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胶州租借地素为中国领土中不可分拆之一部分。其地之属于何国,从未发生问题。且胶澳租借条约中,本有主权仍归中国之明文,一八九八年租与德国,实中国迫于威力不得已而允之。德国所有在山东省内之路矿权利,即此条约之一部分。故此项权利及租借地之归还中国,实依公认领土完整之原则,为公道之举。若仍以畀德,或转给他国,是不予中国正义公道也。
二、胶州租借地为山东省之一部分。昔日德人所造,今为日本所据之铁路,自青岛入该省腹地,绵亘二百五十四英里有余。该省人口三千七百万,皆志节高上,热心爱国人民,为纯粹中华人种。其语言文字,及尊奉孔教,与他省人民同。不特于国籍之原则毫无欠缺,且为备具此项原则之范围,而其志愿殷切,急欲脱离德国或他国之凌迫,尤无疑义。
三、以历史言之,山东为中国孔孟两圣所诞生,实中国文化发源之地,为人民之圣城。崇奉孔教之文儒,每岁跋涉至此省谒圣迹于曲阜者,以数千计。全国人民之目光,胥集于此。盖中国之发展,此省之力为多,今犹然也。
四、山东人民稠密,故经济竞争,颇为剧烈。以三千六百二十四 万七千之人口,聚集于三万五千九百七十六万英里之地面,谋生自非易事。盖人口之多,几与法国相埒。而面积之广,不过四分之一。其不能容纳他国羡余人民,亦已明甚,此地而创立他国特殊势力范围,或特别利益关系,则除居民横被削朘外,无他结果也。
五、山东一省,备具中国北部经济集权之要则。人民之众可增外货之畅销,矿产之饶,利于实业之发展。而胶州一湾,尤为中国北部外货输入、土货输出之第一要路。数百年来,胶州久为山东省之重要商港。该省货物,取道于十二世纪所辟之运河,而至此处,与商务最盛之潍县相联络。虽胶澳北部,为积淤所塞,胶州不复临海,然青岛今为山东省之海口,地位正与胶州相同。复为新辟商务孔道,有青胶潍济铁路,以通于京津宁沪,且处于胶澳之滨,经年不冻,非天津白河之比。故此新立商场,实足以邀截中国北部全境之商务,此而植立一国势力范围,则国际工商大受其害,如欲维持门户开放,机会均等主义,则非由中国人保有山东全土不可也。
六、以形势言之,胶澳为中国北部门户之一。盖胶澳铁路接津浦直达北京,实为自海至京最捷之一途。此外一途,即自旅顺、大连至奉天,而达北京之铁路是也。中国政府为巩固国防计,极愿杜绝德人之盘踞青岛,今幸得英日联军驱而去之,中国深愿留此重地于自己掌握也。
七、就各方面观察,胶州租借地以及附属权利问题,其解决之法,不能有二。苟和会以此地及铁路等权,归还中国,则不独可以矫正德国肆意横行之罪恶,且各国在远东之公共利益,亦借以维护。山东人民,对于外人侵入桑梓,常怀愤恨雪耻之心,其对于德人之侵害,固其所痛恶,即此次日本暂时占据租借地与铁路,观该省省议会商会及地方士绅之抗议,其愤恨可知也。即他省民,亦同此感。政府防范人民,使其表示反对,止于抗议,不进而为更剧烈之行动,颇非易事。可见人民痛心此问题之深矣。设不归还,则不特中国与将来掌握该租借地之国必生龃龉,而山东人民,与该国人民之冲突,必且尤甚。既与攻击青岛时宣言巩固东亚永久和平之用意,难以相容,亦与英日同盟所谓保全中国之独立及领土完整,与各国商工业机会均等之原则,不相符合矣。
(丁)胶州湾必须直接归还中国之理由
一、中国政府陈说胶州租借地、胶济铁路及附属权利,应完全归还中国,非疑日本向德国索得该种权利之后,将不交还中国也,且深信日本必践交还中国之约,然必注重于完全归还一节者,不过欲引人注意于此举为根本上之公道而已。
抑归还之法有二:一由德国直接归还,一由日本间接归还。而中国政府,愿取直接归还。盖取其程序简单,不致别生枝节,如一步可达到者,自较分作两步为易也。此次协约国与共同作战国荣誉之战胜,中国亦与其荣,若得德国直接归还,则中国国家甚增荣威,而协约国与共同作战国敌忾同仇,以维持正义公道之原则,从此益彰矣。
二、中国请求直接归还,非不知日本将德人驱逐时所受之牺牲,与其生命财产之损失,中国政府与人民,于日本海陆军队,英勇慷慨,以助邻国之举,实深铭感。然感激虽深,中国之领土不能因他国之战争而受影响也。且日本固宣言战争之目的,在远东和平,不为德人所危害。今目的既完全达到,则虽有所牺牲,而食报亦已丰矣。
