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本来今晚要去她家包饺子的......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豆豆也在她身边吗?”
“嗯?应......应该吧,他们一家应该都在。”
“他也会知道吧。”
“啊?”
“徐伟丽是丁遥的妈妈。”薛问均声音沙哑,“豆豆也会知道这件事吧?”
吴佩莹一顿,“你怎么知道的?”
事故发生到现在,可没有人跟他说过徐伟丽的身份,他是从哪里知道的?
薛问均闭了闭眼,内心悲凉,忽然间什么都明白了。
他原本就疑惑,为什么发生在广东的车祸会被吴佩莹知晓又传递给宋绮,现在他知道了,是因为自己。
他出现在了这场车祸里,宋绮才会从吴佩莹那里得知车祸的消息,继而林川才会写到日记里。19 年丁遥所听到的消息,是他此刻修正但失败的结局。
对 2019 年的丁遥来说,她收集到的信息,不是基于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薛问均,而是来自现在的他,现在这个已经得知未来的薛问均。
未来促使他现在去行动,而他所采取的行动恰恰造成了未来的结果。
那些客观的、已定的未来,他改变不了了。
那个打通的时空隧道,也许从来就不是什么救赎,恰恰相反,它将自己和丁遥摆上棋盘,随意操纵着,给他们希望又将他们一起拽进无底的深渊。
“我累了。”他说。
“好??,那你休息。我就在这儿陪着你。”吴佩莹连忙说。
“我还要在这里住多久?”
“医生说要观察个几天的。”吴佩莹宽慰道,“上课的事情你不要急,那边我们打过招呼了。”
薛问均拉起被子,喃喃道:“你帮我拿点东西来吧。”
3.
耳边响起叹息,陌生的女声听起来很是懊恼:“真是给自己找麻烦。”
“好了,走吧。”温和的男声劝道。
脚步声由近变远,逐渐模糊,更像是什么幻觉。
“问问,起来吃饭了。”吴佩莹小心地将他摇醒。
薛志鹏将床摇起来。
“你要的东西也给你拿过来了。”吴佩莹将打包好的饭菜摆好。
薛问均去看袋子,拿出那支红色的相机。
“这是你爸给你买的那个吧?”吴佩莹明知故问,“你这么喜欢啊?”
她对薛志鹏使了个眼色,让他也过来搭两句话什么的。薛志鹏犹豫了一会儿,看到薛问均的表情,还是选择了沉默。
薛问均也不接话茬儿,他将相机放到枕头底下,又想起半梦半醒间听到的对话,问:“刚才有谁来过吗?”
“没有啊。”吴佩莹一脸诧异,“怎么了吗?”
“没什么。随便问问。”
吃光了粥,薛问均又该换药了。
他没受什么大伤,但身上到处都是玻璃碎片划出的口子,他会晕过去也是因为情绪激动,撞到了头。一套检查下来,没有大碍,但元气大伤。
“帮我休学吧。”他说。
薛志鹏收拾桌子的动作一顿,当下就要说话,被吴佩莹一瞪,又咽了回去。
“好,你多休息休息。”
薛问均拿了本书看,直到薛志鹏出去了,才迟疑着说:“徐伟丽的......怎么处理的?”
“她小叔子弄的,具体怎么样我不大清楚。”吴佩莹给他倒水。
薛问均摩挲着纸页:“徐伟丽是不是带了什么东西过来?”
“你怎么知道的?”吴佩莹惊讶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她带了很大一笔钱来,三十万,多吓人。”
“什么?”薛问均动作一顿。
这个答案出乎他的意料,他想问的只是那只玩偶。
“啊?你问的不是这个吗?”吴佩莹尴尬道。
“她带钱过来做什么?”
吴佩莹叹了口气。“给那个小叔子的。她要把小孩带走,那是感谢费,感谢他帮她带了三年小孩。现在她人没了,那个钱也就成遗产了。他小叔子还吵吵了一会儿,后来听说钱要由丁遥继承又不吵了。”
薛问均合上书,喃喃道:“我知道了。”
他是丁遥名义上的监护人,有权帮她保管这笔钱。
2019 年的丁建华撒谎说徐伟丽死在广东,是为了瞒住她来余江的事情,瞒下那三十万的存在;2009 年的丁建华对着自己撒谎徐伟丽是下午三点的车,也是为了拖慢自己的行程,先把那三十万拿到手。
可笑的是,丁建华成功了。
两个蹩脚的谎言,导致了无法挽回的现在。
而丁建华并没有一点愧疚,他此刻或许会感叹自己运气好,因为“善良”白捡了三十万。
薛问均已经没有力气愤怒了。
他宁愿一切只是一场真人游戏,这样他就可以强行关机退出,从头开始。
等等。
薛问均猛地合上书,身体不自觉地战栗着。
他为什么不能强行关机退出呢?
