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师啊。”语文老师叹了口气,慢条斯理地道:“可惜了,何老师是个好老师,就是被这个李平给耽误了。”
“我听说,是何老师在和李平谈恋爱?”
“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众人竟齐齐摇头,可他们眼中流露出的惊讶却让侦查员敏锐地察觉到,他们对他竟然知道这个消息感到难以理解。
“何老师就是和李平走的近了点,谈恋爱?”历史老师
笑了一声,“这事我可不敢说。”
“那也没什么可惜的吧?”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句话你没听过?何老师还年轻,太单纯了。”数学老师撇了撇嘴。
28岁,还年轻吗?这一次轮到侦查员感到难以理解了。
“何礼作为老师,引导学生走上正确的人生道路,不是她的职责吗?她和李平走的比较近,这也没什么吧?”想了一下,侦查员才道。
没有人回答他,侦查员讶异地看着这些人,发现他们的目光中饱含着不屑,似乎在说你说的那是什么?于是,他突然就明白了,在这些老师的眼中,学生究竟会走上一条什么样的人生道路并不是他们考虑的,这些学生只要听话,好好学习,考上一所好大学,他们的账户上就会多一笔数额不菲的奖金。
这才是他们奋斗的动力。
侦查员莫名地感到一阵阵恶心,并且不加掩饰地表现了出来。
“对不起,我好像有点晕车了。”他不好意思地道,“李平和唐老师的关系怎么样?”
“水火不容。”语文老师精炼地总结道,“给李平一把刀,他敢杀人吧?”
这句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语文老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同志,唐老师不会是这个李平杀的吧?那何老师?”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暧昧的神情。
侦查员突然觉得事情似乎越来越超出他的掌控了。
“说
得通。”历史老师拍了下大腿,“何老师和唐老师关系不差,俩人跟亲姐妹似的,何老师怎么可能杀唐老师呢?”
“唉,这个何老师啊……”数学老师长叹了一口气,“李平这个小王八蛋,也不知道给何老师喂了什么迷魂药。”
侦查员站起了身,摇了摇头,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他突然觉得,这些人要是八卦起来,推理能力比他们这些警察都要强悍的多。
可惜,他们根本不知道,所有的证据都已经指向了何礼,而他对李平的怀疑根本没有任何依据,仅仅是一种感觉。
法庭只相信证据,并不相信感觉。也许李平有充足的作案动机,但何礼却在他之前动了手,这就是现实。
至于何礼和李平之间的情感纠葛,果真如此的话,以何礼的家庭底蕴,李平的生活要比现在高出不知几个档次吧。
3
6月15日。
公安医院住院部7楼一间采光最好的病房里,两个人的房间此时只有一个人住在这里,可伺候她的人却有三个。
“陈姨,你先回去吧,告诉我妈妈晚上不用来了,我没事,过几天就能出院了。”静丫头半躺在病床上,右脸颊侧的刘海儿垂了下来,在发梢卡着一枚发夹,让头发顺从地遮挡着半边脸颊。
“那我就先回去了。”年约50的女人和善地笑了一下,“有什么需要的,就给我打电话,我明天给你带过来。”
“不用不用,有他们俩在这,什么都不缺。小明哥,你还行不行了?”静丫头突然叫道。“怎么了?”我茫然地从手里的猕猴桃上收回视线,那个猕猴桃被我剥的斑驳不堪。
“太残暴了。”老罗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继续埋头对付手上的苹果。
“你把它从中间切开,然后给我找个勺子就行了。不是竖着切,是横着切。天啊,你怎么这么笨啊。”静丫头一脸的无奈,突然冷冷地看了一眼老罗,尖叫道:“小骡子,我的苹果,太浪费了,你看看,一个苹果的果肉被你削掉了一大半!”
老罗嘿嘿一笑,“那这个归我了,等会儿给你重新弄一个。”
陈阿姨看着我们,忍不住笑出了声,转身离开了病房。
“有你们这么不要脸的吗?”静丫头起身,盘腿坐在病床上,“到医院来探望病号,什么都不带就算了,
还吃我的用我的,你们还有没有良心了?”