三、中国政府非不知日本四年以来,对于此项租借地及铁路等权利,处于军事占领者之地位。然徒因战事之占领,不能遂为获得土地及产业之主权也。不过暂时的办法,须经和平会议综计各国之普通利益,而追认或取消之。中国自对德奥宣战,同为参与战事之国,日本以武力强占胶州及铁路,是为侵害共同参战国之权利。
四、中国固曾于一九一五年五月二十五日与日本订立关于山东省之条约。其第一条云:
中国政府允诺日后日本国政府向德国协定,所有德国关于山东省依据条约或其他关系,对中国享有一切权利利益让与等项处分,概行承认。
然应忆此约,与此外关于满洲东内蒙之约,暨多数之换文,皆发生于一九一五年一月十八日,日本无故向中国提出二十一款要求,中国政府本所不愿,经日本送最后通牒,限四十八小时以内,为满意之答复,始勉强允之。
然在中国政府之意,以为此不过暂时办法。最后修正之权,当在和会。因日本要求之重要条款,实为战事所发生之问题,故舍最后之和平会议外,不能为满意之解决也。至最近所订关于胶济铁路,暨其他二铁路之合同,中国对之亦同一看法。
不特此也,就以上条文细审之,可见中国并未尝以德人在山东租借地与铁路暨他项权利,授与日本。按照条文意义,中国仅仅对于日本有此保证。倘将来日本向德国提出关于德国之租借地及其他权利之处分,德国同意时,则中国亦与之同意而已。此种保证,自系设想中国对于欧战始终中立,不能参加战后和会而言,中国既已参加战局,则该约所设想之情形,即已根本改变,故依据事变境迁之理法,此约已不复有效。
五、尤有进者,中国对德宣战布告中,声明所有中德两国一切条约合同协约等,一律废止。则一八九八年三月六日之约,德国因据有租借地暨铁路以及他项权利者,当然在废止之列。而德人所享之租借权利,按诸法律,即业已归还于领土之主权国。易言之,德人业已丧失其租借权,则断不能有转授他国之权。纵谓租借之约,不因战事废绝,然该约中本有不准转租之明文,则德尤无转租与第三国之权无疑也。至于铁路,按一九○○年三月二十一日之中德胶济铁路章程,有中国国家可以收回之规定,即含有不准转让与他国之意。
有此种种理由,中国政府深信和会对于胶澳租地、胶济铁路、及德人在山东一切权利,直接归还中国之要求,必能认为合法公道之举。和会苟完全承认之,则中国政府人民,于诸国秉公好义之精神,自必感激于无涯!而对于日本,必且尤甚!则不但诸友邦维持中国政治独立与领土完整之名实不虚,而远东之永久和平,亦借此新保证而益坚矣。
中国代表团除了提出说帖而外,并由顾维钧在会议席上表示意见。
顾维钧曰:仅关数百万人的太平洋属岛问题各位即如此尽力,至于青岛问题关系四万万人民的大问题,本全权之责任亦极重,今试述其大纲原则:胶州租借地,胶州铁路及其他一切权利,应直接交还中国。青岛完全为中国领土,当不容有丝毫损失。三千六百万之山东人民,有史以来,为中国民族,用中国语言,信奉中国宗教。胶州租借与德国,起因于教案问题。德国以武力要挟强请,迫不得已而为,已属世界周知之事。如就地势论之,胶州为中国北部之门户,亦为沿岸直达国都之最捷径路。胶济铁路与津浦铁路相接,可直达首都,于国防上中国亦断然不容他国之争执。以文化言,山东为孔孟降生,中国文化发祥之圣地。以经济言之,山东以二万五千英方里之狭地,容三千六百万之居民,人民即已稠密,竞存已属不易,其不容他国之侵入殖民,实无讨论之余地。是以如就本会承认之民族、领土完整原则言之,胶州交还中国,为中国当有之要求权利。本全权认为交还青岛为公正圆满之一条件,若本会舍此采用他法,则本全权不得不认为谬误。日本为中国逐出德国势力于山东,英国不顾欧战之危急,竭力援助,以及其他与德对峙,使德无力派兵东援之各联合国,共为中国所当竭诚申谢。然割让中国人民天赋之权利为报酬,而留下将来纷争的种子,为本全权所不得不力争者也。此不独为对中国的诚意,亦是对世界各国的诚意。本全权绝对主张大会应斟酌胶州租借地及其他权利之处置,尊重中国政治独立,领土完整之根本权利,且相信中国,有和平之诚意。
牧野曰:日本之提案理由,昨日业已详述,日本占领胶州湾后,迄至今日,事实上已为领属。然而中日两国间,已有交换胶州湾交还之约,并关于铁路,亦有成约。此等之公文,对于四国间,亦认为有注意之价值。
威尔逊曰:日本代表将前项公文,于会议时有无提出之意向?
