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谈。
就这孩子这个死样子,谁能按捺住脾气跟他好好谈?
他咬紧后槽牙,太阳穴一跳一跳的疼。
薛问均全程没有转过来一个眼神,键盘越敲越快,越敲越响,似乎也在传递着对他的不满。
薛志鹏凑过去看了看屏幕,上面是一张思维导图,密密麻麻的全是什么“爱因斯坦-罗森桥”、“高维多空间”、“镜像宇宙”等等等。
“你到底在做什么?”他质问道,“你高三了,还在搞这些小孩子感兴趣的把戏?”
“那不是更好。”薛问均淡淡地说,“这样我保送失败,就可以顺从你的心意去高考了。”
薛志鹏一时无言,只能干生气。
薛问均可不管他情绪,说:“你要是想让我早点回去看书,就别找我说话打搅我。”
“你!”
吴佩莹擦着头发从洗手间出来,毫不意外地见到这一幕,将毛巾往肩上一搭,无奈道:“又怎么了?”
没等薛志鹏拿乔说话,她就拽着他的胳膊把人往外扯:“行啦,薛老师,在家里就别管教学生了,来,你给我找找吹风机。”
吴佩莹连推带搡地将他拽了出去,回身关门,朗声道:“回去早点睡。”
薛问均“嗯”了声,视线始终没离开过屏幕。等人走后,他才略微偏头,看向电脑桌边的相框。
照片里年轻的薛志鹏笑容灿烂,他身边站着的男孩儿同样是眉眼弯弯,虽然瘦弱但整个人看起来开朗又讨喜。
薛问均面无表情地抬手,将照片扣在桌面上,再不去看。
5.
卫生间,薛志鹏蹲在柜子边找吹风机,还有些忿忿:“你就惯着他,都是你惯坏的。”
“薛老师,说这话你亏不亏心的?”吴佩莹抱着手,“这些年里,你打他还少了?”
“那是小时候。”
“扯什么呢?从小到大,只要他没考到各科第一就得挨打。你那教具都快断好几把了吧?”吴佩莹说到这里还是生气,“怎么没见你对自己这么严格呢?我也没见你捧几个奖回来啊。”
薛志鹏反客为主:“我就是不想他过得跟我一样窝囊。”
“哟,这又承认自己窝囊了?那先前他说你普通人,你生什么气啊?”吴佩莹三言两语便占了理。
“我跟你说薛志鹏,前几年,那是我被你骗了,对你这个教师文化人盲目崇拜。从上次之后,我可不管什么清北复交的,我只要我小孩儿活的高兴。所以,把你那套教育理论收一收,让我知道你再对我小孩啰里八嗦,老娘撕烂你的嘴!”
薛志鹏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声音低下去,还有惋惜:“要是衡衡还在。”
吴佩莹神色也暗了暗,“行了,别说了。刚吵的架又忘记了?别让问问上了心。”
“他不应该上心吗?”薛志鹏颇为不忿,“那是他——”
吧嗒,开门声。
两人齐齐闭了嘴。
吴佩莹转过头,扬起笑容,语气轻松:“呀,弄好啦?”
薛问均垂着头,灯光倾斜着打过来,让他另外半边脸陷在暗色里。
他手里攥着书包带,一直到骨节发白才嗯了声,说:“我回房了。”
“去吧去吧,别弄得太晚啊。”吴佩莹道。
薛问均点点头,锁好门,靠在门上缓了缓。
后背早就好了的疤痕莫名又发起热,烫得他浑身难受。
他深深呼吸了几下,平复好心情,几步走到书桌前,打开电视。
6.
丁遥的身影出现在屏幕里。
她刚洗完澡,头发还湿着,背对着镜头,正在找什么。她面前牛津布的衣柜薄得跟纸一样,上面印着几近褪色的喜羊羊。
薛问均没出声打扰,而是打量着她的房间。
霉斑顺着墙角往上爬,正中央用电线吊着灯泡,黄得有些刺眼。
老实说,很破。像是刚刷完白墙就闲置了多年的毛坯房。
在这一堆大小杂物中间,少女清秀瘦弱,有些格格不入。
她低着头,单薄宽松的长 T 恤被扯得贴在身上,勾出纤细的弧度。
袖子里拽出一根黑色的细带,从手腕套到肩膀,然后是另外一边。接着双手伸到后背,不可避免地撩起衣服,露出一块白皙的腰。
这是……
薛问均很快反应过来,连忙转开视线。耳朵一阵燥热,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儿里冒出来。他随手拿起笔,无意识地在纸上画着圈。
7.
丁遥穿好内衣,刚一转身,就看到屏幕里的薛问均,不由得惊叫出声。
“你什么时候来的?”
