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没死,就不知道了。
沈老爷这句玩笑话,并没有逗乐叶婵,叶大姑娘看了看沈毅的右手,又借着烛光,看了看沈毅桌子纸张上那些有些歪歪扭扭的字,便有些伤心,又抹了抹眼泪。
“怎么受了伤,还要在这里写东西?偌大一个淮安府,连个识字的人都没有么?”
“识字的人自然有。”
沈老爷用左手伸向叶婵,叶大姑娘会意,微微弯下身子,让沈毅给她拭去眼泪。
擦干眼泪之后,沈毅才轻声道:“只是识字的人当中,可信的没有几个,唯一一个能给我代笔的,还是淮安知府,他也有很多事情要忙,不可能一直在我这里,给我当个文书。”
此时,沈毅还有些伤,因此能交托出去的事情,基本上都交托出去了,此时放在他桌案上的这些,无一不是大事,无一不是机密。
这些,是沈老爷的权柄所在,是不能与人的。
说着,沈老爷看了看桌子上的文书,忽然眼睛一亮,笑着说道:“我没有练过左手写字,本来一个人在这里,不知道要写到什么时候,正巧你婵儿来了,总算有人,能替我代笔了。”
叶婵本来还有些伤心,闻言心里又有些感动。
因为这些不能轻易示人的东西,沈毅愿意给她看,甚至愿意让她代笔。
她擦了擦眼泪。走到桌子旁边又磨了点墨,这才走到沈毅面前,伸手搀扶着沈毅。
“公子,你是起身坐在旁边,还是让妾身在旁边写?”
沈老爷伸出左手,环住了她的腰肢。
“胳膊受伤了,腿又没有受伤,婵儿坐在我腿上写就是。”
叶婵脸色微红,刚想推脱,就被沈毅抱在了自己的腿上。
现在的沈老爷,跟当年那个江都的文弱书生大不一样,他这些年颇为注意锻炼身体,再加上几年军伍,让他的身子骨强壮了许多,叶婵哪里是他的对手,被他直接一只手,束缚在了怀里。
叶大姑娘脸色微红,不过也没有如何反抗,深呼吸了一口气之后,提起毛笔,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纸张,问道:“公子,这个凌将军说……”
“说西线暂时安宁,天气越来越冷之后,北边的胡人也安分了不少,不过北边的斥候似乎多了起来,他抓了十几个。”
“凌将军请示公子,说战船未到,他想在附近暂借一些渔船商船,用来训练水师。”
“这样等朝廷的战船到了,也不至于不熟悉水战……”
沈老爷想了想,开口道:“嗯,就写同意,注意不可强逼渔民商户借船。”
叶婵微微点头,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提笔在纸上,按照沈毅的话回复。
当写到“强逼”两个字的时候,叶大姑娘忽然“呀”了一声,慌忙从沈毅腿上站了起来,她回头看了沈老爷一眼,满脸红霞。
“作怪……”
第八百四十一章 心思细腻能见
有了叶婵这个“贤内助”,沈毅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他胳膊上的伤,想要好的快一些,至少一个月时间不能动弹,有叶婵给他代笔,很多事情都好办了许多,要不然一些很重要的大事情,就得他一个人用左手慢慢去批复。
另外就是换药。
他右肩的伤,需要定期换药,身边有个体己人伺候着,也方便了不少。
更重要就是睡觉了。
沈老爷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睡懒觉,闲来无事的时候,他就会睡个懒觉,睡到日上三竿才会起床。
天气越来越冷,有人帮着暖被窝,外加一起睡懒觉,自然是一件好事。
一转眼,叶婵到钦差行辕,已经过去了三四天时间。
因为前线总算安静了一些,沈毅也能够休息一段时间,便搂着叶大姑娘在被窝里睡懒觉。
叶婵习惯了早起,一大早就醒了,但是睡醒之后,她也不愿意起来,搂着沈老爷的左胳膊赖床。
“婵儿这趟离开福州,还回去么?”
“回去。”
叶蝉微微低着头,把头埋进了被子里,轻声叹了口气:“小弟年纪还小,这个时候妾身要是离开福州,叶家的家业他都把握不住,更不要说福州商会了……”
“我们叶家的家业倒也没有什么,给旁支占去一些,小弟也能够衣食无忧一辈子,但是福州商会,是公子你布置下的,妾身这个时候离开,被旁人占了这个商会,到时候心就未必向着公子了。”
沈毅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轻声道:“一个福州商会罢了,许复现在生意越做越大,要不要也没有什么,至于叶家的兄弟,可以送进建康让他读书……”
他看着叶婵,轻声道:“年关将近,今年我带你回家过年?”