牧野曰:日本政府对于此事,决不至于反对,惟须待请训。
顾维钧曰:中国政府极愿提出。
克里孟梭曰:中日两国务须将交还青岛之条件向大会声明。
牧野曰:如本国政府许可后,必将公文提出。惟与此案有关之土地,事实上在日本手中,日本于交还前,从德国方面愿得自由处分权。至于获得胶州湾后之办法,于中日两国间业已商定完毕。
顾维钧曰:中国对于胶济铁路事,与牧野男爵之看法不尽相同。本全权陈说中国当时并未谓日本从德国取得山东租借土地及他项权利后,不肯归还中国,日本曾向中国及世界剀切声明,不欲据为己有,我中国已深信不疑。今复闻牧野男爵在议席上之重新声明,本全权尤为欣悦,但归还手续,我中国愿取直接办法,盖此事为一步所能达,自较分为二步为捷。日本代表所提出之约定办法,想系指一九一五年二十一款要求所发生之条约及换文而言,当时情形,谅诸君尚能记忆,中国所处地位,极为困难,此项条约换文,经日本送达最后通牒,中国始不得已而允之。即舍当时成立之情形而言,此项约章既为战事所发生之问题,在中国视之,至多不过为临时暂行之办法,仍须由和平会议为最后之审查解决。纵令此项条约换文全属有效,而中国既向德国宣战,则情形即大有不同,根据Rebus Sic Stautibus之法理言之,亦为今日所不能执行。当时中国虽被迫而允将来日本与德所定处置德国在山东各项权利之办法,一概加以承认。然此项条件并不能使中国不得加入战局,亦不能使中国不以交战资格加入和平会议,故亦不能阻中国向德国要求将中国固有之权利直接交还中国。且中国对德宣战之文,业已显然声明中德间一切约章,全数因宣战地位而消灭,约章既消灭,则中国本为领土之主,德国在山东所享胶州租借地暨他项权利,于法律上已经早归中国矣。设曰租借之约,不因中国对德宣战而废止,然该约内既有不准转交他国之明文,则德国本无转交他国之权也。
巴黎和会席上,日本没有料到中国对青岛问题如此强硬,日本处心积虑计划吞吃青岛,想不到却遭受极大的阻力,因此非常懊恼。而中国代表一点也没有因日本的强横态度而畏缩。
中国代表王正廷在和会外对新闻记者扬言:关于1918年9月间中日密约,中国代表随时可以予以公开。王正廷所指的中日密约是在民国7年9月24日中国驻日公使章宗祥答复日本外务大臣后藤新平的照会,日本的照会是日本政府认为山东权利应归日本,这所谓的权利还超出了二十一条,规定胶济铁路应由中日合办,沿路警察要聘用日本人,济南、青岛均驻日兵。日本要求中国政府“欣然同意”,中国政府由章宗祥依照日本的照会“欣然同意”。所以日本出席和会代表牧野在和会席上要求最高会议应注意此一换文。外人不知此项换文内容,新闻记者当然追询内容,王正廷代表遂如此回答记者。
王正廷的谈话触怒了日本政府,8年2月2日日本驻北京公使小幡遂代表日本政府向中国代理外长陈箓面交日本政府的抗议,全文如下:
据在巴黎日本代表来电,在巴黎之中国代表未与日本代表接洽,竟告新闻记者,谓无论何时,可以将一九一八年关于山东之中日密约文书发表。此举违反外交惯例,颇予日本政府不快之感,且使日本不能维持相当之国际地位。兹奉本国政府训令,特请中国政府注意,并电知中国代表注意。日本政府非反对发表,但中国代表之行动手续上甚为不合。
其实日本出席和会的代表早就对美国总统威尔逊说:日本政府不反对发表这项密约。可是却借王正廷的谈话威胁中国政府,其用意是想压迫中国政府撤换几个代表,日本认为中国出席和会的代表没有一个亲日派,这场外交战很难打。
日本的抗议没有公布,可是消息已经泄露,一时民情愤激,舆论沸腾,西南方面、上海和会、各省官吏、民间团体都电北京政府,要求勿受日本无理的恫吓。美国驻华公使芮恩施、英国驻华公使朱尔典均赴外交部质问日本抗议的内容。北京政府再三讨论之后,一方面致电给巴黎的中国代表调查事实;一方面由外交部把小幡的抗议内容发布。同时声明说:各国代表在巴黎和会席上各顾本国之利益,是正确的主张,是一个独立国家为了自己生存应有的权利,他国绝无干涉之理由,希望世界各国均能发挥公正、自由和正义。
