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租的房吗?”
“不是,是我家里的老房子。”
“多老啊?”
“小区在的时候,我爸妈就住这儿了。你说是多老呢?”
“他们现在也住这儿?”
“那倒不是,他们早就定居到别处了。”
丁遥脑子发麻,脱口而出:“那您是独生子吗?”
吴远航嘴角笑容变得很淡,眼神中多了些冷硬和戒备,像是被踩中了什么痛处。
很快,他便调整过来,半开玩笑地说:“你的好奇心一直这么重吗?”
冥冥之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游走穿联。
十年前搬离的薛问均和十年后出现在这里的吴远航。
他们看过同一本书,知道同一个池塘理论,擅长同一科目,甚至住过同一个房子。
丁遥很明确地认识到自己忽略掉了什么。
一个细微却关键的东西。
它藏在过往的枝节里,藏在所有的惯性思维之后。
而它是解开一切问题的答案。
是挽救镜像世界里薛问均的关键。
她按了按发僵的肩膀,打开袋子,拿出个面包吃了起来。
松软的面包被划开,夹着绵绵的奶油,依然是记忆里的香甜味道。
吃了两口,她摸到手边的打火机。
咔哒,咔哒。
火苗窜起又被吹灭。
丁遥闭上眼睛,如先前很多个生日一样,假装这就是自己的蛋糕。
她舍不得吃太快。
等嚼完再睁眼时,正对上了电脑屏幕里薛问均有点懵的神情。
丁遥被呛到了,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咳咳......什么时候......”她断断续续地问。
薛问均明白她的意思,直接回答道:“就刚刚。”
刚才她一脸认真地闭眼吃面包,搞得他也不敢随便出声。
丁遥拍着胸脯,又喝了几口水,才算是缓过来。
紧接着她又开始烦恼,回顾今天的一切不知道从何说起。
是先说杨文龙还是先说吴远航?
哦,对了,还有那逐渐透明的预知录像。
每一桩都有些难以启齿,还不容易说清楚。
她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我请假了。”薛问均反问,“你呢,你怎么也这么早?”
“我也请假了。”丁遥说,“我去南巢了,找你说的杨......”
“好了。”刚起了个头,薛问均就打断了她,“今天不要说这些事情了。”
她一愣,喃喃道:“什......什么意思?”
“谋杀,凶手,线索什么的,通通不要讲。”他身子略微后退,从底下拿上来一个盒子,摆在桌上。
修长的手指握住垂下的丝带,他抬起眸,认真道:“今天,你只要开心就好了。”
粉色的丝带被拆开,上面的盖子随之去除,露出里面的蛋糕。
奶油裱花簇拥着鲜亮如玛瑙般的草莓,漂亮又精致。
少年黝黑的眼眸泛出几丝清冷的柔和,淡淡的,像是微风。他笑笑,语气更加温和:“丁遥,生日快乐。”
2.
薛问均并没有打算买蛋糕的。
但路过烘焙店的时候,看到玻璃橱窗里的新款式,忽然就又改变主意了。
可以在生日吃到蛋糕是会快乐的吧。他想。
尽管从没有体会过这种快乐,他也不想让丁遥缺席,所以就自作主张了这么一回。
现在看来,做得不错。
丁遥一副震惊得说不出来话的样子,但没有半点忌讳和排斥。
薛问均在镜头前挥挥手,“喂,傻了?”
丁遥终于回神,局促道:“不是,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做。”
她是真的不知道。
这是她记忆中收到的第一个正儿八经的生日蛋糕。
以前林川也谋划过要给她过生日的,丁遥说自己不喜欢吃蛋糕,让他不要浪费钱,多送自己几套卷子就好了。
林川信以为真,从没有怀疑过。
只有丁遥心里清楚,不是不喜欢是不敢喜欢。
因为没有能力同等地去回应这份付出,所以即便渴望,也不要。
现如今,一个从未真实出现在身边的人,忽然捧着梦中??一般的蛋糕,祝她生日快乐。
“应该?你什么都不用做。”薛问均小心地躲开那些漂亮的裱花,将数字蜡烛插在中央,“你的生日,只要吹蜡烛就好了。”
丁遥鼻头一酸,脑子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眼泪就唰地掉了下来。
一直以来,丁遥最常跟自己说的一句话是“不需要”。
不需要礼物、不需要“家人”的关心、更不需要难过。
她瞧不起丁滔仗着家里的庇护横冲直撞,觉得他没用又没出息。
可扪心自问,一路看着丁滔众心捧月地长大,她就真的没有一点点羡慕吗?
当然是有的。
丁滔也好,丁海也罢。
他们再做错,再没有出息,都有退路,都有兜底,在落下的时候永远会有人托住他们。
她没有。
她从来都只是一个人。
所以那些东西、那些情绪是不需要更是不许要、不能要。
而此时此刻,一个漂亮的蛋糕引出了所有。
多年来积攒了好久好久的、不敢袒露的难过、悲伤、自卑、脆弱,在这个十八岁的夜晚冲破了阻拦,它们在一起翻滚,糅合,打破又重塑,成为一朵轻飘飘的云,然后升高再升高,在她的心里下了一场雨,最后云散雨停,有什么跟着从身上剥离开了。
少女泪眼婆娑,薛问均吓了一跳,连连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哭啊?是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不是。”丁遥摸着脸颊上的冰凉摇了摇头,哽咽道,“是我觉得幸福。”
这回轮到薛问均傻眼了,他罕见地愣着,一边消化着这么重的词汇,一边感受到了一种奇怪的难过。
那是一种无力与遗憾。
他只能坐在这里,用苍白的话语说些大道理,却连最简单的帮她擦掉那些眼泪都做不到。
丁遥抬起脸,望向窗外那一轮圆月,她望得有些痴了,情不自禁道:“薛问均,我们一起逃跑吧。”
3.
因为无人问津,屋顶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
丁遥一边被呛得直咳嗽,一边将那些报废的电器家具往旁边拖。
不远处放着的相机屏幕上,是画幅小得可怜的薛问均。
他声音隔得有点远:“你一个人可以吗?”
“放心吧,这是我住的那个仓库的屋顶,平时就堆堆不要的东西。”
她抹了把额头的汗,将怀里的破衣服摊在空地上,接着从怀里摸出那根改造过的数据线。拿起相机,紧张地说:“那我开始了?”
镜头没对准她,薛问均看不到她的脸,但从表情上看,他也有些激动,重重点头:“嗯。”
丁遥深呼吸,将数据线的另一端插到手机上。
手机屏幕忽然被一连串的马赛克占据,连续几下的闪烁后,马赛克一行行褪去,逐渐浮出清晰的画面。
成功了!
丁遥忙将相机和手机背对背放着,露出镜头对着自己,兴奋地问:“你现在可以看到我吗?”
薛问均摇头:“看不到。”
丁遥又打开手电筒试了试,薛问均那边还是看不到。
她心想许是拆手机的时候按错了什么接口,于是便将手机背了过来。
“看见了。”薛问均道,“就是角度有点奇怪。你是低着头做什么吗?”
丁遥一愣,缓缓举起手机镜头,“那这样呢?”
“正常了。”
原来连接相机之后,相机的镜头功能就会被连接物的替代吗?
那万一是有自拍功能的手机呢?选哪个摄像头?难不成要提前调出手机相机来设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