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八方的阴影猛然躁动起来,滔天的恶意和令人不寒而栗的各种噪音如巨浪翻滚,无形中冲击着整个空间,一些阴影甚至隐隐向着阿加莎的方向靠拢过去。
阿加莎脸上表情却毫无变化,只是抬起手杖,用力顿在地板上。
又一声雷鸣般的巨响,在整片空间回荡。
“滚。”
片刻的静滞与沉默之后,所有阴影如潮水般退散。
第三百七十八章 受困
灵界中的阴影集群消退了,弥漫在整个空间中的吵杂噪音和滔天恶意也随之迅速消散。
阿加莎抬起左手,静静“注视”着那个倒在三角区域边缘的枯瘦异端,后者在地上痛苦地蜷缩着,从其体内延伸出的黑色锁链已然破碎,碎裂的链条上烟尘升腾,正一节一节地风化成沙尘模样。
在共生的幽邃恶魔死亡之后,这个异端的生命也很快就要抵达终点——但至少目前,他还能回答一些问题。
虽然阿加莎也不太指望这顽固的异端真能配合自己,但她还是慢慢走了过去,并在三角形边缘停下,低头俯视着垂死的邪教徒。
“你们竟能在教会的眼皮子底下完全侵蚀替换掉一处基础设施,甚至替换了所有的牧师……这让我很意外,”她慢慢说道,嗓音中仿佛混杂着来自墓穴的低沉回响,这令人头昏脑涨的声音可以削弱大部分人的意志防线,“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垂死的异端挣扎着抬起头,却只是露出一丝讥讽的笑容,那枯瘦的脸孔上竟然已经没有了恐惧:“你猜?”
阿加莎不为所动:“你们的巢穴就在寒霜城内,对吗?”
“嗬……”那邪教徒的头颅震颤着,他用力一撑身体,让自己仰面躺在苍白的地面上,以此迎着阿加莎的俯视,“别白费功夫了,在寒霜又如何……你们找不到的……当你找到圣所的时候,才正是我们成功的日子,愚蠢的神官……”
阿加莎面无表情,只是轻轻提起手杖,将杖端点在那邪教徒的胸口:“你们到底想干什么?用所谓的‘原素’污染城邦?还是妄想依靠那些连稳定维持自身都做不到的‘赝品’来取代城邦中的活人?你们跟深海中的力量有什么联系?是不是跟潜渊计划有关?”
手杖末端燃起了一簇苍白的火焰,火焰烧灼着血肉与灵魂,带来的巨大痛苦让那邪教徒浑身抽搐、痉挛,然而这已然陷入狂信的异端只是咬死了牙冠,怒目而视着眼前的守门人,咔嗒作响的牙齿间挤出的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笑声:“呵……呵……那应许的……就要降临……谁也……谁也逃不出去……”
阿加莎终于皱起眉,她慢慢抬起手臂,那邪教徒竟被她用手杖一点点挑到了半空,苍白的火焰焚烧着后者因长期和幽邃恶魔共生而已经扭曲的躯体,让其如同火中一片飘荡的破布一般。
她的嗓音冰冷,如同在墓穴中流转:“最后一个问题,你们这些异端……为什么能说出死亡之神的名字?”
苍白火焰中,那枯瘦如柴的邪教徒脸上慢慢绽开了一抹笑容,他仿佛格外愉快,在看到教会的守门人因这个问题而陷入困惑的时候,竟连“火葬”所带来的痛苦都消弭了一半。
“幽邃圣主带来了启示……世间所有信仰的指向都没什么区别……我等蒙受启示之人,早已跨越了所谓的边界……守门人,你以为你的神明,和圣主之间真的有什么区别?”