日本代表被迫把1918年中日密约提交和会的最高会议,同时向新闻界发出一个声明,强词夺理,掩饰侵略行为,略云:
日本根据日英同盟,保持东亚和平之旨,对德宣战,共费数千万战费,战死三四千人命,始得攻陷青岛。又日本舰队,游弋太平洋、印度洋及地中海,约百二十万哩之间,保护协约国商船运送,安全通航,不为敌国潜水艇所制,此等功绩,当为列强所记忆。至日本对中国,从无领土之野心,中国为富原料之国,日本为求原料之国,惟日本欲与他国同享均等机会,开发中国之富源而止。无论对于山东、满洲,日本绝无不正当之要求云云。
2月2日日本驻华公使小幡访晤中国代理外长陈箓时,除了递送抗议书外,还提口头问题须由中日两国直接交涉,中国政府应该立即训令中国代表团,一切问题,非经日本同意,不得在巴黎和会提出。陈箓答称:“中国总统素极重视中日邦交,早嘱外交部电令中国代表团在和会上避免使用偏激言词,贵公使所提各节,本政府自当密切注意。”小幡继续百般恫吓:“日本陆军有精兵百万,而海军也有五十万吨,现在无地用武,中日两国地在近邻,有纠纷应自家解决,不可依赖欧西列强,因为欧西列强远隔重洋,要想过问远东问题是力不从心的,中国不是有句俗话‘虽鞭之长不及马腹’吗!”
小幡这番威胁口吻的谈话被美国人所办的《华北明星报》揭露,接着英国人所办的《英文导报》也著论要求日本政府撤换这个没有礼貌的驻华公使。美国驻华公使并且正式发表一个声明:遵守威尔逊总统十四项原则,决定支持中国,鼓励中国政府切勿气馁。中国朝野并表示日本竟在巴黎和会举行之际,干涉中国代表发言,中国人民对此不能容忍。
在四面楚歌声中,小幡不免情虚胆怯,吞吞吐吐地发表谈话说:他并未奉到日本政府的训令,压迫中国,他对陈箓的谈话,应由他个人负责。另方面他却埋怨陈箓,不该把他们俩人的谈话内容泄露,因为那天的谈话只有他们俩人相对,并无第三人,岂是隔墙有耳,如果不是陈箓有意泄露,这番谈话外间人是无法知道的。
北京政府在四面八方压力下,公布了这次谈话的内容,可是公布内容掩盖了事实的真相,否认日本曾做恫吓。
全国朝野对日本的蛮横一致愤慨,美、英、法三国也谴责北京政府对日本外交的庸懦无能。
北京外交部在小幡提出抗议后,曾电令中国代表不可发表中日密约,后来受到国内外压力后,又补发一个电令,指示中国代表,对于密约发表与否?何时发表?可以斟酌客观情势就近决定。
8年2月12日,中国代表在巴黎和会上公布了中日密约。
巴黎和会转入低潮,因为美国总统威尔逊返美,而法国的老虎总理克里孟梭又遇刺,所以最高会议暂告停顿。
不过中国代表仍做各种努力,2月15日提出废止民国4年中日密约的说帖和关于山东问题说帖。3月上旬继续提出关于对德和约的说帖。4月中旬又提出废止各国在华特权的说帖,包括放弃各国在华势力范围,撤退外国军警,裁撤外国邮电机关,撤销领事裁判权,归还租界和租借地,修正关税协定等。
巨头突然缺了两位,各国又忙于起草对德和约,因此中国代表的努力,毫无结果。
第149章 山东问题失败
8年4月中旬,欧洲和约大致上已讨论得差不多了,于是,和会重心才回到讨论山东问题上。
16日最高会议讨论山东问题,威尔逊建议把德国在山东的权利先交和会接收,俟中国将山东重要地区辟为商埠后交还中国。牧野表示反对,英、法、意三国代表也不支持美国的建议。21日,牧野单独谒见威尔逊,仍然坚持日本应继承德国在山东的权利。威尔逊提出折中建议,拟将德国在太平洋区域的利益交与协约国及参战国“公平分配”,同时各国放弃在华的势力范围。牧野认为,如果各国愿意放弃在华的势力范围,日本亦可放弃,但山东问题必须按照日本的意图处理。