“我带了。”我连忙道,顺手指了指老罗,“这不就是最好的礼物?”
静丫头登时气结,回手抓过一个枕头丢了过来。
“我也带了。”老罗伸手在口袋里摸了摸,找出了一张宣传单,“看,等你出院我就带你去棒子国,你脸上的东西,根本就不叫事。”
“不去。”静丫头抓起嗡嗡震动的手机,干脆利落地道,“这个就给你留着,让你一辈子都内疚,看你敢不敢背着我找别的女人。”
她露出两颗虎牙,语气里满是威胁。
示意我们保持安静后,静丫头接起了电话,“喂!何叔。”
她听了几句,脸色微变,“行,我知道了。这事交给我吧。”
她挂断电话,看了看我和老罗,“有个案子,你们俩考虑一下?”
“什么案子?”我问。
“何礼杀了唐静这个案子,你们听说了没有?”
“是那个案子啊。”我点头,又摇了摇头,“没什么兴趣,听说何礼都主动交代了,证据确凿。”
“别啊,接,干嘛不接。”老罗却一反常态,擦了擦手,道,“这案子必须得接。”我讶然地看着老罗,“这案子没什么利润吧?何礼就是个高中老师。这不像你啊。”“那你就别管了,我有我的理由。”老罗诡异地笑了一下。
我却依然有些犹豫,“静,你得给我个接的理由,这种必输的案子,你知道我轻易不碰。”
“这案子,你们未必会输。”静丫头沉吟了一下,“好吧,我给你个理由。这个何礼我认识,以我对何礼的了解,她杀人,不是不太可能,是根本就不可能。”
“行。”不等静丫头说完,我就点头道:“那这案子我就接了。”
静丫头张着嘴,看着我,一时间竟有些失语。
“我还没说什么呢啊。”
“你说她不可能杀人,这就够了。”我笑道。
“你就不怕我坑你?”静丫头愣愣地看着我,显然还停留在我前后话锋突变的巨大震惊中难以自拔。
“也不差这一回了。”我耸耸肩。
“小明哥!”静丫头双手握拳,用力在病床上捶了几下,咬牙切齿地道,“好好听着,这个线索对你们很重要。何礼在很小的时候做过开颅手术,负责处理情绪的中枢神经受损,换句话说,她根本就是个没有喜怒哀乐的人,因为几句口角就刺激得她杀人,这根本就是个不现实的事情。”
“所以,你们的任务就是找个专家,证实这件事。”静丫头深吸了几口气,“小骡子,你和小明哥去签合同吧。我给你们联系联系专家。”
“不急。”我连忙道,“还早着呢。”
“你们再待下去,我怕会忍住不住动手。我可不是何礼。”静丫头一头栽倒在床上,拉过被子,蒙上了头。
老罗带着我赶到何礼家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为什么对这个案子这么感兴趣。
何礼的家竟是一
栋独栋别墅,院子里随意地停着四辆我根本叫不上名字的车。
“开眼了吧?这才是一小部分财产,那几辆车,都是限量版的,咱们这辈子就只有眼馋的份。”老罗酸溜溜地道。
“那何礼怎么只是个高中老师?”我不解地问。
“那就叫人生境界,人家吃穿不愁,追求的自然比咱们这种人高尚多了。走吧。”老罗说着,当先下了车。
在一间奢侈到让人痛心疾首的客厅里,何礼的父亲接待了我们。我才知道,静丫头告诉我们的委托内容并不是全部。
除了要求我们为何礼做无罪辩护之外,何礼的父亲还要求我们将学校列为被告,请求民事赔偿。
案发后,何礼任职的学校在第一时间发表了一份声明,何礼的行为与学校没有任何的关系,鉴于何礼触犯了法律,已经不适合担任以“教书育人”为己任的教师一职,学校经研究决定解除与何礼的劳务合同。
同时,红旗高中教务处也决定解除与唐静的劳务合同,因为唐静是在非工作期间身亡,红旗高中除了表示惋惜外,再没有任何其它的表示。
为这个案子,何礼的父亲开出的酬劳是50万。
老罗笑脸如花地签了委托协议,随后自己去见了何礼。我本打算同去,但静丫头的一个电话却让我临时换了目的地,先去见一个脑科专家。
然而专家的回答却让我高兴不起来。
“人的情绪反应是一个很复