他说的家,自然是沈家了。
沈老爷现在的身份地位,纳一房妾室,在这个时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所有人都不能拿这件事说他什么。
就连老丈人陆安世,也没法用这件事说事。
不过青雀那里,要好生安抚安抚。
叶婵趴在沈毅怀里,认真想了很久,还是微微摇头,她仰头看着沈毅,开口道:“公子,妾身想对家里有些用处,而不是只被养在家里。”
“妾身还是要回福州去的。”
她轻声道:“一来是小弟他读书,并没有什么天分,辛辛苦苦半辈子,可能也就取个举人便了不起了,相比较来说,家里的家业要更大一些。”
“二来……”
她低声说道:“老父亲还在福州,身上的病也还没有好。”
“妾身还是想把福州的事情做好,到时候小弟长大了,让他接手福州商会,那时即便妾身进了家门,小弟他也能在福州,替公子你做一些事情。”
沈老爷打了个呵欠,认真想了想,然后点头:“好,我素来不强迫人,婵儿要回去忙事业,那就回去。”
他低头看着叶蝉,问道:“婵儿何时回福州去?”
叶婵脸色微红,低头道:“让妾身再服侍公子一些日子罢,最少等公子胳膊的伤好了,不必用左手写字了,妾身再回福州去。”
“那时,恐怕已经年关将近了。”
此时,已经是洪德十一年的十月底,马上就是十一月了。
沈毅的伤要一个月才能好,等好了就进腊月,那时候赶回福州过年,倒也不是赶不回去,坐马车的话,需要日夜赶路了。
“不碍事的……”
叶蝉搂着沈毅,搂的更紧了。
“便是在路上过年,妾身也心甘情愿。”
……
洪德十一月上旬。
因为天气越来越冷,最近淮河南北两岸,都安分了不少。
毕竟这个时候,不太适合打仗。
沈老爷这段时间,一直在淮安府的钦差行辕,处理一些日常事务,以及跟兵部的官员交接。
朝廷对于淮安府战船非常重视,派了兵部库布司的员外郎姚准,亲自到淮安来,跟沈毅对接,沈毅跟他聊了好几天,才把具体的战船数量给定下来。
明年开春之前,兵部会交三十艘战船给淮安,明年年底之前,会再交三十艘战船给沈毅。
这些,数量就不少了。
最起码对于三万人规模的守军来说,已经绝对够用。
跟兵部交接,事情不少,本来还需要费心跟兵部的这些人搞好关系,请客吃饭,送礼送女人,这样兵部的物资才能及时送来,但是沈毅自己就是兵部郎中,再加上圣眷正隆,因此跟兵部谈的相当顺利。
这天晚上,就在沈毅跟那位兵部员外郎吃完饭回到钦差行辕书房的时候,书房里,叶婵正在替沈毅整理文书。
见沈毅走了过来,叶蝉连忙迎了上去,甜甜的叫了一声公子。
沈老爷捏了捏她的脸蛋,又看了看桌子上摆放整齐的文书,笑着说道:“有婵儿在,我清闲了不少。”
叶大姑娘抱着沈毅的胳膊撒了会娇,然后从桌子上拿下来一份不起眼的文书,放到了沈毅面前,轻声道:“公子你看。”
沈毅皱了皱眉头,坐在了椅子上,翻开了这份文书。
这是一个千户上的文书,这千户姓沈名达,是福州卫丙字营千户,与沈毅同姓不同宗,是早年抗倭军中的老兄弟。
因为同姓,沈毅对他有些印象,当初提拔千户的时候,便是从一群百户之中,把他拽了上来,任命他做了试千户。
有时候上官提拔下属,甚至就是看名单上的名字顺不顺眼。
这份文书上的内容也很简单,是请罪的文书。
请罪的内容是……
这位沈千户,一不小心把军中发给千户的望远镜给弄丢了,为此他大为惶恐,千户营上下找了个遍,搜了个遍,都没有搜到。
因此,他还鞭笞了几个下属,其中包括两个百户。
他在文书里说,可能是手底下的将士偷了。
不过因为找不着了,又怕上面降罪,所以他主动给沈毅“报告”,请求沈老爷责罚。
沈毅看完了这份文书之后,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然后抬头看了看叶婵,问道:“婵儿给我看这个是何意?”
这是小事,本来不值得大惊小怪。
因为军中的望远镜越来越多了。
会丢失,甚至会泄露给北边。
都是意料中事,申饬一番也就是了,不是什么大事。
叶蝉站在沈毅左手边,轻声道:“公子,这份文书,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前些日子,妾身看了公子跟内卫还有邸报司的通信,知道了公子正在查军中有人私通北齐,泄露周桥布防的事……”
她看着沈毅,静静地说道:“都司两万人,一共二十多个千户,至今无一人丢失望远镜,哪怕是周桥大营奋勇厮杀的两个千户,也没有丢……”
“偏偏这沈千户丢了。”
沈毅本来,并没有把这件事当成一回事。
但是听到叶婵这么一说,沈老爷的脸皮都跟着抽了抽。
他猛地转头,看向这份文书。
呼吸都渐渐变得急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