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片刻之后,刘衍坐在库房内的一把椅子上,五个俘虏全都被麻绳捆绑着,如同猪仔一般倒在地上,不断的扭捏着身体,几人的嘴巴被破布堵住,一直在发出呜呜的声音,仿佛在说着什么。
刘衍看着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用手指了指,张义便上前将其嘴巴里的破布取出,那汉子当即大声吼道:“刘衍!你快放了我,要不然老子要你好看!”
刘衍眉头一挑,这个货竟然认得自己,看来是抓到有用的大鱼了。
于是刘衍问道:“你叫什么,你也是孙谦的部下?”
那汉子便是贾教头,此时双眼冒火的瞪着刘衍,怒声说道:“老子才不是孙谦那个混账的部下,要不是孙谦满嘴喷粪,将他那伙盐贩子说得如何如何,还弄来了流贼军中的弓箭、兵刃,说是能踏平这里,老子才不会过来蹚浑水,平白折了十几个兄弟!”
听到这里,刘衍也不禁心中一惊,那个孙谦竟然跟李自成的流贼大军还有关联,便让贾教头详细说来。
却见贾教头冷笑着说道:“哈哈,你想知道?老子偏不说!”
“既然你不说,那就说一说你的姓名和来历。”
“老子贾景涛,别的你也别问了,老子决不会说。只不过念在你刘衍也是一条汉子,所以老子劝你一句,快点将我们几个放了,也许将来你落难的时候,老子还能替你求求情,要不然早晚有你哭的时候!”
“贾景涛?”
刘衍微微皱眉,对张义说道:“我好想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挺熟悉的。”
那贾景涛闻言顿时有些慌乱,眼神闪躲的看向一边。
“对了!”
刘衍猛地一拍大腿,说道:“你是徐家的家丁教头!”
贾景涛见状顿时泄了气,万万想不到自己的名号这么响,刘衍竟然知道自己!
看着贾景涛的样子,刘衍笑着说道:“哈哈,幸亏那一日跟管队大人喝酒的时候,管队大人提起过一句,要不然今日便要严刑伺候了,等你到了下面,可要好好保佑管队大人官运亨通啊!”
说完刘衍起身便朝外走去,同时还丢下一句话:“他们几个没用了,全都砍了,首级给我装好备用。”
张义一边拔出腰刀,一边舔着嘴唇答应着,眼神凌厉的走向了贾景涛等几个俘虏。
“哎!哎!刘总旗不要啊,你不想知道孙谦和流贼之间的事情吗?我家老太爷收高粱就是为了帮孙谦,用高粱跟流贼换兵刃,他们……,哎?先将刀收起来啊!”
刘衍站在库房外面,并没有制止张义,反正现在孙谦已经死了,他与流贼之间的事情也翻了篇,自己也没有什么可以做文章的,问出来就算弥补一下自己心中的好奇,问不出来也就算了。
随后一声惨叫传来,贾景涛顿时没了声音,紧接着便是几个俘虏拼命哭喊的声音传来,不过张义却不为所动,手起刀落,一刀一个将几个俘虏全部斩首。
刘衍回头一看,只见张义将腰刀插入刀鞘,然后双手提着五个血淋淋的首级走了出来,脸色却没有什么变化。
刘衍微微点头,暗道:“这个张义还真是个好苗子,将来到了战场上是个狠角色。”
“将贾景涛的首级单独留着,与孙谦的首级一起,全部给我装起来。”
“是!”
转眼到了中午,晒盐场的首尾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刘衍当众宣布了抚恤标准。
晒盐场的妇人、军户男丁凡是死亡的,每人一次性发放十两银子的抚恤,受伤的,按照伤势轻重,每人发放三到五两不等的抚恤,如果残废了,则由大盘堡负责赡养终身,每月发下两米用度若干。同时所有人的丧葬和诊治的费用,全部由大盘堡承担。
墩军这边基本也是这样,只不过刘衍将抚恤的金额提高,阵亡墩军每人发放二十两银子,受伤的发放五到十两银子。残疾的墩军一样奉养终身,丧葬费用和诊治费用也是大盘堡承担。
刘衍说完之后,所有人都欢呼了起来。
昨晚的事情要是放在别的屯堡,这些墩军和军户死了也就死了,碰上心肠软一些的上官,也就是给个三钱、五钱的散碎银子,用草席一裹,找个地方直接埋了了事。
可是在大盘堡,刘衍却发下了这么多的抚恤银子,还会承担一应费用,这样的上官可谓是闻所未闻的。
一时间,在所有人心中,刘衍这个总旗官甲长便是自己的恩人,如果现在刘衍一声令下让众人去拼命,这些军户、墩军绝不会有半分迟疑,哪怕是对上建奴铁骑也会一往无前悍不畏死,这就是恩义的作用。
当然,刘衍也绝不会仅仅依靠恩义去笼络人心,还要推行法度。
随后刘衍便将张义、苗绍、王越这三名小旗官叫了出来,当众问道:“昨晚的激战中,可有墩军临阵畏缩、不听号令的?”