杂的系统,人的大脑处理情绪并不在某一个特定的区域,而是多个区域协同工作完成的。到目前为止,医学界还没有一个明确的定论,究竟哪一个区域才是刺激人产生某种特定情绪的中枢。简单点说,你说的这个病人的情况,从面部表情上、呼吸、心跳上可能没有喜怒哀乐的情绪表达,但这种情绪在病人的身上是否存在,这个说不好。她可能是产生这种情绪的中枢出了问题,也可能是表达这种情绪的中枢出了问题。”
这个回答意味着静丫头指明的那条路根本走不通。
老罗也同样是铩羽而归。
据说,老罗和何礼一共会见了十五分钟,期间何礼一句话都没有说,不管老罗怎么问,威胁也好,哀求也罢,何礼只是微笑地看着老罗,耗到会见时间结束,就自行回了监室。
“怎么搞?”老罗丧气地问,“当事人都不配合,咱们玩蛋啊。”
“查外围呗,还能怎么办?”我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被静丫头给坑了啊。
“何老师,那可是个好人。”谈起何礼,她的同事们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就是这样的标签。按这些人的说法,何礼年轻、漂亮,难得的是家世显赫却从来没有架子,和什么人都能友善相处,从来没有人见过她因为什么事发过火,红过脸。
学校的保安和学校的校长在她的眼里并没有任何的区别,她始终保持着对每一个人应有的尊重
。
就连最调皮捣蛋的学生也由衷地表示何老师是他们最喜欢的老师,没有之一。
何礼竟然会杀了唐静,所有人都无法相信,在他们看来,何礼和唐静的关系虽然算不上亲如姐妹,但两人始终没有传出过不合的传言。
何礼入校的第一年,就是唐静带着她熟悉学校环境,教她如何和学生们相处的。
“何老师就是天使。”本案的重要证人李平更是这样说道,“从来没有哪个老师像她那样把我当成一个学生,教导我,关心我,不管我成绩怎么给班里拖后腿,她都没说过我,就是特别有耐心地教我,我不想念了的时候,也是她把我找回来的,我觉得我不能辜负她。何老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李平猛地抬头,目光锐利地看着我们,“前几天警察也找我问过何老师的事。”
“你还不知道?”老罗微微一怔,“你的何老师杀了你的唐老师。”
李平蓦地瞪大了眼睛,满脸震惊。
我刚想出言安慰几句,李平却突然咧开了嘴,笑了起来,他双手握拳,用力挥了挥,“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那个婊子,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的声音中流露着无法掩饰的兴奋。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不断地走动着,不停地挥舞着拳头,几次张开嘴,看上去似乎是要高喊几声,却硬生生地忍住了。
“你……”我不敢置信地看着李平。
“你不知道?”李平转
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姓唐的该死!”
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咬牙切齿,五官扭曲,脸颊的肌肉都在颤动着,狰狞,恐怖。
“为什么?”我强压下内心的惊骇,平静地问道。
“为什么?”李平冷笑了一声,“她根本就不配当一个老师。你见过哪个老师没事就穿名牌,张嘴闭嘴就是身上的东西值多少钱?你见过哪个老师逢年过节就提醒学生们自己辛苦了这么久,怎么就得不到你们一点爱心?你见过哪个老师对有钱家的孩子百般偏爱,对我们这种,不管学习好坏都爱答不理?你见过哪个老师,就因为何老师对我特别关照了点,到她嘴里就成了我们在谈恋爱?就成了何老师不自爱,连学生都不放过?”
李平冷哼了一声,却又叹了口气,“为什么是何老师呢?何老师人那么好,唐贱人明明得罪过那么多人,为什么杀人的会是何老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