威尔逊接见牧野后,即约法国总理克里孟梭、英国首相劳合·乔治、意国首相奥兰多举行四巨头会议,威尔逊把和日本代表接触的经过向其他三巨头报告,劳合·乔治建议把德国在山东的租借地让与国联,由国联以委任统治地的方式接收管理。
22日上午,美、英、法、意四巨头开会,意国代表因为争夺阜姆问题未达目的,愤而退出会议,于是四巨头变成了三巨头,巴黎和会因意国代表的退出而发生了裂痕。因此,日本代表乘机强硬起来,坚决反对国联代管,宣称已奉到本国政府的训令,如果山东问题不能满意解决,日本即不签字对德和约,必要时日本代表可以退出会议。同时,日本代表将把1917年日本与英、法、意等国所订有关山东问题的密约公布出来。在这密约上英、法、意都默认日本有继承德国在山东的权利。
意国首相奥兰多退出最高会议,使巴黎和会遭遇困难,因此日本的乘机敲诈竟然生效,因为大家怕日本代表也步意国后尘退出和会,则和会等于瓦解,对战后国际合作损害极大,这种情势下,中国便吃了很大的亏。
22日下午,美、英、法三巨头继续最高会议,会议主题讨论山东问题,中国代表陆徵祥、顾维钧被邀列席,由于大的形势不佳,山东问题是凶多吉少,中国代表怀着极端沉重的心情列席会议。美国总统威尔逊首先致词,他就中国的要求以及和日本的争执做了一个结论,他说:
我们参加世界战争,主要目的就要维持条约的神圣,中日两国既有一九一五年五月廿五日的中日协定于前,又有一九一八年九月廿四日换文于后,英法等国与日本所订的条约又有维持日本继承德国在山东的权利义务。在这种情形下,山东问题似无法变更!
威尔逊的话只是顾及了一方面,就是尊重条约的神圣,可是很多条约都不神圣,不平等的条约是应该予以修改的!
威尔逊总统以条约神圣为理由,不肯面对现实,主持正义,这也难怪,因为条约究竟是比较可以信守的文件,可怜的是中国自清末以来,在国际事务上吃够了条约的苦头。不平等条约对中国来说,全是血腥的烙印。
当威尔逊在最高会议席上宣布维持日本继承德国在山东的权利是根据中日所签条约时,顾维钧代表起立发言说:
本席对总统阁下的意见表示反对,因为一九一五年的中日条约,中国政府是在日本提出最后通牒后被迫接受的;至于一九一八年的续约换文,是以一九一五年的条约为根据。中国政府在被迫的情形下所接受的条约,是不是应该视作神圣的条约呢?
顾维钧年纪轻,英文好,并且仪表和谈吐都很高雅,他的话竟把威尔逊的意见驳倒,然而威尔逊立刻反驳说:
顾代表的话并不全符事实,一九一五年中日之间的问题,中国可以说是受压迫,但是一九一八年九月间协约国已经处于绝对的优势,日本当时决不能再以武力恫吓中国,为什么中国在换文上却有“欣然同意”的字样?
顾维钧答复说:
当时的情形也很特殊,因为日本在山东不肯撤兵,地方备受骚扰,民情异常愤激。中国政府当时为了避免激起事变,所以才承认签订这个续约。请问英法两大国和日本签署这个条约时是在一种什么情况下?
英国首相劳合·乔治颇有歉意地说:
英国和日本签订密约时,地中海以东地区的局势异常紧张,英国这时不能不依靠日本的协助,所以才签了这个密约。现在想来,当时付给日本的代价似乎高昂,不过条约已经签署,也非信守不可!
劳合·乔治的话有两点意思,其一和中国一样,英国和日本签署有关山东问题的密约是被迫的;其二英国认为纵然是被迫,为了条约是神圣的,也只有信守。
威尔逊解释说:
美国和欧洲国家并非不愿意主持公道,无奈受了以前各项条约的拘束,因此对中国的处境帮不上忙。好在国际联盟就要成立,将来如再有强加于中国的,国联会员自有援助中国的义务。
劳合·乔治也说:
我可以明告中国,世界各国对于中国都抱有好感,目前因受到条约的拘束,无能为力。如果日本对中国的目的范围超过了以前德国在山东的权利,英国即无支持日本的义务。如果日本今后再欺侮中国,我愿向阁下保证,英国一定给中国以支持!