阿加莎脸色瞬间一变,眼前的邪教徒竟将幽邃圣主与死亡之神相提并论,如此亵渎的话语令她怒意上涌,然而那邪教徒却在火焰焚身中露出了最后一抹解脱的笑容,根本不给她继续审问的机会,对方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只余下少许残躯迅速化作灰烬。
“……狂人之语,颠倒错乱。”
阿加莎面色阴沉,慢慢放下了手杖,她心中的怒意仍在,但这些情绪并没有干扰到她正常的思维判断——在控制了情绪起伏之后,她立刻开始思索起来。
刨除对方最后将幽邃圣主和死亡之神相提并论的言论之后,这从头死硬到尾的邪教徒其实已经透露了不少可供推测的情报。
他们确实在寒霜城内有一个“巢穴”,而且他们将这个巢穴称作“圣所”,这意味着那确实是一个举行仪式的地方,这与目前已知的情报吻合。那圣所又用特殊的方法“隐匿”了起来,因此极难找到,而对方刚才又提到,当圣所被找到的时候,就是他们成功的时候……所以,那处场所的藏匿方法很可能和他们的“仪式”进程有关,仪式越接近完成,其藏匿就越明显……
是因为举行仪式会不可避免地泄露出什么气息?还是因为将圣所暴露出来就是仪式完成必不可少的一环?
那邪教徒还提到一句话,“应许的就要降临”,这或许对应着他们信仰体系中的那个终极“预言”,即幽邃圣主的力量将颠覆现实世界,原本位于世界深层的幽邃深海将成为新的“现实”——那些疯狂的湮灭教徒向来将幽邃深海视作他们的应许之地,这一点应该是没有疑问的。
但这个过程将如何实现?仅仅依靠不断将“原素”投放到城邦里?这显然是不够的……那些“赝品”连长期维持自身稳定都很难做到,又如何能污染整座城邦?
除非……那些湮灭教徒有办法让“赝品”长久地稳定下来,他们能打造出这样一个环境,或者……将寒霜改造成这样的环境……
阿加莎皱了皱眉,迅速结束了思考,并抬头环视四周。
她仍身处灵界,周围的事物被天花板上裂隙中洒入的苍白光辉照亮,显得影影绰绰,轻微的噪声又从四面八方隐隐传来,那些永不满足的灵界阴影又在躁动了——一场盛宴根本不能让它们安静太长时间。
年轻的守门人摇了摇头,左手抬起,将自己的眼球重新放回眼眶中。
四周隐隐约约的噪声瞬间消失不见,影影绰绰的光影和黑白灰构成的空间也眨眼间重新拥有了色彩,现实世界的气息扑面而来。
阿加莎轻轻舒了口气,从衣服里摸出眼药水,但突然间,她的动作静止下来。
四周安静无比,空无一人。
阿加莎抬起头环视四周,看不到自己带来的黑衣守卫,也看不到之前逃跑的那名污水处理中心管理者,更看不到三名邪教徒以及那十几个“赝品”留下来的灰烬残骸——
理论上,她在灵界中消灭了那些邪教徒以及“赝品”,现实世界中应该同时出现他们被消灭之后的残骸才对。
四周安静的过于诡异了,甚至感知不到任何活人的气息在附近。
阿加莎眉头紧紧皱起,她转动着眼睛,一边舒缓着眼球的干涩感一边谨慎观察环境,随后慢慢朝不远处的大门走去。
略微生锈的金属大门留着一条缝,看上去像是谁匆忙离开的时候没有关严。
伴随着吱吱嘎嘎的噪声,金属门被一点点推开。
大门后面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中的瓦斯灯平静燃烧着,明亮,却丝毫感受不到光明所带来的温暖安心感。
“嗒……嗒……嗒”
手杖与鞋跟落地的声音在走廊中清脆且空洞地回响着,阿加莎沿着走廊慢慢向前走去。
整个污水处理中心都空无一人。
但也看不到任何敌人。
她就这样直接穿过了厂房区,来到了厂房外面的空地上。
天空昏昏沉沉,混沌厚重的云层覆盖在城邦上空,云层之间只有些许有气无力的光线弥漫出来,勉强能让人看出来此刻正是白天,入目所见的建筑物都笼罩在这层晦暗的天光下,萦绕着一种冰凉、死寂的诡异气氛。
阿加莎清楚地记得,自己来到污水处理中心的时候外面还是晴朗的好天气——太阳高高挂在天空,城邦万里无云。
太阳?
