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林青称林泽此前并不知道她依靠直播与眼镜王蛇有关的生活片段为生,但甘母提供的证据却正相反,这更坐实了林青在说谎。
但林青却敢于用林泽来给自己证明,令云山警方颇为费解,是她相信在甘霞和她之间林泽会选择她,还是她确信云山警方根本不可能找到林泽?
“如果是前者,那林泽出轨这事就坐实了,林青的杀人动机成立;如果是后者,那说明林青很可能知道林泽的消息,而这个消息很可能并不是什么好消息。”静丫头冷静地分析道:“我们和云山警方都在找林泽,林青知道下落却不肯说,很难说,林泽是不是也被她干掉了。别那么看我,”她耸耸肩,回了老罗一个白眼,“林泽取消了对她的投资,说白了,没准就是打着投资的幌子和她玩玩,林青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杀人,这可谁也不好说。”
老罗像泄了气的皮球,有气无力地推开了宾馆的门,走了进去。
“罗律师?”宾馆大厅的沙发上,一个穿着西装,手指上戴着硕大的金戒指,脸上戴着墨镜,嘴里叼着雪茄的男人一见到我们,就问了一句,却并没有站起身,只是仰头看着我们,嘴角带着一抹轻蔑的笑。
“谁家狗,没拴链子就放
出来了?这汪汪汪的,吵死了,还有没有公德了?”老罗只是微微一愣,就毫不客气地回敬道。
似乎是为了给老罗搭戏,宾馆外,一阵疯狂的狗吠传来,不过这也给了沙发上的男人一个台阶。
“就是,太没功德了。”男人点了点头,“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刘,你们可以叫我刘律师。”
老罗站在男人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妈没教过你,和人说话的时候,平视对方是最起码的礼貌?”
男人脸色微变,看了一眼一身警服的静丫头,强压下了火气,却依旧没有起身,“我就直说了吧,林青这个案子,我要了。”
“我还真没见过比我还不要脸的。”老罗摸了摸鼻子,回头看了我一眼,“老简,你见过吗?”
我微微皱眉,觉得这事有点不太对劲,“听听怎么说。”
“这兄弟是聪明人。”刘律师笑了一下,“那我就直说了吧,林青这个案子,如果你们来办,恐怕连法院的大门你们都进不去。”
“你这是威胁我?”老罗愕然。
“怎么能是威胁呢?咱们都是律师,要讲法律。”刘律师呵呵一笑,“只不过,各地有各地的规矩嘛,我要是有机会到你们那办案,不一样也得拜山头吗?”
老罗垂首,沉吟了片刻,就在我紧张地以为他打算动手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笑了一下,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这么说,你同意了?”刘律
师脸色一喜,“你放心,我听过你们的事迹,你们接的案子,那肯定没问题,我也一定会打赢,不给你们丢脸的。”
“先别急着高兴。”老罗打断了刘律师的话,“我们能得到什么?不能让我们白跑一趟吧?”
“那当然。”刘律师点头,“这案子三成的收益归你们。”
“三成?”老罗忍不住笑了一下,“刘律师,你这是打劫啊?我们把案子都办到这个程度了,你上来就要拿走七成?”
“那你想要多少?”
“五成,不能再少了。你也知道,想接这个案子的不止你一个,我就是想再多要点,也有人愿意接。毕竟你们可要不出这个数来吧?就你们这个小破地方,打个官司,有个三五万就上天了。”
“我倒要看看谁敢跟我抢。”刘律师冷笑了一声,“五成就五成,不过,你们得把线索告诉我。”
“可以。”老罗点头,“线索就两个字,林泽。”
“林泽。”刘律师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点了点头,从包里翻出一张支票,开了十万出来,给了老罗。
“老刘啊。”老罗收好支票,一脸的痛惜,“以后到我那边办事,可得想着点弟弟啊,我这可是把一半的利润都分给你了啊,除了出个庭,你也没啥要做的了。弟弟够意思吧?”
“哼!”静丫头终于再也无法忍受两个浑身沾满了铜臭味的律师,哼了一声,走进了电梯。
4
“小骡子,你行啊,什么都没干,就把十万块钱赚到手了。”一进房间,静丫头就忍不住讽刺道。
“哎,你可别说我什么都没干,我这又是陪着审讯又是调查的,还得和本地的土著律师刀来枪往,我容易吗?这十万块钱,那简直就是虎口拔牙啊,一个不小心,咱们可能就尸骨无存。”老罗把支票举到眼前,吧唧亲了一口,满眼金星。
“你那还不是看事不可为就开溜了?”静丫头嗤笑了一声,“不过呢,我现在突然不想走了。”
“啊?为啥?”老罗一下子怔住了,“我这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主动送上门的傻蛋脱身,你怎么?”