三巨头会议的主席法国总理克里孟梭也表示态度,大致和劳合·乔治的一样。中国代表虽经苦斗,却在“条约神圣”的题目下黯然失败,退出会场。
8年4月22日顾维钧舌战美、英、法三巨头一幕,我国首席代表陆徵祥亦有电报报告外交部:
本日下午大会,以四领袖名义来邀出席。祥偕顾使前往。美总统、英总理、法总理均到,意总理缺席。美总统先称:“日本代表欲将胶州问题于草约内专列一条,昨特来谒,今日上午又在四国会议中争持甚坚。现查该问题实为复杂。中国日本既有一九一五年五月之条约换文于前,又有一九一八年九月之续约于后,而英法等国亦与日本协定条件,有维持继续德国在山东权利之义务。此次战争本为维持条约之神圣。”等语。祥即请顾使以英文答复,大致谓:“一九一五年之约,为日本哀的美敦书所迫而成,当时为保全东亚和平,不能不隐忍。一九一八年者,亦即根据前约而来。”等语。美总统称:“一九一八年九月当时,协约军势甚张,停战在即。日本决不能再强迫中国,何以又‘欣然同意’与之订约?(指山东问题换文)”顾使答以:“当时日本在山东之军队,既不撤退,又设民政署,置警察课税,则地方不胜其扰,非常愤闷。政府深恐激生事端,故又致有此约。该约亦只有临时之性质。以我所见,英日等各项协件,均因战事发生,当然于本会可有变更之法。”英总理称:“英与日本协定条件之时,全国海军萃于西方,地中海东部空虚,德人复行潜艇战略,不能不仗日本援助。吾辈亦明知当时所允让日本之价,未免稍昂,然既有约在先,究不能作为废纸。此次战胜,不能谓为日本加入之力,但日本曾以实力援助战事,事实亦不可借辞没却。拟将胶州问题分两层办法:一、添中日协定凭据。一、使日本继承德国权利。中国于两法之中。何者为愿?”顾使详陈一切弊害。英总理又请将所询两层答复。顾使告以:“答复以前,应先声明者,就比较而论,德国从前所得,尚无铁路上军警等权,然即使日本仅仅继承德国权利,则危险实已难名。吾为此言,慎勿误以中国尚有同情于德国是幸。”法总理称:“此层固可虑。”顾使续称:“中国多数人民,以为应与欧、美、日本共相提携,但未尝无一部意见,以为此项问题当由亚洲自理,应单独与日提携。若此次在会中未见有公道之主张,实为失望。”美总统称:“欧美并非不欲主持公道,无如为先时种种条件所束缚。现幸国际联盟会成立,该会宗旨,专为维持各国独立及领土完全。中国已为会员之一,将来如再有强力欺凌中国者,在会各国,自有援助之义务。”顾使又称:“与其医治于发病之后,何如防范于未病之先?”英总理又称:“顷吾屡询两层办法,比较之中,孰为有利,原非数分钟内可以解决。吾当再与专家接洽。”美总统又称:“当再令专家研究。”英总理并称:“今日吾可以明告中国,世界各国多与中国较有感情,现为条件所拘束,殊无可如何。但使日本对于中国所求有逾于德国所得权利以外者,英国即无维持日本之义务,以后日本再有欺侮中国之举,英必愿为中国助力。”法总理称:“英总理所言,亦即完全为我之意。”云云。遂散。查英总理所拟两法于我均为失望。美总统一方面似颇表示踌躇,苦无善法周旋。现拟一方面竭力再与英、美、法各专家接洽,一方面再竭力托美坚持。必不得已,则以全力设法使草约内不至将胶州问题专列一条,而仍浑含于德国在本境以外所有一切权利,应交由五国公同暂管之一条,惟均苦毫无把握,合先密达,乞训示。
中国代表团于接到美、英、法三巨头对山东问题的决议案后,即提出了正式的抗议,抗议文如下:
