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有间厢房,是主人专门用来吃饭的,李家的规矩跟别的权贵家不同,这个年代的权贵习惯了分餐制,一人一个漆盒,一人占一张矮桌,然后各吃各的。
习惯是好习惯,干净又卫生,而且据说是从周朝传下来的礼仪,只有贵族才有资格分餐吃饭。
但李钦载却不喜欢,他还是习惯了前世一家人围坐一桌,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的氛围,这才有家的味道。
所以李家后院的厢房里,打造了一张大圆桌,每天吃饭都是一家人围坐,本来崔婕和金乡颇不习惯,后来也发觉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乐趣,于是越来越喜欢。
圆桌上的菜肴依旧丰盛,鸡鸭鱼肉都有,正中一盘清炒芥菜更是如众星拱月般,这年头素菜难得,比肉菜更贵,也就大户人家经常吃。
今日的饭桌多了一个意外的人。
李钦载刚进屋,便看到金达妍居然也坐在桌边,垂头默然不语,见李钦载进来,金达妍的脸蛋儿瞬间通红,头埋得愈发低了。
李钦载一愣,神情着实有些惊讶。
他与金达妍的关系一直不尴不尬的,而且金达妍最近都在刻意躲着他,就算后院照了面,也是一言不发地走开。
今日居然能与他同桌吃饭,李钦载忍不住怀疑这位女神医是不是得绝症了,想走过人生最后一段了无遗憾的日子……
桌边还有崔婕和金乡,不知为何,俩娃儿却不在。
崔婕拉着李钦载在主位坐下,三女的眼睛顿时望向他。
此刻李钦载心中很满足,一家之主的虚荣感充斥心间,于是大手一挥:“开吃!”
话音刚落,嗖嗖两声,崔婕和金乡同时给他碗里挟了菜,一只鸡腿和一块排骨。
“夫君多吃点,看您瘦的,都是为了国事操劳,呕心沥血让人心疼……”崔婕温柔地道。
李钦载神情怔忪,忍不住自省己身。
我特么操劳过国事吗?
近日最操劳的,莫过于在家闭门谢客,装了几天重伤不愈的患者。
以及……跟崔婕金乡之间不可告人的床帏之事,那是真的操劳。
李钦载举起竹箸,叹道:“夫人啊,在座的都是自家人,就不必给为夫我立什么鞠躬尽瘁的人设了,我虽脸皮不薄,但听到这种自家人都糊弄不了的鬼话,难免还是会脸红一下的……”
崔婕和金乡噗嗤一笑,金达妍也垂头掩嘴。
李钦载望向金达妍,好奇地道:“金神医今日居然不躲我了,发生了什么事令你突然性情大变?难道配药试吃时不小心吃错了……”
话没说完,被崔婕狠狠掐了一下,瞪着他道:“夫君积点口德,金神医一个姑娘家,又是咱家的救命恩人,把人家惹恼了,你亏不亏心。”
说着崔婕拍了拍手,一名丫鬟走进来,手里端了一壶酒。
李钦载愕然道:“今天啥日子,为何饮酒?”
崔婕白了他一眼,道:“自家人少酌几杯,用得着看什么日子吗?咱们夫妻对酌少许,夫君不愿意?”
李钦载眼皮一跳,扭头仔细打量崔婕半晌,缓缓道:“夫人啊,你若惹了什么祸尽管直说,只要不是在太极宫里到处撒尿,其他的祸为夫我都能帮夫人担待,不必搞什么喝酒这一套,像谈业务似的……”
崔婕呸了一声,嗔道:“什么太极宫撒尿,那是人干的事么?畜生才到处撒尿呢。”
李钦载抿紧了嘴:“……”
这婆娘不能要了,离了吧,感情淡了。
一壶酒,四只酒盏斟满,崔婕笑意吟吟,与李钦载互敬。
敬完之后又是金乡敬,就连性格清冷的金达妍也端盏与他对饮。
好几盏酒下肚,李钦载的表情依然莫名其妙。
生平的酒局无数,各种宴会也都参加过,唯独今日自家人的这顿酒,喝得稀里糊涂,现在都搞不清这几个婆娘发啥疯。
大唐是个相对开放的年代,虽说男尊女卑的大格局依然没变,但女子的束缚至少不像明清时那么严重。
这个年代权贵家的妇女其实也很忙的,不仅忙着操持自家事务,也忙着与别家权贵的妇女们聚会,饮宴,游园等等,总之,千年后的所谓上流社会贵妇的日常,在大唐都能看得到雏形。
所以崔婕和金乡的酒量也不差,人家都是见过世面,喝过大酒的人。
四人喝完一壶酒,丫鬟立马又送来第二壶。
李钦载越看越犯嘀咕,心里冒出第一个念头便是……难道夫妻感情出问题了?所以打算来个坦白局,各自说说自己曾经干过的见不得人的事?
这就有点心虚了,不说上辈子,仅这辈子李钦载就有好几桩,比如悄悄非礼过府里的八号技师,以及赴各家权贵饮宴时,对别人家的歌舞伎也……
气氛都烘到这儿了,不上手说不过去,他不过是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
夫妻三人外加一个女神医,四人一边聊着天,一边频频端杯互敬。
不知不觉,这顿家宴竟已喝到快子时,而桌上地上的空酒壶也散落了四五只,全是四人的战绩。
崔婕和金乡意识有点模糊了,而李钦载也觉得头有点晕,这年头的酒喝着寡淡,但后劲很足,喝的时候痛快,醉的时候也是又痛又快。
“夫君,妾身好像醉了,不行不行,妾身要睡去了……”崔婕眼神迷离地道,喝了酒的她,面颊红润欲滴,比平日多了几许妩媚风情。
李钦载也顺势起身,荡漾地笑道:“我与夫人同睡……”
谁知话没说完,崔婕却凤目一瞥,喝道:“你坐下,继续喝!”