张义和王越都是摇了摇头,可是苗绍却抱拳说道:“启禀甲长,昨晚属下旗中二队长枪手康裕临战胆怯,不肯上前搏战,现在已经被属下关了禁闭,请甲长发落。”
昨晚苗绍这一旗跟在刘衍身边作战,面对孙谦主力的进攻,那名长枪手的表现也被刘衍看到,所以今日刘衍便准备用这个人行军法。
于是刘衍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说道:“将康裕带上来!”
“带上来!”
很快,两名墩军将押着一名被缴械的墩军走了过来,那名墩军见到刘衍之后,当即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的说道:“甲长开恩啊,小的是第一次上阵,心中实在害怕,实在害怕了!”
刘衍则是冷着脸说道:“既然参加了墩军,就要有上阵死战的心里准备。战场之上,每一个人都是战阵的组成部分,你害怕畏惧不前,那你身边的同袍怎么办?你胆怯后撤,便将同袍的侧翼和背后暴露给敌人,便会让原本坚不可摧的战阵瞬间瓦解!你的一句害怕,便有可能动摇军心,会导致整场战斗的失利,便会让身边的同袍死伤惨重!”
刘衍的话如同重锤一般,不断敲打在康裕的心头,周围的墩军将士也怒气冲冲的瞪着他,让康裕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随后刘衍看向苗绍,问道:“按照《步兵操典》,临阵畏缩、不听号令者,该当何罪!”
苗绍大声说道:“临阵畏缩、不同号令者,斩首!”
“啊!”
康裕顿时面如死灰,不断趴在地上磕头求饶:“甲长开恩啊,我家中还有妻小老母,他们还指望我的军饷养活啊,我死了他们可怎么办啊!”
刘衍心中也动了恻隐之心,可是理智却告诉自己,这个时候绝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只好狠下心来,大声说道:“你现在应该庆幸昨夜的血战我军取胜了,要是败了,今日不光你的项上人头不保,你的家小也别想留在大盘堡了!”
刘衍指着苗绍说道:“康裕临战畏缩,你这个小旗官也要受罚。”
苗绍当即领罪。
刘衍拔出自己的雁翎刀递给苗绍,说道:“你来行刑,然后再去自领十军棍,罚没军饷三个月!”
苗绍接过雁翎刀抱拳领命,随后便走向康裕。
此时的康裕已经瘫软在地上,鼻涕眼泪流了一脸,两名墩军上前,将康裕按住跪下,苗绍操刀准备行刑。
刘衍看着绝望的康裕,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放心去吧,你的家小我养了!”
“谢……”
还没说完,苗绍便一刀砍下,康裕身首异处倒在了血泊之中。
第五十五章 撕破脸
王家庄,百户官厅。
贾景涛和孙谦的首级并排摆放在桌案上,鲜血顺着木匣子的缝隙流了出来,正在桌案边沿滴答滴答的掉落在地上。
管队官王炆镇脸色铁青的看着两个血淋淋的首级一言不发,可是旁边的贾洪雨却已经暴跳如雷,站在一边破口大骂起来,恨不得将贾景涛和孙谦的首级扔出去喂狗。
此时刘衍坐在一旁,小旗官王越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苗绍被刘衍留在了晒盐场,与张义一起,二人率领两旗人马驻守在晒盐场那边,以备不测。
刘衍看着王炆镇和贾洪雨,然后出声说道:“大人应该认识贾景涛,此人便是徐老太爷的家丁教头,他和孙谦搅和在一起,一同夜袭晒盐场,足以说明一切了。”
“此外根据贾景涛所言,那些夜袭晒盐场的贼人之中,还有十几个徐家的家丁,可见徐老太爷已经下定决心,要跟咱们正式宣战了!”
“混账!”
王炆镇猛地将手边茶杯摔在地上,然后怒声说道:“我本想与那徐家老贼相安无事,却不想老贼窥伺海盐生意,竟然敢勾结盐枭袭击晒盐场,其居心如此歹毒,本官岂能容他!”
贾洪雨当即抱拳说道:“大人,属下这就去召集人马,让刘总旗也回去召集大盘堡的精锐,咱们商量一下如何灭掉徐家,以解心头之恨!”