“小明哥,你说,我懒得和这牲口说话,简直对牛弹琴。”静丫头往床上一躺,一脸懒得理我们的神情。
“因为这案子还有疑点。”我只好说道。
“疑点?”老罗有些不明所以。
“林泽。”我笑道,“林青无罪的关键证据就在林泽的身上,找不到林泽,她的供述就无从核实,也就不能作为辩护依据,同样,如果云山警方找不到林泽,那他们就等同于没有尽到调查的义务,无法排除合理嫌疑。”
“还真是林泽?这么说我蒙对了?”老罗一脸惊喜,“万万没想到,我也有今天啊。”
看着他忍不住笑出了声的样子,我无奈地摇了摇头。
“云山警方目前只是看上去证据充足,但要仔细推敲就会发现,这些证
据都站不住脚。出租车司机的证词能证实甘霞是为找林青而来,甘霞母亲的证词能证实甘霞有到这里来的动机,但是,并没有人真正看到甘霞和林青见面并发生了争吵,导致了林青杀人。法医的尸检结论能证实甘霞死于眼镜王蛇蛇毒,而林青恰好饲养了眼镜王蛇,但目前找不到这些眼镜王蛇就无法做同一鉴定。换句话来说……”
“换句话来说,目前云山警方所掌握的只能算是间接证据,没有一条直接证据能够证明林青杀害了甘霞。”静丫头坐起身,道,“以我这些年的经验,大部分冤假错案都是因为警方的调查不彻底,舆论压力过大,检察院和法院为了平息事态,草草结案造成的。我敢跟你们打个赌,我们要是就这么走了,云山警方肯定以现有证据移交检察院,说不定还会弄出点别的证据来,那林青就彻底没希望了。”
“那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啊。”老罗一脸的无所谓。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的职业道德呢?”静丫头瞪了老罗一眼。
“我不是给她找了当地律师界的大牛了吗?”
“你还有脸说?我都不好意思说我认识你。”静丫头啐了一口,“再说了,这案子一审要是输了,二审那个地头蛇还敢出来丢人?那就是你们的机会啊,从此以后,你们就可以扬名海内外了。”
“我没那么远大的追求。
”老罗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我的理想就是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在S市的一亩三分地上,老婆孩子热炕头,那就够了。”
“老婆好说,这就有现成的,孩子,那是你们俩婚后努力工作的事了,热炕头,老罗你攒的钱也差不多够了吧?”我笑道,“你说的有道理,没什么事,咱们明天就撤。”
“谁说没事了啊。”静丫头急道,“我这次出来还肩负另一条使命呢啊,咱们还没找到林泽呢。”
“那是你的使命,不是我的。”老罗哈哈一笑,随手打开了电视,笑声却戛然而止。
“我眼花了?老简,静,你们快看看,这小子是不是林泽?”他指着电视,叫道。
我和静丫头连忙凑过去,电视里是一个地方的财经频道正在播放的一则新闻,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西装革履地站在发言台上,他身后的背景板显示,这是一个项目投资的签约仪式。男人正容光焕发地向媒体记者宣讲自己的投资计划,未来将要给当地带来的社会效益。
“就是他。”静丫头看了一眼男人,就笃定地道,“他这是在什么地方?”
“我看看。”老罗凑上去仔细看了看,“永昌市。老简,你知道这个地方吗?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好像在甘肃?”我不太确定地看了一眼静丫头。
“是在那边。”静丫头点了点头,脸上疑云满布,“那地方离这
一千多公里呢。林泽不是说要到这个地方来考察项目的吗?现在怎么跑到那边去了?”
“说不定是临时更改了行程。”我想了想,“不是说,他出发前就决定取消这边的投资计划了吗?”
“倒也是。”静丫头点头,却还是有些不解,“那他为什么不和家里联系,连电话都打不通啊?”
“这个,就得问他自己了吧。”我耸了耸肩。
“那咱们现在就走。”静丫头当即道。
一天后,我们在距离云山一千两百公里外的永昌见到了林泽。
“哟,张静,你怎么来了?”一看到我们,林泽也大感惊讶。
“还不是为了找你。”静丫头笑了一下,“你还不知道?你家里找你都快找疯了。你是不是出来这么久,都没和家里联系过?”