阿加莎心中突然泛起一丝疑惑,紧接着这些许疑惑便扩大为认知中清晰的撕裂感,她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再度抬起头仔细观察着天空。
天空只有来源不明的混沌光辉,根本看不到任何可能被称作“太阳”的天体。
阿加莎努力回忆着“太阳”的模样,回忆着“太阳”的概念。
她回忆不起来,仿佛有一层厚重的帷幔覆盖着自己的理智,让她怎么也想不起来那个记忆中的“太阳”是个什么样子,但唯有一点十分清楚——这个世界上,应该存在一种被称作“太阳”的、理所当然高悬天空的、能够发光发热照耀万物的东西!
“……认知干扰,可以影响到守门人……强度惊人,且覆盖整个环境……”阿加莎轻声自言自语着,短暂的错愕之后,她已经迅速镇静下来,并再次观察四周。
“是异域。”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与狂徒对峙
阿加莎走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往日里熟悉的城邦景色现在看起来处处充斥着寂静诡异的氛围,四周建筑物的阴影之间,紧闭的门窗背后,都仿佛隐藏着一双双窥探的眼睛。
她在寻找这处“异域”的出口,或导致自己被困于此的罪魁祸首。
每一处看上去违和的地方,都有可能是与现实世界交错的裂隙,但目前为止她还未在这座诡异的“寒霜城邦”中找到这样的裂隙。
唯有一点她能确定,自己已经触及了那始终笼罩在城邦中的阴影——不管是误打误撞也好,还是幕后黑手刻意为之也好,她都成功跨过了那层一直遮挡自己视线的“屏障”。
这个与寒霜似是而非的地方,肯定就是这段时间里城邦频繁出现诡异情况的源头。
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车铃声和开门关门的声音飘进耳中。
阿加莎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只能看到空荡荡的街道——但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她确实能看到一些像是车马的阴影从路口一闪而过,看到像是行人的身影匆匆走过那些路口。
这座城里有“人”,但很多时候能看到的只有些许遥远的幻影,这里能听到居民的声音,但往往无法准确定位声音的源头。
就像一个光怪陆离、错乱扭曲的梦境。
阿加莎的身影穿过又一个路口,随后在建筑物的阴影间停了下来。
盲目的探索只是在浪费体力和时间,她需要谨慎判断周围的情况。
她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的感知向四周扩散,仔细甄别着环境中的各种信息——声音,气味,风的流向,还有……活人的温度。
片刻之后,阿加莎抬头看向了某个方向,并朝着那边迈出脚步——她仍然闭着眼睛,却仿佛能够看清四周般准确地避开了路上所有的障碍物,她在小巷间穿行,经过一个个路口与小道,走了不知多久,才在一处位于街角的建筑物前停下步子。
阿加莎睁开眼睛,看到眼前是一间小小的餐馆,餐馆中灯火通明,里面传来热闹的人声。
声音很真切,里面有活人的气息流露。
阿加莎定了定神,上前推开了餐馆的大门。
清脆铃声响起,大门开启,餐馆内的景象扑面而来,映入阿加莎眼中——这一瞬间,她竟有些恍惚,甚至怀疑自己已经脱离了那诡异的“异域”,返回到了正常的现实世界中。
餐馆里灯光明亮,随处可见正在用餐的客人以及在桌子和柜台间忙碌穿梭的服务人员,负责接待的店员正在柜台后面忙忙碌碌,耳旁传来的是刀叉与杯盘碰撞的清脆声音,还有人们谈论天气、工作与物价的交谈声,之前在外面街道上积累的死寂阴寒气氛仿佛被这热闹的“尘世风景”一扫而空。
然而下一秒,阿加莎便发现了这里明显的违和之处——尽管食客们正在桌前就餐,但他们面前的杯盘里都是空的,尽管那名店员在柜台后面忙忙碌碌,但他也只是在原地走来走去,反复擦拭着手中的同一个杯子罢了。