薛问均耳朵有些红,喉结微微滚动,慢半拍地抬起眸,反问:“嗯?什么?”
他手里拿着笔,又是刚抬头,估计连什么时候能看见自己了都不知道。
丁遥这样想着,心绪稍定,拉开椅子坐下,喃喃道:“我明明没开机啊,怎么会......”
“你不是说断电了都会显示吗?估计只要我们同时在镜头覆盖画面里,不管是不是主动开机,都会连通画面吧。”薛问均推测道。
“好吧。”
丁遥接受了这个说法,又问:“我写给你的留言,你看见了吗?”
“看到了。”
“对不起。”她歉疚地说。
薛问均愣了下,接着笑了。
原本有些凉的手就此回暖,这种改变因为对面这个来自另一个时空的女孩儿而起,让他觉得踏实且满足。
丁遥有些没头没脑的,看着他不知所措。
真奇怪,明明是相似的长相,笑起来却截然不同。
薛问均眉梢的漠然消散,漆黑的眼仁里流淌着细碎的光,微挑的嘴角弧度藏着种满足。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又不是你的错。”他眼神温和又真挚,“而且是因为你,我才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嗯,命运。”
夜风含蓄,送来一阵栀子花的清香。
丁遥眨了眨眼,频率有些快。她的心被花香包裹,变得暖烘烘的。
15.不甘心
1.
“我有查一些东西。”薛问均说,“关于镜像宇宙。”
丁遥点点头:“我今天也问了吴老师。他跟我说了一个很好理解的例子。”
“什么例子?”
丁遥坐直,清了清喉咙,“你知道池塘吧,池塘里有鱼,他们有自己的世界……”
她快速地转述了一下吴远航的话,末了,还不忘问:“懂了吗?”
薛问均似乎是被震慑住了,半天才缓过神一般,“嗯,丁遥,你这个老师看的应该是加来道雄吧。”
“好像吧,他确实提过这个名字。你怎么知道的?”
薛问均拿过床头的书,举起来,“因为你说的这个池塘的例子,就在这本书的第一章。”
丁遥有种卖弄失败的窘迫,半天憋出来一句:“……那我们俩的世界还真是太镜像了。”
“你的相机寄件人很重要。”薛问均将书合起来放到一边,“没道理会平白无故寄给你,而且留的还是一个你刚申请的号码。”
“我今天查过了,收件人和寄件人都是我的名字,至于寄件号码,关机了没打通。”丁遥顿了顿,说,“我猜东西应该是我妈妈寄给我的。”
“为什么是猜?”薛问均疑惑道。
丁遥心一缩,手指曲了下,习惯性地摸上耳朵:“嗯,她不在这儿。”
“那你问她了吗?”
“我......暂时联系不上。”
“那你爸爸呢?他也不知道吗?”
一种难堪的情绪从后脑开始蔓延,预示着熟悉的故事又将上演。
丁遥抗拒这种感觉。
她猛地一拍手,装作想起什么来:“哦,对,这几天我有一点关于凶手的想法,你要不要听?”
薛问均果然被吸引了注意:“你说。”
丁遥找到笔记本摊开,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道:“凶手可以随意进出你的房间,而且作案手法很熟练。只用了一刀就能杀掉你,一方面是背后袭击出其不意,另一方面他应该有类似的经验,不然不可能那么精准。”
薛问均点头表示赞同,用眼神示意她继续。
丁遥在这方面是个半吊子,理论知识仅来源于看的几本小说,虽然不够严谨,但也在尽量说清楚细节和推论。
“其次戴手套,证明他不是临时起意,很大可能跟你有过矛盾冲突,而从他出现之后你的表现来看,你应该不知道这点,或者知道却以为已经过去了不用在意。再有,你倒地那么大的动静却没有人进来查看,要么就是你爸妈睡得非常死,要么就是你当时一个人在家。前一种可能性很小,后一种就说明凶手对你家里的情况非常清楚。”
“你被叫醒后,来到桌边又先后拿了草稿纸和笔,根据动作应该是去做题目,而且也是毫不意外的感觉。综上,谁对你的家庭情况了解、有类似屠宰之类的经验、能深夜来你家问你题目,谁的可能性就最大。”
丁遥说完心里忍不住为自己这番锁定嫌疑人的发言鼓了鼓掌。
太厉害了,所谓的天才侦探说的就是自己吧。
“谁都没可能。”薛问均淡淡反驳,“我还没有亲密到这种程度的朋友。”
就连刘东也只有很久之前在他家门口站过一会儿而已。
这倒是出乎意料,丁遥确认道:“你不会叫朋友去家里吗?”
“不会。”薛问均说,“我没有朋友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