她挺好的。昨天我们回来之后,她报了警,然后由她爸爸陪着去警察局录了口供。我们刚才还通过电话,她说她在警察局哭得梨花带雨的,所有人都相信她是受害者。唯一遗憾的是她爸现在禁止她出门了。我觉得警察肯定怀疑不到我们,全程我们都戴了手套,避开了摄像头。不过呢,为了尽量不引起嫌疑,我今天就不去找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这件事儿和佳萌有关。”我将自己的感受告诉董佳世。
他想了想。
“是因为再回去的时候情况已经不一样了?”
“也许吧。”
我们去了派出所。雷警官不在,他的同事说他去了市局。我给他打电话,他没接。
我和董佳世一路沉默着走回家里。已经10点多了,又是一个大热天。我冒了一身汗,昨晚睡得虽然少,却不困,唯独总是觉得眼前的东西在摇晃,太阳穴还一跳一跳地疼。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休息时,雷警官的电话打进来。接通之后,我按下免提。
“我刚才开会呢。现在有两个新消息。第一个,许平生的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我们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凶手先是用钝器将他打晕,然后掐死了他。没有指纹,暂时从尸体上还没有发现其他线索。第二个消息。”他顿了一下,“我们查看了那个公共电话的通话记录,发现有四个可疑的号码。通话都很有规律,全是在周五晚上打出去的。每个号码都打过六七次,然后就再也不打了。四个号码不是一起打的,是有先有后,间隔是两个月左右,明白我的意思吧?”
“一个号码打了几次,隔两个月,又开始打另一个。是这样吗?”董佳世问。
“对,就是这样,于是,我们开始查这四个号码,结果发现这四个号码分别属于四个小姐,而她们的名字又都在我们的失踪人口记录里。失踪的时间就是那个公共电话最后一次给他们打电话的时间。再算上邰晓红,一共就是五个。因为之前那四个小姐的失踪是在不同的辖区报的案,时间上又有相当长的间隔,所以没能把她们联系在一起。”
“他们的失踪和我姐的失踪有什么关系吗?”
“总的来说,我们认为有很大的可能性,给那些小姐打电话的人与给许平生打电话的人是同一个人。”
“我姐的失踪也和这个人有直接的关系?”
“我们认为是的。”
“关于失踪的这五个人,你们认为是怎么回事?那个人把他们怎么样了?”
“没有证据,也不好妄加推测,但说实话,我们认为凶多吉少。”
“总有个方向吧?”
“初步推测大概有两种可能,被拐卖了,或者,被杀了。”
“也就是说这个人要么是人贩子要么是连环杀手?”
“这两种可能性比较高,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
“这两种可能之中,你认为更有可能是哪一个?”
“我个人更偏向于是人贩子。”
“为什么?”
“因为如果是连环杀手,那五个人都被杀了,她们的尸体呢?为什么一直没有尸体被发现呢?杀人之后最难处理的便是尸体。还有动机,他为什么要杀那些小姐呢?”
“可是他杀了许平生。”
“如果他是连环杀手,又一直没有尸体被发现,说明他处理尸体的手段非常高明。许平生的尸体却轻易就被发现了,这说明他很可能不是连环杀手,对不对?”
“有一定的道理。”
“另外,现在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许平生就是被他杀死的。”
一直是董佳世在问。
我感觉呼吸困难,就像被人用枕头捂住了脸。脑袋像灌了胶水,又进入了粘连麻木的状态。我听懂了他们的对话,却想不出任何问题。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线索吗?”董佳世又问。
“暂时还没有。市里很重视这个案子,已经成立了专案小组,我现在也是这个小组的成员,有什么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谢谢你。”
用凉水洗了头,麻木的状态才有所缓解。太阳穴还是疼,勉强可以思考。我坐回沙发上,回想刚才听到的内容,试着提炼出一些有用的线索。
最重要的问题是带走佳萌的人到底是谁。
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杀死许平生的人把她带走了,一种是另外一个人。张君雅、顾进全和田仙一以及江友诚的嫌疑基本都解除了。是另外一个人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很有可能就是杀死许平生的人带走了佳萌,这个人很有可能是用公共电话给许平生打电话的人。
可是,这个人究竟为什么给他打电话呢?还是用公共电话。
这个人很可能是人贩子,或者是专杀小姐的连环杀手。所以,之前我关于他和许平生因邰晓红而争风吃醋的猜想都是错的。
董佳世的那个猜想很可能是真的。
“还记得昨天你说过的那个假设吗?许平生勒索了佳萌,他很可能也会勒索那个公共电话男。”
“我也想到了。你继续说。”
“刚才雷警官说了,这个人很有可能不是人贩子就是连环杀手。如果他认为许平生发现了他的秘密,他会怎么做?”
“如果他是连环杀手,可能会想杀了他。”
“可能开始的时候,他没想杀死许平生,只是想确认一下许平生到底有没有发现他的秘密。所以,他先用公共电话给许平生打电话,约他到一个地方取快递,然后开始跟踪他,最后跟到了他家。佳萌离开之后,他发现许平生被打倒在地,昏了过去,于是,他就想,不管他看没看见,掐死他算了。”
“许平生是快递员,需要到处走取送快递。可能就是在这个过程中,他认为许平生可能发现了他的秘密。”
“我也是这么想的。”
“但有一个问题,既然他怀疑许平生发现了他的秘密,为什么没有马上采取行动呢?他给他打电话了,说明他没有立刻就采取行动。”
“他当时抽不开身。”
“他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