林泽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我手机丢了,我这记性,又记不住那些电话号什么的,本来想着早点回家就行了,结果,你看,这边一堆事,一拖就拖到这时候了。不光是这点事吧?”林泽突然警觉地看着我们,“你们能找到这来,肯定是有线索了,那就没必要亲自过来啊?”
“是还有点别的事。”静丫头略一思索,就点了点头,“你之前是打算去云山,见一个叫林青的人?”
“对。”对静丫头的话,林泽倒是一点都不奇怪,“之前她那有个项目,我挺看好的,不过细一了解,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就临时到这边来了
。”
“所以,你其实并没有见过林青,是吗?”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跟审问犯人似的?”林泽笑了一下。
静丫头丝毫没有隐瞒自己意图的意思,点了点头,“不过不是要审你,而是林青做了点事,她交代的内容和你有点关系。”
“和我有关系?”林泽惊讶不已,“我和她就通过几次电话,在网上聊过,她能有什么事和我有关系?”
“她涉嫌杀人,但是她交代,案发那天,她只见过你一个人,并没有见过被害人。”
“那不是在开玩笑嘛。”林泽忍不住失笑,“我真没见过她。”
他的笑突然僵了一下,目光惊疑地看着静丫头,“不对,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林青在云山,那根本不是你的管辖范围,再说,你在厅里,找我这种事,根本用不着你亲自来。”
“这事本来也没想瞒你,就是怕你一时接受不了。”静丫头苦笑了一下。
“你先等会儿。”林泽哆哆嗦嗦地掏出烟,塞进嘴里,颤抖的手却怎么也按不下火机的按钮。老罗连忙帮他点上了烟,林泽道了声谢,吸了一口,这才道,“是小霞吗?林青杀的人,是小霞吗?”
静丫头看了我们一眼,点了点头。
林泽闷头抽着烟,直到一根烟抽完,都没有说一句话。我们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出言安慰,也没有催促。这时候的林泽,需要冷静。
林泽把燃到尽头的烟蒂扔进烟灰
缸,叹了口气,“小霞啊,她就是不肯相信我。”
“你知道霞姐为什么去云山,是吗?”静丫头问。
林泽“嗯”了一声,“小霞一直怀疑我和林青之间有点什么。其实有什么啊,单纯的项目合作罢了。怎么说都不信,这次不知道怎么又知道我要去云山,这才偷偷跟过去的吧,没想到……”
林泽抬手捂住了脸,肩膀耸动,痛哭出声。
“我啊,真傻,临走的时候还在跟小霞生气。我要是能多站在她的角度想想,就不会这样了吧?”
透过指缝,林泽闷闷的声音传来。
林泽的话几乎等同于宣告了林青的死刑。但出于警察的严谨,静丫头依然按规定详细调查了林泽的行程,经查,林泽最初的出行计划里确实是准备先到云山市,但他并没有登上预定的航班。
对此,林泽的解释是在登机前,他才临时决定取消投资计划,退机票已经来不及了,而且,钱也不是很多,对于林泽而言,大概只是一瓶酒钱而已。而永昌市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刚好在S市,一行人便直接开车来到了永昌。
该项目的负责人出具证词证实了林泽的话,高速公路的收费凭证也证实,项目负责人确实在当天驱车离开S市,并于三天后抵达了永昌。永昌高速公路管理部门提供的监控录像也可以证实这一点。
完成了对林泽的调查,我们决定当天就返回云山,甘霞的父母还在云
山,无论出于工作职责还是私下的交情,静丫头都有义务过去陪伴一下。
林泽也决定和我们同行。
“我想看看,能对小霞那么善良的女人下手的人,在现实里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云山市司法系统的工作效率让我们大吃一惊,一去一回不过一个礼拜的时间,云山警方不仅完成了案件侦查工作,云山检察院甚至完成了公诉程序,而云山法院更是在半天之内就完成了案件的审理工作。
不出我们的意外,审理的结果并不乐观,审判委员会研讨过后,就要宣布审判结果,林青面临的极有可能是死刑。
案件审理过程中出了点意外,从头至尾,对检察院出具的证据,林青一概否认,对杀人事实拒不交代,从头至尾,她只说过一句话:“我是冤枉的,我没有杀人,你们找到林泽,就能证明我并没有撒谎。”
我们找到了林泽,可林泽的证词却恰恰证明了林青就是在撒谎。
“我诅咒你下地狱!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你这个骗子,混蛋!!!”当林泽在云山警方面前重述了一遍和我们说过的话后,林青先是震惊,破口大骂,继而哈哈大笑,最后归于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