按德人之占据山东权利,始于一八九七年,当时普鲁士武人,借口小故,强迫中国让与,显系一种侵犯手段,华人至今不忘此耻。今三大国若以此项权利,移让于日,是承认侵犯手段为正当矣。况日本在南满与蒙古东部,业已十分猖獗,今若加以山东为日所有,则日本可在北京出口之水道,即直隶海湾之两岸,巩固其地位。且得霸据直达北京之三大路线,从此北京将为日本势力所环绕,不亦大可惧乎?中国于一九一七年,向德奥宣战,加入协约,所有中国与德奥前订各约,一律取消,然则德国权利,当然归还中国。且中国之宣战,曾经协约及公同作战各国政府正式承认,及今三大国会议,解决胶州与山东问题,反将前属于德人之权利,让给日本,由此可见大会议所让给与日本之权利,在今日已非德人所有,乃纯粹之中国权利。且中国亦协约之一,并非一敌国,中国在协约中,固较懦弱,但总不能以敌国待之。抑有进者,山东为中国之圣地,孔孟之教,深入人心,我中国人视山东为文化之发祥地,焉肯轻让于外人?至于三大国会议,既有归还中国之意,何以第一步,必将该地移让与一外国,然后由该国自愿,再将该地归还原主?此种重叠手续,不知何所根据?代表等早知日本之要求,系根据一九一五年之中日条约,及一九一八年之交换文件。但一九一五年时,中国所以签约者,实为强权所迫,世人当忆日本提出哀的美敦书,强迫中国承认二十一条要求,否则大战立见于东亚。再一九一八年之交换文件,乃因日本允许撤退山东内地之日兵,并取消各民政署,代表等亦知三大国所以议定如此解决者,实以英法曾于一九一五年二月三日,允许日本在和会席上,助其夺得德人在山东之权利。然当时此等密约,双方订结,中国并未加入。其后协约国劝中国参战,亦未曾将密约内容,预先通告。及中国于加入协约之后,直至今日战争了结,和约告成,中国反为各大国之商议品与抵偿品,其何以堪?或曰大会议之认可日本要求,乃所以保全国际同盟也,中国岂不知为此而有牺牲?但中有不能已于言者,大会何以不令一强固之日本,放弃其要求(其要求之起点,乃为侵犯土地),而反令一软弱之中国牺牲其主权?代表等敢言曰:此种解决方法,不论何方面提出,中国人民闻之,必大失望,大愤怒。当意大利为阜姆决裂,大会议且为之坚持到底,然则中国之提出山东问题,各大国反不表同情乎?要知山东问题,关于四万万人民未来之幸福,而远东之和平与利益,皆系于是也。
民国8年美国总统威尔逊在巴黎参加了巴黎和会后返国,他是充满理想而来,却带着无限失望而返,当时美国国内也是一片反对巴黎和会的声浪,果然,后来美国国会否决批准巴黎和约,同时也拒绝加入国际联盟,因此美国便退出了国际事务的过问。当时的国际情势显示:
(一)巴黎和会失败了,如果没有再一次国际会议,国际间便形成了僵局,势必使很多问题无法解决。
(二)美国在国际间陷于孤立,尤其是因为美国反对日本在中国的独占性和优先性。因此日本变成美国在远东的主要敌人。美日不免一战的呼声忽然盛炽。
(三)日本在东南亚崛起,是有赖于英日同盟之赐,英日第三次同盟应于民国九年(一九二○年)期满,日本派皇太子裕仁到英国访问,主要就是为了活动日英继续同盟,当时英国为了要保全其在中国和印度既得利益,所以乐于接受。可是美国却强烈反对,而英国各殖民地政府在经济上和政治上都和日本对立,所以反对继续这个联盟。
(四)日本在欧战期间,乘列强无力东顾,所以一心想吞吃中国大陆,同时破坏中国独立与机会均等,战后利用巴黎和会,取得山东半岛的优惠,导致了国际紧张和不安,如果不能妥善调整,势必会导致新的战争。
(五)由于互不信任,美、英、日三国便开始了海军竞赛。
(六)美国跃登世界最富强的国家,改善了世界情势和旧的国际关系,美国由第一次世界大战前的负债国(欠欧洲国家三十六亿美元),变成了战后的债权国(欧洲国家欠美国一百六十八亿二千万美元)。
第150章 “五四”爱国运动
民国8年4月11日中国驻日公使章宗祥请假回国,携眷陈氏,在东京中央新桥车站登车,留日学生数十人手持“卖国贼”旗帜前往送行,把章公使包围,学生们气愤填膺,质问章氏,订立多少卖国密约?经手若干借款?情势严重,不久日警闻讯赶至,护送章宗祥夫妇上车。人丛中有人大呼:“章公使,章宗祥,你既然卖国,何不先卖妻!”
