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大赦天下之后,他们身上也就没有罪过了,但是从岭南返回江都也需要时日,因此马家人还是不敢公开露面。
再过一个多月,他们就可以跟外人说,他们从岭南回来了,从而名正言顺的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中。
沈老爷淡然一笑,继续问道:“那罗茂才呢?”
“罗茂才这两年时间,一直深居简出,还搬去外地住了一些时日,不过他前几个月回到了江都,听说……”
“听说是准备考明年的县试,必须回到原籍来考,因此不得不回来……”
当初的四个人当中,除了范东成之外,就只有罗茂才得以脱身,罗茂才脱身之后也很谨慎,一直没有敢太过张扬,不过现在两年多时间过去,他也以为风头早已经过了,因此也回到了江都故土,准备参加明年的县试。
沈老爷在心里微微冷笑。
还想科考!
“好了,事情我知道了。”
沈毅看了看田伯平,微笑道:“田兄辛苦,我这里有点碎银子,田兄拿去喝酒。”
田伯平脸色一变,直接起身跪了下来,连连摇头:“公子要是再给小人钱,那就是活脱脱打小人的脸了,蒙公子照顾,蒋胜那孩子才能有个出路,我跟孩子他娘,心里都很感激公子。”
“蒋胜……”
沈毅上前把田伯平扶了起来,微笑道:“他应该已经娶亲了罢?这孩子本性不坏,临回江都之前还跟我说,他以后要是有两个儿子,便选一个跟你姓田。”
田伯平闻言,只觉得尾椎骨一麻,愣在了原地,连话也说不出了。
他张大了嘴巴,许久之后才看着沈毅,咽了口口水:“真……真的?”
“真的假的,你自去问他就是。”
沈毅微笑道:“我还能骗你不成?”
“哈!”
田伯平大笑了一声,又觉得在沈毅面前不能太过放肆,笑声戛然而止,他跪在地上给沈毅磕了个头,一溜烟,欢呼雀跃的去了。
而沈毅,则是坐在自己的书桌上随手写了点东西,然后便上床歇息了。
第二天他先是回书院拜访了陆夫子,跟陆夫子坐在一起说了半天的话,只是迫于规矩,没能够见到陆师妹,只借莲儿的手给陆师妹捎了两盒徐娘子斋的胭脂。
下午快傍晚的时候,他便去县衙找县尊老爷喝酒去了。
县尊张老爷见到沈毅之后十分开心,兄弟俩在江都城里找了家最好的酒楼,痛痛快快的喝了一场,这一场酒,两个人都喝的人事不省,大醉酩酊。
而到了第三天早上,沈毅一大早先是去府衙拜访了现任的郑府尊。
因为与这位新任府尊不熟,因此沈毅只在府衙待了盏茶功夫,便告辞离开。
离开了府衙之后,沈毅便骑上了自己的枣红马。
这匹马,是大伯沈徽给他置备的,按照沈徽的意思是,沈毅现在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了,不能出门全靠步行,需要有个坐骑。
沈毅这两年时间,是抽空练过马术的,而且很下功夫。
因为他要激浊扬清,将来难免会跟战场打交道,上战场,马术是最要紧的技能,沈毅这会儿不能说精熟弓马,但是骑马已经很熟练了。
骑着马离开了府衙之后,因为路上的行人不多,沈毅便骑着这匹马,在江都城里闲逛。
江都,是他长大的地方。
他对江都很熟,但是又不完全熟悉,因为有些地方,那个沈毅去过,而这个新的沈毅并不曾去过。
这种感觉很奇妙。
江都城里最繁华地方,应该数玉带湖附近,这里商户比较多,而且唱曲儿的小楼也不少,往来车马不绝,很是繁荣。
到了这里,便不能骑马了,沈毅把马找了个地方寄存,然后一个人在街上闲逛。
无意之间,他听到有人在出卖铺面。
玉带湖畔的铺面,只要一千五百两银子。
沈毅过去看了一眼,铺面很大。
不少人上去问价格,蠢蠢欲动。
沈毅抬头看了看这家铺面,若有所思,跟路人询问了铺面的东家之后,沈毅便没了闲逛的兴致,直接牵马回到了家里。
回到家里之后,沈毅写了封信给建康。
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沈毅闲着没事,就带着老爹沈章一起出去看宅子,他现在手里有一万两的现银,可以在江都置办一套不错的宅子了。
置田置宅,是大多数汉人的共同爱好,沈章也不例外,听说沈毅要买宅子,便很是来劲,领着儿子一口气跑了好几处宅邸,又在牙行挂了号,让牙行的牙人帮着看有没有合适的宅邸。
就这样,三天时间匆匆而过。
时间来到了十一月的月底,距离沈毅成婚的日子,也一天一天逼近了。
而就在时间到达洪德七年十一月底的时候,一个三十岁出头的中年人,到了江都城。
他的轿子还没有落下,新任江都知府郑渊已经带着江都府的一众官员,在城门口迎接了。
见到中年人落轿,江都府的一众官员立刻迎了上去。
郑府尊满脸笑容,对着中年人拱手道:“章御史大驾光临,江都府蓬荜生辉。”
正是京畿道监察御史章甫。
江都府其他官员,都纷纷拱手表示欢迎。
章御史一一拱手还礼,然后在人群里找到了江都知县张简,章御史笑着上前拱手:“易安贤弟,好久不见。”
张简也微微一笑。
“少陵兄,许久不见。”
第三百八十章 大义凛然章御史
监察御史是个七品官,但是却是实打实的位低权重。
最重要的是,这个位置可以风闻奏事,也就是说话不用负责任,只要他听说了某件事,就可以直接上书参你,而且参了之后,有司衙门就要下场调查,查实了自然是该处理处理,该问罪问罪。