第1346章 高冷反差
今日国公府后院的气氛透着诡异,李钦载觉得有点不对劲,可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事情单拎出来都很正常,婆娘想跟自己的夫君小酌几杯,很合理吧?婆娘轮着跟夫君敬酒,敬一家之主很合理吧?婆娘喝多了回房睡觉,很合理吧?
可是这些事组合在一块儿,李钦载总觉得哪里不对。
感觉婆娘在背着自己干什么坏事,看着崔婕时而迷糊时而清醒的眼神,李钦载也不确定她究竟是真醉还是假醉。
刚站起身,便被崔婕用力摁了回去。
“你坐下,继续喝!”
说完崔婕又瞥了一眼已喝趴在桌上的金乡,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这蠢货,明明说好了灌夫君的酒,结果她真把自己灌醉了。
叫了丫鬟进来,将金乡抬了出去,崔婕望向金达妍,道:“夫君尚未尽兴,便请金神医与夫君多饮几盏。”
昏黄的烛光下,金达妍俏脸通红,不知是饮酒还是羞涩,只垂头轻轻嗯了一声。
崔婕转身出门,身姿异常矫健,完全看不出喝醉了的样子。
房门被关上,屋子里只剩了李钦载和金达妍二人。
李钦载打量金达妍,不知是醉意还是因为此刻的气氛,总觉得此刻的她比平日更多了几分妩媚的女人味儿,那双惯来清冷的美眸,此刻亮得像晴夜里的星辰,清澈而闪亮。
金达妍身躯微微发颤,心跳得厉害,那跳动的节奏几乎快令她昏厥。
生平从未做过的事,今晚却必须试一试。
命运已将她和他深深捆绑在一起,而她也不想继续在李家过着不尴不尬的生活。
面对心爱的人,勇敢一次,此生无憾。
可是……还是好羞涩,脑子里乱嗡嗡的,崔婕教她的路数此刻全都忘了,一时竟不知从何开始。
孤男寡女,共处暗室,既没喝酒也没聊天,就这样尴尬地对坐着。
良久,李钦载终于打破了沉默。
“被砸的医馆已经重新装潢过了,门外还给你配了几名部曲,医馆里有几名打杂的丫鬟,看看还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李钦载道。
金达妍急忙摇头:“不需要了,已经很好了,多……多谢。”
“你我不是外人,何必这么客气,真要这么见外,你还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我每次见你都给你磕一个?”
金达妍咬了咬下唇,风情无限地白了他一眼。
李钦载大为震惊,高冷女神医居然会抛他舅子的媚眼了?
脑海里不断浮现金达妍平日清冷孤傲的模样,与此刻的妩媚风情渐渐重合,强烈的反差感令他感到尤为刺激。
现在李钦载终于知道,为何前世总有些男人喜欢高冷女人了,他们大概享受的是一座冰山在自己的面前慢慢融化的过程,享受那种反差带来的刺激,这种成就感,犹如一位名将攻破了一座城池。
此刻的金达妍便是如此,李钦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征服她,但她现在的模样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医馆的事说完,屋子里又沉默下来,李钦载正打算干巴巴地聊一些生活上的琐事,谁知金达妍却突然抬袖擦了擦光洁的额头,然后将身上的外裳脱了下来。
“饮酒之后,有点热呀……”金达妍用手轻轻朝自己胸前扇了扇,越扇脸蛋儿越红。
李钦载两眼瞪大,默默地吞了吞口水。
好大两个车灯,像一辆送豆腐的AE86,在秋名山蜿蜒的山道上,狠狠朝自己冲撞过来。
姐姐真是深藏不露……
此时的金达妍只着内衫,露出胸前一片白皙,样子与前世的唐朝仕女图一般无二。
前世的文物古画上,唐朝女子的服饰大多袒露一大片,世人皆以为这就是唐朝女子的日常穿着,然而其中误会深矣。
服侍是与朝代的更迭盛衰息息相关的。
唐朝初期的民风可没那么开放,女子服饰结合了晋隋中原风格和胡服,两者融合后,在唐初时期仍然偏向保守,没那么多暴露的地方。
但在自家后院,在自己夫君面前,女子的服侍就没那么保守了。
没错,就是唐朝古画和壁画上那般模样,对当时的人们来说,这很正常,如同一千多年后在自己家里穿着丝绸睡衣到处晃悠一样。
可是李钦载与金达妍并不是夫妻关系,金达妍居然仅着内衫,这就令李钦载感到震惊了。
你就拿这个考验老干部?
哪个老干部经得起这样的考验?
李钦载怒了,刚还说别拿自己当外人,可你这未免也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吧,上次醉酒稀里糊涂睡了一觉,啥都没干你就要死要活的,现在怎么说?
“你……到底醉没醉?”李钦载试探着问道:“咱们有话说清楚,不然明日你又不认账,我可什么都没干啊!”
金达妍娇俏地白了他一眼,端起酒壶给他斟酒:“李郡公说那么多废话,是在害怕我么?”
李钦载拦住了酒壶:“我已尽兴,再喝就醉了。”
金达妍妩媚一笑:“愿与李郡公同醉。”
酒已斟满,金达妍端起酒盏递到他嘴边。
李钦载叹了口气,不喝不行了,反正……爱咋咋地吧,今晚自己打死不动,她想干点啥,自己全自动。
一盏酒饮下,李钦载咂了咂嘴。
哎,味道有点怪怪的,难道自己真醉了,味觉也出现错觉了?