王炆镇微微点头,不过随后又想着什么,重新坐了回去,看着刘衍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了,那徐家的背后有夏河寨前千户所的戴百户,此人是出了名的阴险狡诈,要是咱们直接跟徐家宣战,难保那戴百户不会暗中下黑手。”
刘衍知道王炆镇的想法,他只是在晒盐场占有股份而已,现在有自己率部镇守晒盐场,徐家一时半会也讨不到便宜,所以王炆镇不想赤膊上阵,以免将自己陷进去。
于是刘衍起身抱拳说道:“大人所言很有道理,既然这样,那属下以为此事不如这样办。”
王炆镇探着身子问道:“刘总旗有什么对策?”
刘衍说道:“以属下之见,既然徐家打上门了,那属下就绝不能没有表示,我大盘堡必须要予以反击。此番对徐家,就由属下率部正面出击好了,属下今日在大人这里许诺:必定要与徐家斗到底!”
“至于大人这边,属下还是希望大人能够在关键时候帮忙遮掩,并且在此时了结之后,帮着属下料理首尾。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王炆镇稍稍思索了一下,便笑着答应下来:“如此最好,咱们的确也应该一明一暗,如此才能有回旋的余地。刘总旗放心好了,此番你只管放手去干,自有本官替你料理首尾,在官面上代为遮掩。”
贾洪雨见状稍稍叹了一口气,然后问道:“那刘总旗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刘衍说道:“在来王家庄的路上,我已经想好了。”
说着,刘衍便走到了桌案前,指着两颗血淋淋的首级说道:“我准备写一封战书,然后带着这两颗首级去一趟徐家,当面向徐家老贼宣战!”
王炆镇和贾洪雨顿时吓了一跳,二人纷纷站出来反对。
王炆镇说道:“刘总旗千万不要冲动,你这一去岂不是自投罗网?现在贾景涛死了,双方已经撕破了脸,刘总旗到了徐家宅院,那徐家老贼不定会干出什么事来!”
刘衍笑着说道:“大人放心,属下料定那徐家老贼不会当面动手的。”
“为什么,刘总旗可有什么依据?”
“属下突然带着战书和首级登门,那徐家老贼肯定摸不清深浅,多半不敢贸然动手。再者,徐家老贼惜命啊,他没有胆子当面跟我动手,否则属下有信心直接将其拿下!”
王炆镇看着自信满满的刘衍,摇头说道:“我看还是谨慎一些的好。”
贾洪雨则是钦佩的看着刘衍,说道:“要是刘总旗执意要去,不如我给你调一些好手随行。”
刘衍先是谢过王炆镇和贾洪雨,然后说道:“不用,我就带着王小旗和几名墩军前去就好。”
此番刘衍前来王家庄,只带了小旗官王越,以及一队墩军,总共十几个人而已。
王炆镇和贾洪雨看着刘衍,心中说不出来的钦佩,仿佛看到了准备单刀赴会的关二爷一般。但是二人还是认为此行太过危险,刘衍有些托大了。
刘衍却坚持己见,与王炆镇和贾洪雨说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带着小旗官王越出了百户官厅。
王炆镇送到正堂门口,便让贾洪雨送到大门外。
门口,刘衍和王越汇合了等候的十二名墩军,刘衍便与贾洪雨抱拳作别:“贾大哥回去吧,今日我下完战书,便直接返回大盘堡了,回去之后还要部署很多事情呢。”
贾洪雨担心的又劝了几句,见刘衍心意已决,便抱拳说道:“那我就祝兄弟你马到成功了!”
刘衍等人辞别了贾洪雨,很快便来到了徐家宅院。十二名墩军都是全副武装,长枪、鸟铳等全部带在身上,众人甚至将铠甲都披挂好。
刘衍站在最前面,看到徐家大门紧闭,便招了招手,小旗官王越会意上前,用腰刀重重的敲在大门上:“开门!有喘气的没有,快给老子开门!”
小旗官王越如同土匪一般,敲了一会儿之后,徐家大门缓缓打开,一个家丁探出头来,见到刘衍等人来者不善的样子,顿时吓了一跳,故作镇定的说道:“你们是哪里的军汉,要干什么!这里可是徐家宅院,一个个的都活得不耐烦了!”
小旗官王越懒得理会,直接一巴掌打在那徐家家丁的脸上,只听哎呦一声,那家丁一头倒在地上,捂着脸惊恐的看着底气十足的王越。
刘衍率领十二名墩军大步迈进大门,直奔后院而去。
当刘衍一众走到前院正房的时候,大批的徐家家丁从各处冲了过来,为首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很是魁梧,手中提着一把长刀怒声吼道:“何人在此放肆,找死啊!”
周围四、五十名徐家家丁全都手持棍棒和刀枪,气势汹汹的将刘衍一众围了起来。
刘衍见状怡然不惧,带着十二名墩军和小旗官王越退到了一处墙角,然后迅速结阵与众家丁对峙。
“鸟铳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