而如果查无此事,御史是不必负责任的。
不过监察御史与朝廷里的御史还是不一样的,监察御史具体负责某一片区域,比如说这位章甫章御史,便是负责京畿一带的监察御史,其中江都府也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因此,他虽然是个七品官,但是身为四品官的江都郑府尊,也亲自到城门口迎接他了。
这位章御史与赵尚书的女婿宋应,是同年的好友,交情匪浅,而张简是赵尚书的学生,两个人自然是认识的。
不过不是特别熟,只能说是认识。
两个人互相见礼之后,张简先是看了看府尊,又看了看章甫,笑着说道:“虽然是许久未见,但是我等这些做地方官的,可是都不怎么希望看见少陵兄。”
章御史年纪也不大,闻言微微一笑,开口道:“我等这些御史,也是辛苦命,刚在家里休息没几天,便被上官催着巡察……”
他回头看了看郑府尊,微笑道:“这不,就到江都打秋风来了,在江都厮混一些时日,回去也好跟上官交差。”
郑府尊满脸笑容。
“要说怕,诸位同僚之中,郑某人是最不怕的,郑某人刚到江都没有多少时日,什么事情,可都查不到我的头上。”
几位官老爷开了几句玩笑之后,互相对视了几眼,都是哈哈大笑。
郑府尊是个四十来岁的小胖子,说完了场面话之后,便微微侧过身子,笑着说道:“好了,在这里站着也不是个事,郑某人在明月楼设了宴,给章御史接风。”
章甫满脸笑容:“那就叨扰诸位了。”
就这样,诸位官老爷一起动身去了明月楼,府尊老爷主陪,府衙的其他几个副官以及张县尊做副陪,一帮老爷把章御史灌的迷迷糊糊,府衙的唐同知还想把章御史带到玉带湖畔的红楼里潇洒,而章御史直接喝的不省人事,倒在了地上。
一帮官老爷散了酒席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县尊老爷摇摇晃晃的走出明月楼,但是却并没有回家里去,而是在家人的搀扶下,来到了沈毅的住处,敲响了沈家的房门。
很快,张县尊就被请了进去,见他喝的醉醺醺的,沈毅就让丫鬟熬了姜茶给他醒酒。
张县尊脸上带着红晕,坐在沈毅的对面,他打了好几个酒嗝之后,才缓缓开口:“子恒,今……今天有个御史到了江都。”
沈毅给他倒了杯热茶,笑着说道:“师兄想说什么?”
张简醉醺醺的站了起来,拍着胸脯,说话有些含糊:“有什么需要为兄办的,尽管开口。”
沈毅沉默了一会儿,微笑道:“过些日子,说不定真有麻烦师兄的地方,不过现在……”
他起身扶着张简坐下,然后面露微笑:“现在,师兄还是先醒醒酒为好。”
这天晚上,有了六七分醉意的张县尊,在沈毅家里待到很晚,才被沈毅亲自送回了家里。
……
在江都的日子,沈毅是十分惬意悠闲的,一来不用去管邸报司的事情,二来甚至连早起也不用早起了,沈毅每天除了在家看一看闲书,就是去书院做陆夫子或者秦先生下棋聊天,就这样不知不觉便许多天过去,时间来到了洪德七年的十二月。
沈毅的婚期,定在十二月十六,也就是说距离沈毅成婚,只有半个月出头的时间了。
好在沈毅是翰林公,沈家上下自然齐心协力的想要办好他的婚事,因此这场婚事里,基本上没有什么需要沈毅插手的地方,他大可以安心做自己的甩手掌柜,只需要静静的等待着婚期就行了。
而在沈老爷悠闲过日子的时候,章御史在江都的工作,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
这几天时间里,他分别巡察了江都府衙以及江都县衙的政事,度支以及各种各样的账目账册。
府衙的郑府尊刚到江都没多久,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而张简更不用多说了,张大少乃是相门子,且不说他看得上看不上地方上的这点汤汤水水,就算看得上,章甫也不敢去查他。
不过章御史还是很“尽职尽责”的,只在江都待了几天时间,他就发现江都县衙两年前已经结案的一桩案子有问题。
因为这桩案子的很多口供前后不一,不少甘泉书院的学子都站出来作证,是范东成等四人殴杀了学子陈清,但是最后,当时的县官冯禄,却因为几个“当事人”的口供,认定的作案的人是钱通一个人,草草结案。
当初仵作验尸的记录,也已经不翼而飞,被消抹的干干净净。
于是乎,章甫就要求江都县衙重审此案。
这件事情,就闹到了府衙那里。
郑府尊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满脸古怪,他先是看了一遍案卷,然后对着章甫笑着说道:“章御史,稽核地方刑名,应该是刑部的职责,似乎跟御史台……”
章御史这会儿满脸严肃。
“本官乃是监察御史,负责纠察官员,如果这桩案子有什么错漏,那就是前任县官的错漏,本官当上书参奏江都前任县官冯禄。”
章甫看了一眼郑府尊,淡淡的说道:“如果郑知府不愿意重审此案,本官只好与书刑部,让刑部派人下来重审此案了。”
郑知府满脸都是笑容:“章御史这话言重了,我们地方官府,肯定全力配合御史台,如果章御史觉得此案需要重审,而县衙那边又没有什么意见,那府衙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