所有人都像设定好了程序的魔偶一样,只是重复着正常人应有的生活动作,只是……他们模仿的惟妙惟肖。
阿加莎皱起眉头,在察觉真相之后,这里的气氛便显得比外面空荡荡的街道更加诡异起来,但她没有转身离开,反而向店内迈出脚步。
越是诡异的地方,越是说明自己找对了方向。
伴随着阿加莎迈出的第一步,餐馆内热闹的交谈声突然停了下来。
所有正在交谈的食客同一时间闭上了嘴巴,但他们脸上仍然残留着刚才聊天时的各种表情,手中也仍然维持着进餐的举动——偌大的空间内,人声消失之后只剩下一片杯盘与刀叉撞击的单调声音。
阿加莎迈出第二步,所有杯盘与刀叉撞击的声音也消失了——餐馆中的每一个人都停下了动作,就像突然被切断了能源一样,静止在一张张方桌旁。
阿加莎向前迈出第三步,餐馆中的所有人都放下了刀叉,他们如僵尸般起身,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几十道视线空洞地落在她身上。
阿加莎看向面前的柜台,那名一直在擦拭同一个杯子的店员终于也停了下来,但和周围那些如僵尸般空洞僵硬的“食客”不同,这名店员缓缓抬起头,看向阿加莎的时候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那微笑甚至有些友好。
“您好,守门人小姐,”店员开口了,他是一个留着金色短发、容貌还算不错的年轻人,穿着洁白的衬衣与黑色夹克,说话时彬彬有礼,仿佛真的在招待上门的客人,“很高兴您能来此做客,不知您对这座令人心旷神怡的城市有何看法?”
“看来你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了,”阿加莎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金发“店员”,“找到你比我想象的要容易一点。”
“也可能没有您想象的那么容易,”金发年轻人笑了起来,“要来点什么吗?染毒的脏水?还是泥土做的面包?或者……一个空碗?我们这里有的是。”
阿加莎丝毫没有回答的意思,只是随手抬起手杖在空气中一挥。
柜台后面的金发年轻人瞬间便被凭空出现的苍白火焰层层包裹,那副皮囊几乎在几个呼吸内便被守门人的“火葬”能力烧成了灰烬,只余灰白色的骨灰随风飘散,落在柜台上。
然而阿加莎脸上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因为在火焰燃起之前,她就感知到那年轻人体内已经没有了活人的气息。
一阵诡异的粘稠物质蠕动声从旁边传来,阿加莎转过头,看到不远处桌子旁一名僵硬站立的“食客”突然浑身颤抖起来,下一秒,那人的身体便如蜡般融化,黑色的泥浆物质在其体表涌动、变形,几个呼吸内,那个食客便变化成了一个穿着白衬衣、黑夹克的金发年轻人模样。
“真是不友好的打招呼方式,”金发年轻人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尘,有些无奈地看着阿加莎,“守门人小姐,您该不会认为这就能解决我吧——您认为我会把自己的本体贸然暴露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我知道你不在这儿,”阿加莎面无表情地说道,“但这至少能让你暂时停止聒噪。”
“好吧,好吧,看来您没有聊天的兴致——您是个无趣的女人,相比之下,那个麦尔逊教授在最后时刻的表现就有趣多了,”金发年轻人耸了耸肩,“不过没关系,只要能让您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一段时间就行了,我并不介意您是个无趣的囚徒。”
在听到“麦尔逊教授”几个字的瞬间,阿加莎表情便微微一变,她想到了消失的匕首岛,想到了报告中提到的,在匕首岛消失前一刻岛上发生的一连串爆炸现象——而紧接着,她便注意到了对方最后几句话中透露出的情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