留日学生因身在日本,更体味到日本欺侮中国种种,所以反日的情绪尤为高涨,巴黎和会中国失败消息传来后,留日学生是首先发难的,他们发出一通声讨卖国贼电,全文如下:
欧洲议和大会,为我国生死存亡所关,凡我国人,应如何同心协力,共挽国权,乃专使方争胜于域外,而权奸作祟于国中,旬日以来,卖国之谋,进行益力。曹汝霖、陆宗舆、章宗祥、徐树铮、靳云鹏等,狼狈为奸,甘心媚日,迹其迩来所为罪状,足以制国家之死命,约有二端,而已往之借款借械,卖路卖矿不计焉。略陈如下,冀共声讨。一曰掣专使之肘以媚日也。此次我国所派专使,尚能不辱国命力争,日本因之大怀疑忌,始则用威吓手段,冀制顾、王之发言,继则行利诱主义,贿通曹、陆之内应。且使章宗祥回国运动,入长外交,以掣专使之肘。并预先商议,改窜已订之中日秘约,以掩中外耳目,而彼诸贼,甘为虎伥。章氏既奉命西归,曹、陆更效忠维谨,日前竟请当局,电饬专使,对日让步。夫中日之利害,极端相反,世所共知。吾国往日所被夺于日本之权利,方期挽救于坛坫。而乃遇事退让,自甘屈服,岂非承认日本之霸权,而欲自侪于朝鲜乎?卖国之罪,夫岂容诛?此其罪状一。二曰借边防之名以亲日也。年来北方军阀之跋扈横行,皆由徐树铮、靳云鹏等,亲日政策之所致,举国权以易外款,杀同胞几如草芥。全国父老,疾首痛心,而若辈迄无悔祸之意。近且大肆阴谋,借边防为名,欲将参战军扩为九师十六混成旅,而与日人实行军械同盟,将各省铁路及兵工厂,抵借日款,并聘日人为教练官及技师。种种企图,无非欲达其武力统一之目的。无论世界潮流,趋向和平,此等背逆时势之举,有百害而无一利,即使果如诸贼计划,有万一之效,而军队训练之权,已操诸日人,兵器制造之厂,已属于敌国,我国家尚能保其独立耶?恐德人利用土耳其之故事,将复见于远东。二次大战,此其导火。既恣恶于现在,复贻祸于将来。诸贼之肉,其足食乎?此其罪状二。凡兹二事,仅举大端,其他违法不轨之行,谅为国人所共睹。同人等游学以来,鲜问内政,惟事涉对外,有损国权,则笔伐口诛,不遗余力。矧诸贼近日卖国之罪,彰明较著,良心所逼,安敢缄默。用特举其事实,诉诸国人,所望全国父老昆季,速筹对待国贼之法,安内攘外,咸系乎此。盖共和国家,民为主体,朝有奸人,而野无志士,将见国家遂即沦亡,而国民无力之讥,永蒙羞于历史矣。
4月下旬,北京和天津的街头出现了欧美归国留学生所组织的“社会服务团”,公开要求“废除军阀”、“打破列强势力范围”、“实行言论自由”。
北京的大学生们纷纷集议,发动救国运动,反对卖国贼,保全青岛领土。由北京大学为主体。原来自袁世凯接受日本二十一条以后,每年5月7日各界都举行国耻纪念,这一年也预定在天安门大示威。迨获知巴黎和会失败消息后,乃迫不及待,北京大学学生遂于5月3日下午7时假北大法科礼堂召集全校学生开会,会中群情激动,当场决议办法四项:
(一)联合全国各界力争拒斥巴黎和会的决定;
(二)致电巴黎的中国代表团,坚持不在和约上签字;
(三)通电全国各界,于五月七日国耻纪念举行游行大示威;
(四)决定在第二天(星期日,即五月四日)齐集天安门,举行学界大示威。
会场中发言的学生,有的痛哭失声,有的慷慨激昂,最高潮是法科学生谢绍敏在讲台上咬破手指,扯碎衣襟,用手指上的鲜血写成“还我青岛”四个大血字,鲜血映在白色的衣襟上,赫然夺目。台上台下的与会同学一片掌声,并高呼万岁,悲壮激昂,令人感愤。
会后,学生主持人连夜印制传单,并通知北京的其他学校,约定于4日上午邀各校代表借法政专门学校为会场,共商游行示威细节。
5月4日清晨,北京大学、法政专门学校、高等师范学校、中国大学、朝阳大学、工业专门学校、警官学校、农业学校、汇文大学、铁路管理大学、医学专门学校、税务学校、民国大学等校代表齐集法政专门学校的大礼堂。当场议定集会办法,如何演说,如何散布旗帜,如何向外国使馆请愿,如何在曹汝霖官邸示威,并赶制数十面的小白旗,上书:“取消廿一条”、“誓死力争”、“保卫主权”、“勿作五分钟爱国心”、“争回青岛方罢休”、“宁为玉碎,勿为瓦全”、“头可断,青岛不可失”等标语。谢绍敏的血书“还我青岛”也悬挂出来。
5月4日下午2时,北京各大学的学生从四面八方奔赴天安门,天安门桥南已竖起了一面大白旗,上书联语是:
卖国求荣,本知曹瞒遗种碑无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