42.推论成立
1.
摊开的册子被晚风吹得哗哗作响,伴随着近在咫尺的蝉鸣和远处的犬吠,构筑成对夏夜的全部感知。
手边那张稿纸上写着几个数字,相加得出一个三年来最好的分数。
丁遥将脸凑到风扇前,任由头发乱飞一气,认真思索着。
在今天从吴远航那里得知薛问均那次危险举动是什么后,她意识到他早就尝试过了。
她花了很长时间去接受现在的情况,或者说,去明白现在的情况。
很早之前,她在书上看到一个理论——预测干预。大致意思是人受预测信息的影响而采取了某种行为,造成原本有多种可能性的结果真的朝着预测所指示的方向发展。
如果将时间拨回到最初,恰恰是她所看到的“预言”为薛问均带来了蛰伏着的杀机。
薛问均因为她的提醒注意到了查勇亮,也是在她的建议下靠近赵晓霜,抓住查勇亮的把柄,连环催化下,刘龙富意外死亡,刘东跟他关系破裂,成为那个最值得怀疑的人。
甚至薛问均书桌上的那行字也是如此,她没有办法证实那是在自己提出建议后才出现的,还是之前就已经存在。
这是一个找不到任何焊接的地方、浑然天成的戒指,起点就是终点,终点亦是起点。
所以——
“我们现在要打破这种干预。”
丁遥看着屏幕里那狼狈的人影,如是说道。
2.
薛问均站在卫生间镜子前,垂着眸,看不清楚情绪。
“你在听我说话吗?”丁遥又问。
“嗯。”
他穿着不合身的病号服,头上缠着绷带,脸颊纱布渗出些许红色,看上去触目惊心。他整个人都佝偻着,比初见时少了精神,多了颓败,好像随时都会凋谢。
丁遥望着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有些出神,忽然呢喃:“薛问均,你疼吗?”
薛问均头往更低的地方去,“对不起。我,我很抱歉。”
丁遥心中一痛,她清楚错并不在他,但也没办法去说没关系,她不会伤心。
她深深吸了口气,直截了当:“你确定要我来安慰你吗?”
薛问均一僵,脸颊烧得火辣辣的。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如果不是你,我连这个救她的机会都不会有的。”丁遥语气稍缓,“起码,你让我知道了,我不是被放弃的小孩。”
她的妈妈,从来没有停止过爱她,一直到死。
“丁遥,如果我们一直在做无用功呢?”薛问均压低声音,被睫毛遮挡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那方小小的屏幕,“或许,我一早就不应该存在。”
“那我现在做的事情呢?没有意义吗?”丁遥蹙眉。
“我改变不了什么。”
“那是因为一开始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丁遥十分敏锐,道,“你不要给我想些乱七八糟的。”
薛问均张了张嘴:“我没说要做什么——”
“吴远航把什么都告诉我了。我到今天才知道,你没我想象中那么想活下去。你知道为什么你的案子会被大家轻易接受成自杀吗?因为你身边所有亲人、朋友,都知道你有过怎么样的念头。所以一封遗书就能轻易遮盖掉真相。”
死去的是她的亲人,她比谁都难过,但她同样清楚自己此刻应该做些什么。
不是怨天尤人,也不是破罐破摔,而是紧紧把握住这一闪而过的灵光。
吴远航对她解释平行宇宙的时候,说过一句话——最难的不是改变未来,是改变过去。
这句话对丁遥来说是这样,但对薛问均却不一定成立。因为她的过去就是他的未来。
他们一开始就搞错了方向。重点的不是 2019 年回望 2009 年发生了什么,而是身处 2009 年、身处那个当下的薛问均会做些什么。
想清楚这一点后,另外一个假设也理所当然被摆了上来。
丁遥微微颔首:“薛问均,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的时间不是单向的呢?”
“你是说——”薛问均是聪明人,“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